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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商文学:商人创作中的生命关怀

时间:2023-07-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但是,在他们的心底,却潜藏着传统和现实交织所带来的寂寞和孤独。除此以外,文化修养比较高的商人,他们和文人一样,有着人的种种寂寞和孤独感,有着和文人一样敏感的心灵。就这一层面而言,商人的文学创作仍然有着普遍意义。他将此行所作诗结为《游草》刊行。踏遍槐花成底事,蜡烛三条孤负。看来,身在热闹场中、“以布衣交天子”的总商江春的内心,也有着难以排解的寂寞,以至于“我”与“我”周旋起来。

徽商文学:商人创作中的生命关怀

商人享受着热闹,享受着因为自己的富有而带给文人快乐的“精神胜利”。但是,在他们的心底,却潜藏着传统和现实交织所带来的寂寞和孤独。

就传统而言,中国历来是以农耕为主的农业社会,农业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是社会经济的根本,社会人口的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农民。因此,“重农抑商”是封建政府的基本国策,政府出台各种法规法令限制经商,千方百计要把劳动力人口固定在土地上。商贾也因此成为社会的最低层。商贾尽管能够拥有较多的财富,但是他们获得的社会地位却与他们拥有的财富始终不成正比。一旦身为商人,甚至连穿衣服都要受到限制。据徐光启(《农政全书》卷三记载,朱元璋曾经颁布法令:“加意重本抑末,下令农民之家,许穿绸纱绢布;商贾之家,止许穿布。农民之家但有一人为商贾,亦不许穿绸纱。”尽管在明代中叶以后,不少的思想家都开始认识到商人的重要性,如何心隐认为:“商贾大于农工,士大于商贾,圣贤大于士。”[16]黄宗羲也提出“工商皆本”的观点:“世儒不察,以工商为末,妄议抑之。夫工固圣王之所欲来,商又使其愿出于途者,盖皆本也。”[17]但是在国家政策上,“重农抑商”仍然是基本策略。作为“四民之末”商人,尽管他们拥有巨额的财富,可以挥金如土,可以毫无顾虑地享受物质生活,但他们的社会地位永远也赶不上士大夫阶层。他们的自卑,是拂之不去的阴影。就现实而言,能够染翰操笔的商人,大多在年轻的时候都曾经有过踏上士大夫道路的梦想,马曰琯、江春等人都曾经参加过科举考试。这种梦想,或是随着科举考试的失利,或是因为生计之所迫,而不得不放弃。但年轻时候的梦想是难以彻底忘怀的,这也是他们在经商成功后热衷于和文人士大夫交往的重要原因,他们要在这种交往中寻找自己的“精神胜利”感,寻找因为梦想未能实现的心理平衡。除此以外,文化修养比较高的商人,他们和文人一样,有着人的种种寂寞和孤独感,有着和文人一样敏感的心灵。对于生活中挫折的感受,对于生命意义的扣问,他们同样有能力用文字表达。就这一层面而言,商人的文学创作仍然有着普遍意义。

文人的寂寞感,往往因为功业未就,壮志未酬。他们的行游,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治国平天下”的抱负。当游而不得,他们的寂寞感乃至凄伤感就借文学笔墨予以抒发。这方面很典型的例子是王粲的《登楼赋》。和文人一样,商人为了生计,也要漂泊他乡;他们的行游,没有“治国平天下”的远大志向,但在旅途中,他们同样感叹自己的漂泊人生,也同样用诗歌抒发内心的寂寞和无奈,寄托自己对故乡和父母、家人的思念。前文所介绍的休宁县率口程氏诗集《率滨吟社录》,其中有不少是族中经商者所写的诗作,读这些诗,可以增进对商人心灵的理解和同情。

在汪然明、马曰琯、江春的作品里,可以读到他们不同于程氏家族诗人的人生感慨。

崇祯十二年(1638)秋天,汪然明有扬州、南京之行。他将此行所作诗结为《游草》刊行。其卷首《自序》云:

记余少年游屡矣。吴阊淞泖间,酒炉此社,获逢名公缙绅,高流翰墨之盛,而广陵、白门托迹尤多。时观里琼花,桥边明月,泊秦淮桃叶,小姬家无不三五踏歌,十千买醉,繁华佳丽事,种种在人胸臆。亡何,今秋一重过,而邗沟落叶,触目烟霜,旧游俱不可问;月夜步金陵曲中,访一二故识,筝寒雁断,哑哑只柳上乌耳。即余弟师挚素称金石收藏家,而图书鼎彝已作王谢燕子,飞去堂上久矣!至于文酒萧条,友朋零落,可胜今昔之感!因惘然返棹,一访陈徵君顽仙庐,苍颜一笑,相对然,使人淡然意消。于是知切感怆亡赖,不足当有道人前耳。因出途次七言杂咏,先生为点正,聊存以志余过云。

这次行游给他一种物是人非的感受,当年秦淮的繁华,而今是“触目烟霜”;当年的故旧难以寻觅,只剩得“文酒萧条,友朋零落”了。在《金陵寇四娘廿年前秦淮见之今来门户萧条赋此志慨》中,他也表达了这一感受:“忆昔逢君惬胜游,今来寂寞正悲秋。舞衣幻作朝云想,鸳被翻成梦草求。霜鬓不禁怜皓月,风情犹尚恋青楼。萧条到处浑如此,往事应教涕泪收。”汪氏此行,明王朝尚未灭亡,但汪氏诗集中的那种“萧条”之感却如此浓烈,也许是秋天的景象让他有这种感受,也许是王朝覆亡前的种种迹象让他有了这种感受?

马曰琯有词集《南斋集》,其第一首《百字令·自述》就表达了一种人生感慨:(www.xing528.com)

半生情味,叹飞光激箭,流年随手。踏遍槐花成底事,蜡烛三条孤负。洗墨池荒,画眉人老,萧索闲门旧。添丁诗句,玉川何日才就? 赢得玉柱金庭,银涛雪屋,湖海笼襟袖。回首东华尘土梦,布袜青鞋还又。桑柘骑牛,沧浪吹笛,沮溺真吾耦。从今以往,乐天惟是歌酒。

写这首词的时候,马曰琯应该年过半百了,他感慨的是“飞光激箭,流年随手”,时光过得飞快,人生有许多变化,自己虽然“赢得玉柱金庭,银涛雪屋”,过着富贵的生活,但再多的金银和财富,仍然不过是一个豪华的梦而已,所以要像长沮和桀溺那样作一个避世的隐士,不再有什么追求,“乐天惟是歌酒”。这种消极的人生态度,其他的文人也有,所不同的是马曰琯不是感叹功业难就,而是觉得整个人生都无趣。《沙河逸老小稿》卷三还有一首《除夕次少陵杜位守岁韵》:“殷勤夜惜玉川家,也向春灯看结花。犹忆少时期刻鹄,空惭老大学涂鸦。庭梅已见香堪挹,斗柄何妨影渐斜。但得明年少人事,故园泉石足生涯。”对于年轻时的志向他“犹忆”于心,对于“老大学涂鸦”他空自惭愧。这也许是大多数人的普遍的感慨吧!

在抒发人生感慨方面,江春《题我与我周旋图》颇值玩味:“达者能忘我,焉知身外身?空山虽寂寞,相对若为亲。霜后枫如醉,溪边草自春。但令二见泯,何处著纤尘?”这显然是一首题画诗,但诗题中“我与我周旋”,实际上是“我”与“我”的冲突,在自我内心矛盾的表达。对于寂寞,他要“相对若为亲”,这对于风光无限的江春来说,似乎是不可理喻的。看来,身在热闹场中、“以布衣天子”的总商江春的内心,也有着难以排解的寂寞,以至于“我”与“我”周旋起来。这首诗说明商人也是人,他们同样有着复杂内心世界,特别是文化素养比较高的商人,他们也许有着和文人一样的敏感心灵。再读江春的《夜中》:

烛灭轩窗启,光风扑枕酸。城笳吹月黑,街鼓报霜寒。境静诗成易,愁多梦续难。重绵如水薄,酒力夜分残。

还有《雨后》:

雨过涤烦暑,幽花无俗情。畴青知水满,山白识云生。人意殊忧乐,年功辨歉盈。吟蝉犹昨日,顿觉韵凄清。

诗中的“愁多梦续难”透露出他内心的“忧”与“愁”。特别是“人意殊忧乐,年功辨歉盈”更透露出他维持豪华场面的艰难。他以布衣上交天子,固然荣耀万分,但乾隆皇帝并不是白白地给他恩宠,举凡修河、征战之事,都得要江春捐输银两,所谓“年功辨歉盈”说的也许就是这些事情。在他受着乾隆皇帝的恩宠、被众人羡慕仰望的时候,他已经感觉支撑那种豪华的场面已经十分艰难。果然,在他死后,家产就荡然无存了。过继给他的儿子江振鸿生计艰难,乾隆皇帝下令让众商人出银5万两,买下康山草堂作为公产,银两则接济江振鸿。可到了道光年间,江春后裔的家产被籍没时,其亏空已经达到40万两。有一首《扬州画舫词》专咏江家衰败之事:“莫笑江园瓦砾堆,当时歌舞日低徊。多情毕竟输杨柳,犹是烟笼旧钓台。”[18]在他人看来,江春身后的衰败是可笑的,他本人也许早已预感到到身后的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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