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钱币研究：元德通宝

一、隶书“元德通宝”是西夏钱

“元德通宝”平钱有两种，其中真书“元德”是西夏钱，已为学界所公认；而隶书“元德”，究竟是西夏钱还是安南钱，学界尚有争议。

1985年11月，笔者在上海参加中国钱币学会年会时，与会的甘肃省翁文忠同志，曾惠赠隶书“元德”一枚，并言得自宁夏隆德县农民。此钱径长23.6毫米，穿宽5.8毫米，郭厚1.1毫米，重3.2克，轮郭规整，锈色斑驳，书兼隶楷，具有唐宋钱风，品相精好（图3-3）。笔者多次玩味，不敢定其归属。1986年以来，承担了编写《中国钱币大辞典》西夏部分词条的任务，在编写过程中，不免涉及隶书“元德”。为此，翻检资料，反复琢磨，认为定西夏钱更妥。

图3-3　隶书元德通宝

“元德通宝”平钱，早在清嘉庆年间就有出土，是最早发现的西夏钱币之一。古泉大师翁树培《古泉汇考》载：“嘉庆乙丑（1805年）二月，镇蕃令张君孔采，出三钱以赠赵润甫。赵云：凉州府开河掘得一小瓶，内贮钱数枚，此三枚乃元德、天盛及天庆元宝（原注：与辽天庆钱不同）。制作精好，色泽青绿相同，是知元德、天庆二种，确系夏钱矣。” ^[26]

这段记载，尚有两个问题需略作探讨：一是根据什么肯定“元德”（还有“天庆”）是夏钱？二是是“通宝”钱，还是“元宝”钱？

清代嘉庆前，古泉界对究竟有些什么西夏钱知之甚少。乾隆《钦定钱录》中的“天盛元宝”，是钱谱中明文著录的第一枚西夏钱，于是，“天盛”钱便成为人们认识西夏钱币的基础。上述《古泉汇考》引文，是文献中第二次出现西夏钱币，也是首次记载“元德”“天庆”二钱。当时，张、赵二人，正是以肯定“天盛”钱是西夏钱为前提，加之三钱共装一瓶，“色泽青绿相同”，才肯定“元德”“天庆”也是西夏钱的。

按上述引文，三种钱似乎都应是“元宝”钱，但“元德”钱实物却是“通宝”。原来，在宋代年号钱中，凡年号带“元”字者，都称“通宝”，如“元丰通宝”“元祐通宝”等。西夏钱制颇受宋钱影响，流行年号钱，年号有“元”字者，当然也受宋之影响，称“通宝”而不称“元宝”。至于《古泉汇考》称三钱为“元宝”，当是三钱之概述。

这一记载，肯定了“元德”钱为西夏钱，遗憾的是未能说明“元德”是真书，还是隶书。

文献中第二次出现“元德”钱，见于嘉庆十四年（1809年）面世的初尚龄《吉金所见录》。据《古钱大辞典》引《古泉汇考》载：古泉家刘青园，在嘉庆乙丑六月，在“凉州（今甘肃武威）得凉造新泉三枚”。与此同时，刘青园又在这里发现了非常重要的西夏窖藏钱币，在出土的数瓮古钱中，“开元最多，北宋、辽及西夏元德、天盛、乾祐、天庆、皇建、光定诸品亦复不少，而此种梵字钱（指西夏文钱）亦有数品”。据此，《吉金所见录》第一次系统地著录了西夏钱币，使钱谱中的西夏钱币初具规模，形成系列。而其中第一种，就是载有两品钱图的“元德通宝”（图3-4、图3-5）。(www.xing528.com)

图3-4　《吉金所见录》载真书元德

图3-5　《吉金所见录》载隶书元德

我们注意到，两品钱图不仅大小有别，也并非全是真书。其中第二品与实物相较，虽有摹刻不精，字文变形之处，但仔细辨识，“通宝”二字则可肯定为隶书。与第一品真书“元德”不同，此品大样阔缘，与实物接近。这就是说，首次系统著录西夏钱币的《吉金所见录》，它著录的“元德通宝”平线，是真书、隶书各一品，而非只是大小有别的两品真书钱。对此，前人也曾注意到。刘燕庭说：“初渭园尚龄《吉金所见录》载二品，大小略有不同，字体亦微有异，大者缘稍阔，‘通宝’如开元式，小者则纯正书也。”^[27]夏荃《退庵钱谱》载：“钱文以‘通宝’为文，上下读，体兼隶楷；与夏钱天盛、皇建、光定诸品纯用真书，钱文‘元宝’，右旋读者不同。然玩其字画形制，绝非私铸滥恶者比，当是乾顺所铸。”^[28]乾顺是西夏第四代皇帝的名字，“元德”是其年号，当为1119～1126年。他们都肯定了隶书“元德”为西夏钱。

民国年间有人对此提出疑议。陈仁涛在《泉文书体变迁概述》一文中称：“西夏除梵书而外，皆为真书，“元德”小样平钱有隶书者，似非夏钱。待考”。1925年，著名古钱学者方若先生在《古化（货）杂咏》中，就对“安南钱”说持批评态度：“且疑隶（书）通宝一种为安南钱，则更拘泥矣”。1935年，丁福保重编《泉苑菁华·古泉丛话合刻》（简称《刘戴合刻》），将隶书“元德”列入西夏钱。然而，1940年，丁福保在《历代古钱图说》中竟改变陈说，将此钱改至安南钱中，这大概是文献中第一次将隶书“元德”列入安南钱吧！

写到这里，不能不想起唐石父先生《四朝钱币研究管见》一文^[29]。这是一篇内容丰富，功力深厚的文章，读后受益良多。但是，在论及隶书“元德”时，唐先生根据丁福保的这一转变，否定了方若的说法，并“确认”隶书“元德”“非西夏钱”。这一论点，说服力不够。其实，丁福保对自己的改变也是有保留的，他在钱图下注以“待考”二字，便是证明；陈仁涛也并未把话说死，也要“待考”。不知唐先生是否还有新的材料，能证明隶书“元德”“非西夏钱”。

《吉金所见录》所载西夏钱币，是凉州西夏钱币窖藏出土西夏钱币的实录。素以“精审”著称的《吉金所见录》，想是不会随便杜撰出一个隶书“元德”的。这点，笔者认为是至关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