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洞窟是指十六国、北魏、西魏、北周时期到隋以前近200年时间的洞窟,以便了解这一时期敦煌的历史文化艺术。然而要判定敦煌莫高窟的早期洞窟,并非易事。因为现存的早期洞窟中,除了第285窟有“西魏大统四、五年(538年—539年)发愿文题记”外,再没有可供断代的直接材料。只有通过对洞窟的形制、塑像、壁画、图案等项,进行分类排比,分析它们在内容和表现形式上的差异变化及它们的共存关系,探求演变过程的阶段性,从而为洞窟断代。这不是几个人在短期内能做到的,而是敦煌研究院的专家们群策群力,分工协作,几代人用几十年调查、排比、分析、研究的结果。比较一致的意见,早期洞窟40个。具体分期断代:
1.北凉(421年—439年)7个。
第267、268、296、270、271、272、275窟。
这一组7个洞窟中,第268、272、275三窟南北比邻,自成一体,为莫高窟现存洞窟中最早的。
2.北魏前期(439年—500年)8个。
第259、254、251、257、260、263、265、487窟。
其中第254窟有大家熟知的“萨埵太子舍身喂虎”的佛教故事画。大家喜爱的“九色鹿王本生画”,在第257窟的西壁上。
3.北魏后期、西魏(500年—534年)10个。这时,北魏在敦煌撤镇建瓜州,曾以皇室东阳王元荣为瓜州刺史,元荣任期历北魏、西魏两代,曾在敦煌莫高窟开凿了一些洞窟,将内地深受南朝汉文化影响的佛教艺术移植西来,使敦煌莫高窟艺术风格内容向中国化过渡。这一转折时期的洞窟有:
第246、247、248、249、285、286、288、431、435、437窟。
4.北周(557年—580年)15个。这15个洞窟是上世纪60年代初,研究者从原先认为是隋代的115个洞窟中分离出来的,但未能得到承认。
又经二十余年的研究对比,科学分类,才判定了这15个北周洞窟,并得到学界认可,这15个窟是:
第250、290、294、296、297、298、299、301、428、430、438、439、440、442、461窟。(www.xing528.com)
早期洞窟壁画内容,多是宣扬释迦牟尼事迹的佛传故事,释迦牟尼生前各个世代教化众生,普度众生的“本生故事”和渡化成佛的因缘故事。除此外就是千佛、飞天、力士等画面,如月光王施头、尸毗王割肉喂鹰、睒摩迦忠君孝亲、毗楞竭梨王身钉千钉、萨埵太子舍身喂虎、得眼林故事即五百强盗皈依佛法等。其主题是忍受屈辱苦难,自我牺牲,普度成佛而自我解脱,达到修炼的最高境界,这正是统治者所需要、所提倡的。就是这些佛教宣传画,也曲折反映了当时社会现实。广大各族人民群众的生活里充满了残酷、恐怖和伤残,在壁画里出现了那么多割肉、挖眼、身钉千钉等惨不忍睹的景象,而且作了道德上的肯定。再如莫高窟第296窟(北周)的微妙献身说法图,壁画用了21个场面,完整表现了微妙两次被活埋,三次被迫改嫁,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的悲惨遭遇。这难道不是当时妇女身受种种苦难的真实写照吗?至于少数故事画如九色鹿救溺人的故事,则颂扬了人类善良,救助人于危难中的爱心,这总是好的。也宣扬了佛教因果报应“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这总是受苦受难的善良人、老实人所希望的,不然,苦难人还有什么指望呢?因此,这样的故事也反映了社会现实,千百年来深爱大众的喜爱。
壁画所反映的社会现实从社会生产、生活画面,从大量供养人的画面,更有较充分的体现。莫高窟第296窟(北周)的福田经变,本来是宣扬释迦牟尼作出的七种施舍以供奉僧人和便利百姓,但却直接描绘了现实生活中某些劳动和生活场景。我们可以看到:赤裸上身的泥瓦工在修造佛塔;也可看到“丝绸之路”上,商旅往来,中原商队赶着毛驴,驮着货物,走上桥头,西域商人牵着骆驼,等待过渡,这与当时“商胡贩客,填委于旗亭”(见《北周书·异域传》记的情况是一致的。莫高窟第263窟(北魏)北壁的大幅壁画,佛像四周环绕着舞姿优美的菩萨,上有轻盈旋转的飞天散花洒香,四周四壁的天宫楼阁里有露半身并演奏各种器乐的乐队、舞队。壁画上演奏的乐器有箜篌、琵琶、筝、琴、五弦、排箫、角、笙、海螺、葫芦琴、腰鼓、拨浪鼓等15种,为中原音乐、河西各族胡乐、西域音乐的交汇,证明了当时敦煌音乐艺术的昌盛。这时期大量供养人像,具有较高历史价值,供养人像在窟中少则十数、多则数十,每一身旁均题写本人姓名,有的还署写职衔、籍贯,有僧侣、官吏、豪门贵族,根据身份,着有不同服饰。莫高窟第285窟(北魏),则有许多少数民族形象,载毡帽、穿裤褶、腰束带,挂水壶、小刀等生活用具,表情动态,榜题上有姓名,滑黑奴(可能为滑国人,今阿富汗西北),殷安归、史崇姬、在和、难当、乾归等北方少数民族人物。脑后垂小辫者,则为鲜卑族,史称索头鲜卑、从人物形象装束看,至少有鲜卑、芦水胡、氐、羌、西域胡和外国人。这说明敦煌确为“华戎所交一都会也”。这些供养人像,不是反映了社会现实,而是直接提供了敦煌历史资料。这些史料,是正史中永远也不会提供的。壁画也真实反映了敦煌当时的绘画艺术水平。如本生故事,从画面构思、排列、绘画、染色,均渲染出了阴森、恐惧、残酷气氛。莫高窟第254窟(北魏)萨埵太子舍身饲虎画中,被饿虎撕咬的萨埵面色如生,宁静如同熟睡,仿佛一切的残忍痛苦都已消失在自我牺牲的崇高精神之中,把人物的表情,画到如此境界,这容易吗?绘画技艺水平,绝非一般。莫高窟第290窟(北周)的胡人驯马像,胡人高鼻大耳,一手持缰,一手扬鞭,两眼盯着骏马。烈马畏惧退缩的神态,胡人沉着勇敢,在马和人的对比中,跃然壁上。1500年前的壁画,真实反映了当时敦煌绘画艺术水平。
敦煌莫高窟“中国化”的开始。敦煌莫高窟十六国、北魏、西魏、北周等早期佛窟,给今人传递了一个重要信息,就是来自印度的佛教、佛窟开始本土化、中国化,这个转折点,应该是北魏后期及西魏、北周时,约公元500左右,那么本土化、中国化表现在哪里?
首先,从壁画内容来观察,出现了以中国传统的神话或神仙为题材的内容,和大量的佛像画、故事画(佛传画、本生画、因缘画)截然不同,显然出于不同来源。集中在莫高窟第249、285两窟(西魏)。第285窟东顶画伏羲、女娲南北相对,两人均为人首蛇身双足,头束发髻,胸前日月,肩披长巾。传统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除青龙外,均出现在画面上,此外还有雷公、电神、风神、雨神。他们都上下翻飞,翱翔于彩云之间。这些传统的神话神仙,已从中国的祠堂、宫殿、坟墓、道观走进了佛窟,已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功能,成为保护死者安宁和引领灵魂升天的神仙。这种把中国本土的道教和来自西方佛教的内容融为一体的壁画,正反映了这一时期佛教、道佛、儒家思想逐渐融合而“中国化”的一个侧面。
其次,从画艺风格,面相服饰上看,表现得更深入细致。从造型艺术上即塑像上看,形成了“秀骨清像”和“褒衣博带”这一显著特征。表现出当时中国士大夫风靡一时的“内心智慧、脱俗潇洒”的风貌。而且绘画的手法丰富细微,人物性格的类型化明显,如佛的庄严慈祥,菩萨清秀恬淡,天王的严厉威武,力士的威猛粗犷等等。总之佛、菩萨是印度的,但人(面相、服饰、性格、气质)是中国人。从当时佛窟文化的中国化,我们对祖先们那种包容大度的气魄和交融创新的智慧才干,感到敬佩。对进入21世纪热爱传承敦煌文化的人,应该从中受到应有的启示。要承认人类文明的多样性和发展规模式的多样化,因为这是地球上不同地域、不同民族创造的人类共有的文化成果,应交流、借鉴,加以融合,而创造出自己更新的文化,这就是文化的创新。要“美美与共,和谐发展”,不断创造出更美的文化,这就是创新的文化。这才是我们这个有几千年文明的泱泱大国的气度、智慧和才干。这才是我们这个有两千多年文化积累的敦煌应有的态度和本领。
在敦煌营造莫高窟,有其深刻的历史、社会、文化原因,敦煌也具备了营造莫高窟的重要条件。下面试作探讨。
第一,佛教的兴盛。佛教在西汉末东汉初传入中国内地,到东晋十六国、南北朝时达到兴盛。东晋时建康约有佛寺37所,到南朝梁武帝时,建康的佛寺累增到700所,僧尼近20万人,“次产丰沃,所在郡县,不可胜言”。皇帝造无量寿金佛像高十丈。中原地区,到西魏时寺庙达4万所,僧尼近300万人。之所以如此,是统治者大力提倡的。因为佛教宣扬忍受苦难、自我牺牲,以达到自我超脱苦海的境界,这正是统治者稳定政权、消克大众反抗的需要。南朝宋文帝刘义隆说:“若使率土之滨,皆纯此化,则吾坐致太平,夫得何事。”(见梁僧佑《弦明集·宋文帝赞扬佛教事》)北魏道武帝为了得到罽宾高僧昙无谶,不止一次遣使北凉索要,并威胁说:“若不遣谶,即便加兵。”皇帝们知道佛教的妙用。佛教对受苦受难的劳苦大众也有相当吸引力。指望佛祖普度众生,希望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引领脱离苦海,或转世来生。老百姓从佛教中得到安慰、寄托。这都是佛教兴盛的条件和沃土,敦煌就更是如此。西晋时敦煌佛教就已兴盛,如僧人竺法乘,幼年师从敦煌高僧竺法护,曾随师至长安译经,后返回敦煌,弘扬佛教,建寺收徒,卒于敦煌。还有个敦煌人于道邃,16岁出家,师从名僧法兰,奋读佛经和儒家经典,终成名僧,广收弟子,传经布道,时人称为“佛法之栋梁”。但他并不满足于此,竟随师去印度求法,途中病死,这是最早去“西天”取经的敦煌僧人。以上事例说明,西晋时敦煌佛教之盛。史称“前凉自张轨后,世信佛教。敦煌地接西域,道俗交得旧式,村坞相属,多有塔寺”(见《魏书·释老志》)。敦煌已是前凉的佛教中心。北凉时,通过与西域经商,官僚贵族已聚积了相当财富,沮渠氏鼓励资助佛教,支持译经,并开造石窟,敦煌佛教更盛,并成为译经中心,写经中心,成为向内地供给佛经的“批发中心”。天竺、西域名僧东去内地,必定在敦煌驻足。罽宾(今克什米尔)高僧昙摩密多(即法秀,385年—434年)经龟兹来到敦煌,“建精舍,植果园,使寺院大盛;修缮堂宇,弟子济济,禅业甚盛”(见《高僧传》)。北魏灭北凉,大量臣民被押解山西平城,仅僧徒就有三千人。当时北凉辖区也就是今张掖、酒泉、敦煌而已,僧尼三千,敦煌当在近千人。可见敦煌佛教之盛。为适应佛教兴盛之需要,石窟应运而生。因为石窟寺是早期佛教活动的标志。佛教信徒的主要功课是诵经、坐禅,即在石窟中静坐苦修,摈除杂念,一心向佛,以求解脱。石窟寺一般要建在远离闹市的幽僻山林中,还要有佛像、壁画、佛塔,供佛教徒坐禅时观像、礼拜,达到超俗出世,寂灭邪念的境地。因此开窟建寺在当时十分活跃。张掖金塔寺、马蹄寺、千佛洞、观音洞等7个石窟共70余窟,均为北凉时建,甘肃永靖的炳灵寺石窟、天水麦积山石窟均为西秦时所建,稍晚于敦煌莫高窟。那么在当时西部的佛教中心、佛经翻译中心、写经中心,在名僧云集、僧尼众多的敦煌,营造莫高窟就是必然的了。
第二,敦煌有营造佛窟的经济条件。西晋、十六国时,中原大乱,黄河流域遭到严重破坏,敦煌却免遭了破坏、屠杀的劫难,保持了200余年相对安定的局面。从中州、江汉及武威以东的大量移民和避乱百姓移居敦煌达10万人之多,远远超过了原来居民。劳动力大增,生产得以继续发展,屯垦人员、耕地面积增加,积累了粮食,中西贸易日增,北凉、北魏统治者如沮渠氏、瓜州刺史元荣、建平公于义通过经商贸易,聚集了财富。有开凿敦煌佛窟的经济基础。
第三,敦煌有营造莫高窟的文化基础。经西汉后期以来近四百年的文化积累,先秦、汉魏经史典籍在敦煌得以保存、传承,公私学校的兴办,培养了大批文人名士。敦煌人才济济,名人荟萃,敦煌学术、文化、艺术呈现空前繁荣的局面,成为当时文化教育的先进地区之一,敦煌文化是凉州文化的中心。这就为营造莫高窟奠定了深厚文化基础并提供了音乐、舞蹈、绘画、书法的人才支撑。
第四,敦煌地处丝绸之路要冲,中西交通枢纽的地位,是中西文化的交汇点。在先秦、汉魏传统文化的基础上,能吸收河西各民族文明、西域文明、印度文明、希腊文明之营养,接受来自各方面文化的影响,与本地文化融汇,形成敦煌文化艺术昌盛的风貌和绚丽多彩、风格迥异、魅力无穷的敦煌文化艺术。这样的文化积累,交通战略位置,就使敦煌文化艺术具有了开放性、包容性、创造性的鲜明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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