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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商与明清文学:商人创作之情景再现

时间:2023-07-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于是,在他们刊刻的诗集里,以文会为主题,以及在文会中和文友们唱和的作品占有突出的比重。可以徽商汪然明、马曰琯和江春的创作为例略予考察。与汪然明的西湖风流相比,清代中叶生活于扬州的马曰琯、马曰璐兄弟的文会与唱和似乎更具有文学活动的意味。因而江春有时被文人称之为“康山主人”或者“东园主人”。

徽商与明清文学:商人创作之情景再现

商人和文人的一个明显的区别是他们有经济实力,富商大贾还有私家园林,凭借这些条件,他们可以做文学活动的“召集人”和出资人。于是,在他们刊刻的诗集里,以文会为主题,以及在文会中和文友们唱和的作品占有突出的比重。可以徽商汪然明、马曰琯和江春的创作为例略予考察。

陈寅恪撰写的《柳如是别传》用了不少的篇幅考证徽商汪然明和柳如是的关系。汪然明是徽州府歙县丛睦坊人,后来移居杭州。建造画舫,以西湖为园林,是汪然明在士林中传为佳话的事情,也是西湖的一段风流佳话。他所造的大画舫有两只,起的名字很别致,一只叫“不系园”,一只叫“随喜龛”;小的画舫名字也别致,分别叫“团瓢”、“观叶”,还有“雨丝”、“风片”。汪氏以西湖景色为自家景色,斫木兰为舟,以画舫为园林,家童红牙,茶酒雅会,于是,陈继儒、董其昌、茅暎这些名士们都来了,当然,汪然明的徽州同乡也来了。荡舟于西湖之中,对着西湖的山水,文人雅士和女史们“啸咏骈集,胜情幽蔓”,汪然明又将自己和他们的“啸咏”之作结为《不系园集》和《随喜龛集》,形成了与汪然明、与画舫联结难分的“主题诗集”。两部集子题咏甚多,黄汝亨《咏不系园》写道:“流水原无定,扁舟相与移。山容迥合见,云影去来期。何必人世远,唯应鸥鸟知。飘飘陶径外,日涉趣偏宜。”陈继儒《题随喜庵》诗描写更具体:“渠以千金穿,石以百夫辇。辛苦构名园,无乃蚕作茧。坐君随喜庵,出入自游衍。树走红桥移,草青白鸥显。有风恣渺茫,无风泊清浅。鱼鸟若倒悬,烟云赐亦腆。湖山不转君,君被湖山转。”诗中将辛苦造园和以船为园相对照,将辛苦建造园林比喻为“无乃蚕作茧”;然后写登舫游湖的感受——,有“红桥”、“青草”、“白鸥”的颜色,有凭舫临风或无风清浅的感受,有鱼鸟倒映、烟云飘动的远眺,当然,最深的感受还是“湖山不转君,君被湖山转”。汪然明本人当然也有关于这两个画舫的吟咏,集中收有其《作不系园》诗:“年来寄迹在湖山,野衲名流日往还。弦管有时频共载,春风何处不开颜?情痴半向花前醉,懒僻应知悟后闲。种种尘缘都谢却,老耽一轲水云间。”又有《不系园成》两首,其一为:“湖光二月漾晴晖,轻舫新成傍钓矶。有水有山情不系,非园非圃憺忘归。娟娟夜月横琴榻,采采朝云出舞衣。长笛一声如裂石,满滩鸥鹭莫惊飞。”其二为:“碧沙流影敞玲珑,疑是珠光弄镜中。棹拨春波还带藻,幔垂朝日转怜风。但看一叶低青雀,不碍双桥落彩虹。到处吾园无往著,歌声只在水西东。”

与汪然明的西湖风流相比,清代中叶生活扬州的马曰琯、马曰璐兄弟的文会与唱和似乎更具有文学活动的意味。马曰琯的祖父自徽州祁门迁于扬州经商,他本人在23岁那年曾回家乡参加科考,但无结果,于是“承先人之业,推排世故,搘柱艰巨,渊照不遗”[1],从此开始了亦商亦文的人生道路。阮元《淮海英灵集》说:“征君昆弟业鹾,资产逊于他氏,而卒能名闻九重,交满天下,则稽古能文之效也。当时拥重资过于征君者,奚翅什伯,至今无人能举其姓氏矣”。他筑有南街书屋,藏书逾十万卷。他又筑小玲珑山馆,为文人雅集的场所,在这里,他们曾经举行过多种文会活动,如在乾隆八年(1743)十月,从金陵移古梅植于馆内,厉鹗、全祖望等10多位文人都有诗吟咏唱和;乾隆十二年(1747),马曰琯邀集文友们为“重五之会”,厉鹗撰文记载道:“岁丁卯五月十五日,马君半槎招同人展重五之会于小玲珑山馆。维时梅候未除,绿阴满庭,偏悬旧人钟馗画于壁,……遂人占一画,各就画中物色,赋七言古诗一篇。”[2]在这此活动中,马氏作《展重五集小玲珑山馆分赋钟馗画得踏雪图》:“黑云垂华天漠漠,滕六翻空七萧索。岩壑惨澹森寒光,九首山人须戟张。……我张此图五月中,但爱幽涧鸣迥风。画师有意与无意,道眼看来等游戏。一庭冰雪净吾胸,子虚乌有亡是公。”[3]马氏将他们和当时文人们文会唱和的作品结集刊刻为《韩江雅集》、《林屋酬唱集》等。

本籍为歙县的江春,自其祖父江演起家业,世代侨居扬州治盐。和当时许多年轻人一样,江春的志向本非经商,而是攻读八股参加科举考试,而且显示了不同凡响的文才。据应灃《江鹤亭先生传》记载,他在初入塾学的时候,老师出对曰:“云开千里目”,江春应声而答:“窗纳一天星”,从此“人目为奇童”[4]。但“辛酉乡围,以兼经荐,额溢弗售”,经过这次失败的科举考试之后,江春开始全力经营盐业。因其“练达多能,熟悉盐法,司盐政者,咸引重之”[5],最终被推为总商,成为清代八大盐商之一。《扬州画舫录》中记述江春“初为仪征诸生,工制艺,精于诗。与齐次风、马秋玉齐名。先是论诗有‘南马北查’之誉。迨秋玉下世,方伯(江春)遂为秋玉后一人。”可见江春不仅喜爱诗歌,在创作方面在当时也获得了推重。

和马氏兄弟一样,江春也凭借着丰厚的财力,构筑了诗酒文会的场所,他在南河下街建造了随月读书楼,又在对门建筑秋声馆,四周增建亭榭池沼,药栏花径,名为“水南花墅”。在东乡构建别墅,名为“深庄”,在北郊的别墅名为“江园”。乾隆二十二年(1755),江园改为官园,乾隆帝赐名“净香园”。江春移家观音堂,近旁即扬州三山之一的康山,相传为明朝康海读书之处,江春在此重建了康山草堂。他还在重宁寺旁构筑了东园。因而江春有时被文人称之为“康山主人”或者“东园主人”。有了这样的条件,江春也必然成为文会的“招集人”,“一时文人学士如钱司寇陈群、曹学士仁虎、蒋编修士铨、金寿门农、陈授衣章、郑板桥燮、黄北土宅裕、戴东原震、沈学士大成、江云溪立、吴杉亭火良、金棕亭兆燕,或结缟紵,或致馆餐”。[6]袁枚说江春“性尤好客,招集名流,酒赋琴歌,不申旦不止”[7]。乾隆三十一(1766)年十二月十九日,为纪念苏东坡七百岁诞辰,江春召集文人在寒香馆悬像赋诗,其本人在这次活动中也写了《丙戌嘉平十九日为苏文中共七百岁生日同人悬像于小山上人致寒香馆作诗纪事》一诗。江春以自己的物质条件,为一批的文人提供了文化交流、文学创作、文史研讨的合适氛围,他自己也在这样的氛围中创作了一批诗歌作品。(www.xing528.com)

《扬州画舫录》记载道:“扬州诗文之会,以马氏小玲珑山馆、程氏蓧园及郑氏休园为最盛。至会期,于园中各设一案,上置笔二,墨一,端砚一,水注一,笺纸四,诗韵一,茶壶一,碗一,果盒、茶食盒各一,诗成即发刻,三日内尚可改易重刻,出日遍送城中矣。”[8]这样的文会高雅而热闹,成为当时扬州城内的一道令人羡慕的文化风景,如果没有商人提供的物质条件,这样的文会活动不可能举行。文会的内容很是丰富,马曰琯《沙河逸老小稿》里有不少写文会活动或记述文会场景的笔墨,其卷三有《集让园投壶》、《展上巳集环溪草堂流觞宴会》,还有《五日席间咏嘉靖雕漆盘联句》。乾隆十七年(1752)年上元节,他和一批文友聚集在小玲珑山馆联句,卷五收录了《壬申山馆上元联句》即为他们聚会的诗作:

山馆留宾作上元(曰琯),东风当户月当轩(张世进)。光摇积雪晴逾艳(方士庹),影乱华灯夜转温(马曰璐)。到手觥船如下埭(陈章),同声诗句抵吹埙(闵崋)。流连不怕金吾禁(陆钟辉),高会何妨一笑喧(楼锜)。

这样的作品,既是诗歌,也完全是他们在上元之夜联句的场景再现,但在这样的文会中完成的作品很难有多少价值。类似“连茵结袂聚名流,朗润人惊群王府”[9]、“今者偕吟朋,尽日依团蒲。有琴且试弹,有酒且试酤”[10]的诗句,记录的是一种热闹非凡的场景,是一种唤起优越感的场景:来的都是名流,而名流都是自己的吟朋诗友,他们或者联句,或者弹琴,或者饮酒,总之是一种风雅的生活场景,绝非俗人可比。商人们有相当多的诗词都是在这样的文会中“创作”的。他们的所谓“作品”在热闹的乃至欢快的氛围中完成,带有很强的应景或竞赛的意味,它们漂浮而缺少人生况味,只是这些创作场景的记录和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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