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以来,由于中华各民族对母体的崇拜,实际已外化为葫芦崇拜,因而,象征母体的葫芦也就被赋予了母性孕育生命和养护生命的双重职能,进而认为葫芦像母神一样不仅能够孕育和繁衍生命,而且还能够辟邪恶鬼和疾病、护卫民众的安康,保佑孩子的成长,令人延年益寿。
悬壶济世,实际上就是对母性护卫生命的推崇,当这种崇壶敬母的意识渗入到社会的民俗之中,葫芦便成为能给人间降福的“吉祥物”[17]。在传统文化中,葫芦早已超出自然植物的概念,而是与人们对自然界和社会认知深深地交织在一起。可以说,葫芦这一人文瓜果,已深深植根于中国古老的大地上。它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代表,是“福”的化身。
《尚书·洪范》记载了“福”的五个方面:“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修好德,五曰考终命。”由于葫芦在中国哲学中地位举足轻重,受到儒家、道家的推崇和偏爱,葫芦折射的“福”文化深深地烙在我们民族的血脉中。在帝王和百姓的各种宗教祭祀活动中都能见到,用葫芦祭祀(瓜祭),可保佑子孙;葫芦是神仙居住的仙境,藏有长生不老药;食“灵瓜”葫芦可长寿;葫芦是道家的法器、圣物和身份的象征,葫芦里装着灵丹妙药。自东汉佛教传入中国,唐宋以来儒、释、道三教合一,葫芦又为佛教所用,葫芦是佛教中的“八吉祥”之一,出现了葫芦形舍利罐、佛塔、佛龛,特别是清代葫芦象征“无量寿”。总之,葫芦在中国人的观念中,是“福”的化身。葫芦所折射的福文化表现在下列几方面:
图1-6
1. 葫芦祭祀祖先—保佑子孙后代繁荣昌盛
葫芦祭祀又称“瓜祭”。《论语注疏》卷十记载:“虽蔬食菜羹,瓜祭,蔬蔬食也,菜羹也,瓜也,三物虽薄,必祭。”瓜祭这种仪式,《诗经》中也有记载。《小雅·信南山》载:“中田有庐,疆场有瓜,是剥是菹,献之皇祖。曾孙寿考。受天之佑。”用葫芦做祭祀,供奉祖先,祈求祖先庇佑子孙后代。《通考·郊祀考一》记载:“周之始,器用陶匏,以象天地之性……报本返始也。”《礼记·郊特牲》记载:“陶瓠以象天地之性。”《汉书·郊祀志下》记载:“成帝初即位……(祭)器用陶瓠,皆因天地之性,贵诚尚质,不敢修其文也。”《晋书·礼志上》记载:“(祭)器用陶匏,事返其始,远以配故祖。”由此可知,古人是将葫芦作为远祖代表,作为祭祀天地之圣物的。
据调查,在我国许多地方、许多民族都有将葫芦作为祖先灵魂栖息之所,并加以供奉和祭祀的习俗。诸如:云南楚雄州南华县摩哈苴彝族和永仁县猛虎乡、中和乡一带的彝族,至今还有一些人家供奉葫芦祖灵(图1-6)。葫芦祖灵一般供置在家中正房的室内。在葫芦的腹部凿一个手指粗的小孔,从这里放入米粒、盐、茶和少许碎银,以供灵魂享用,同时象征子孙后代富裕,有吃、有喝、有钱花。至于葫芦里面的种子,一粒也不能挖出,人们认为,每一粒种子代表一个子孙后代,取出一个就会少一个后代子孙。另据调查,彝族人结婚,在新郎迎娶新娘进门之前,由站在房门上方的一名壮年男子和一名成年妇女,将灌满灶灰的葫芦用力摔到地上,这时灰雾弥漫,葫芦籽四散,就在这种气氛中,新郎携新娘登堂入室[18]。 彝族人在父母去世时,将灵魂引入葫芦,“先前的传统,彝族母先亡,请巫师做法师,将其灵魂引入葫芦;待父亡时,再将父魂引入母魂原居葫芦。若父先亡,母后亡,须弃父魂先居葫芦,另换新葫芦,将父母新旧亡灵一并引入”。亡魂返归葫芦,意味着到祖灵世界去,返归祖先的住地,加入祖灵的行列。彝族《指路经》中常说魂归祖界乐土,祖灵葫芦便是祖界乐土的物态形式[19]。上述习俗,反映出人们认为葫芦是镇妖除害、保佑平安、生活美满、子孙繁盛的神圣之物。
2. 东海葫芦形三神山——求之可长生不老
道教是一种以生为乐、贵生恶死、追求长生不死的宗教。道教认为,成为神仙,永久地活在世界上,是极快乐之事,死亡是应该避免的,主张乐生贵生,其最高人生理想便是生活得更久。古人向往的长生不死的仙境,称“壶天”。关于记载见《后汉书》:河南汝县人费长房看到集市上有一老翁“悬壶于肆”卖药。老翁自称是“神仙之人”,费长房进入壶中宴饮,此壶别有天地。尔后,道教把仙人所居仙境称为“壶天”,“壶天”也就成为道教中人渲染和炫耀的仙境。在道教的典籍里,形圆而虚中的葫芦被看作一个小宇宙——“壶天”。《云笈七鉴》卷二八载:“施存鲁人,学大丹之道……常悬一壶,如五生器大,化为天地,中有日月,夜宿其内……”道仙所居的海上三神山也为葫芦形。据文献记载,在渤海中有葫芦形三神山,为道仙所居之地,藏着长生不老药。秦始皇、汉武帝奢望长生不死,都曾对壶天仙境深信不疑。《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二十八年(公元218年),始皇东行郡县,上邹峄山立石,与鲁诸儒生仪,刻石颂秦德;议封禅,望祭山川之事;乃遂上泰山……既已,齐人徐市等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仙人居之。请得斋戒,与童男女求之。于是,遣徐市等发童男女数千人,入海求仙人。”又《史记·封禅书》云:“自威、宣、燕昭(王)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传在渤海中,去人不远;患且至,则船风引而去。盖尝有至者,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其物禽兽尽百,而黄金银为宫阙。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临之,风则引去,终莫能至云。”《史记·正义》引《汉书·郊祀志》说:“此三神山者,其传在渤海中,去人不远,盖曾有至者,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东晋王嘉《拾遗记》卷一《丹丘之国》记载:“(东海有)三壶,则海中三山也;一曰方壶,则方丈也;二曰蓬莱,则蓬莱也;三曰瀛壶,则瀛洲也;形如壶器。此三山上广、中狭、下方,皆如工制,犹华山之似削成。”
3. 葫芦“灵瓜”——食之可长寿
传说西王母从东海蓬莱道士得到“灵瓜”,东汉明帝又从西王母之邦敦煌获此“灵瓜”。《拾遗记》卷六记载:“明帝阴贵人梦食瓜甚美,帝使求诸方国。时敦煌献异瓜种,恒山献巨桃核。瓜名‘穹窿’,长三尺而形屈曲,味美如饴。”父老云:“昔,道士从蓬莱山得此瓜,云是‘崆峒灵瓜’……”此所谓“瓜名穹窿”,就是将葫芦比喻如宇宙穹窿之大。此灵瓜味美,食之长寿。《汉武帝内传》说:“食,其味甚好,亿此味久已七千年矣。《神仙传》也说(有青灯瓜),揽之者寿,食之者仙。”
4. 葫芦是八仙圣物——里面装着“灵丹妙药”
道教人物八仙之一的韩湘子,传说是一位早年成仙的道童。有一次,他前去为叔父韩愈71岁生日祝寿,其间向韩公求寿酒,韩愈便命人抬出10坛美酒相送,待10坛酒全倒入道童韩湘子所带的葫芦中,只见海水汹涌,大浪滔天。蛟龙在水中遨游,猛虎卧于深潭,龟蛇在水上会面,还有五彩莲船,一个猿猴站船头,一匹白马拴船尾。慈航道人把船撑,五百灵官在扯纤。这般景致世上少见。韩公夫妇,想出钱将此买下,道童韩湘子答道:此葫芦,不卖金、不卖银,只相赠诚心修行之人。只怕韩大人缺少缘分,难以留下此金。言毕,即升空而去。八仙之一的李铁拐到华山原老君炼丹之所,借宝炉炼成金光灼灼的上好金丹,便把金丹装了满满一葫芦,随身携带。自己先吃了几粒,由于金丹神力,使他能灵魂出壳,遨游于天地之间。后来在老君点化下,李凝阳终于借体成道。可见,道士炼出的丹药,也需要盛入充满仙气的葫芦中。
5. 葫芦形塔刹和“吉祥八宝罐”
唐宋以来,葫芦广泛地为佛道建筑所用,凡庙宇道观正殿屋脊中间,装饰葫芦形状之物,宝塔顶端也似葫芦造型,以黄铜镀金,内装经卷、宝物,故而称之宝葫芦。另外舍利罐、佛龛和八宝罐也用葫芦形。八宝罐的“八宝”是佛教中常用并象征吉祥的八种法器,指的是法轮、法螺、宝伞、白盖、莲花、宝瓶、金鱼和盘肠,通称“轮、螺、伞、盖、花、罐、鱼、肠”。其中“罐”有两种造型,通常是“普通的罐”状,另外也有葫芦造型,如笃信佛教的乾隆皇帝的陵寝西壁所刻的“八宝”中就有一腰缠绶带的葫芦罐代替了普通的罐的形式。
6. 葫芦为辟邪之物
道士认为葫芦是仙家法宝,旧时,道长外出,总将葫芦随身携带,认为它可以辟邪镇妖。葫芦也是八仙之首铁拐李的随身宝物。民间传说的“八仙过海”是八仙为了过东洋大海,东海龙王兴风作浪,与八仙作对,铁拐李将葫芦取下,抛入大海,突然间变化成舟船之大,八仙随即登上葫芦,东渡而去。龙王连同虾兵蟹将亦无办法,奈何不得。在汉族的传统习俗中,总是将葫芦视为与龙、凤、虎一样的吉祥物。民间常有将葫芦形器挂在孩童脖子上的风俗,起“压胜”作用。山东蓬莱民俗,端午节一扇门上贴艾虎,另一扇门上贴葫芦。葫芦剪纸的上部饰虎头,下部剪一个蝎子,当地叫“收毒葫芦”、“消灾葫芦”,以达到驱邪护身的目的。山东微山湖的船上人家,恐幼儿落水,用一条红布带扎在孩子的腰间,布带的一头系葫芦,起漂浮作用,一头系小虎头,大概是祈虎神和葫芦保佑的意思吧。陕南、四川、湖南、湖北、贵州和云南等地门楣上习惯挂木制的辟邪虎头,或在葫芦瓢上画虎头,称之为“吞口”,这是古代巫术的遗存,同样有辟邪作用。
葫芦不仅在中原文化中有着特殊的意义,在一些少数民族中也颇不寻常。彝族把葫芦作为祖灵的化身,每逢年节或是人畜久病不愈,家人必烧香献祖,祈求“祖灵葫芦”保佑人畜康宁、家道吉昌。当彝族女儿出嫁初孕之后,其母亲须送一个葫芦悬挂于孕妇的床头上方,让它与此妇终身为伴,葫芦被视为庇佑子孙繁衍和后代健康的保护神。(www.xing528.com)
【注释】
[1]陶宗仪:《说郛》引《广志》。
[2]赵申:《中华葫芦文化谈略》,第76页。游琪、刘锡诚主编《葫芦与象征》,商务印书馆,2001年。
[3]泳修龄:《葫芦的家世》,第10页。游琪、刘锡诚主编《葫芦与象征》,商务印书馆,2001年。
[4]刘尧汉:《论中华葫芦文化》,游琪、刘锡诚主编《葫芦与象征》,商务印书馆,2001年。
[5]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昆明市博物馆、官渡区博物馆:《云南昆明羊甫头墓地发掘简报》,《文物》2001年4期。
[6]浙江省文管会、浙江省博物馆:《河姆渡发现原始社会重要遗址》,《文物》1976年,8期。
[7]王世襄:《说葫芦》,香港壹版出版有限公司,1993年。
[8]张立文、张绪通、刘大椿主编:《玄境》,第18页,人民出版社,1996年。
[9]林何:《葫芦文化与葫芦神话》,游琪、刘锡诚主编《葫芦与象征》,商务印书馆,2001年。
[10]莱奥·弗罗宾斯:《大陆文化》。
[11]闻一多:《伏羲与葫芦》,游琪、刘锡诚主编《葫芦与象征》,商务印书馆,2001年。
[12]刘尧汉:《论中华葫芦文化》,第61页;游琪、刘锡诚主编《葫芦与象征》,商务印书馆,2001年。
[13]闻一多:《伏羲考》,载《闻一多全集》,第一册,三联书店,1948年。
[14]《艺文类聚》卷一引《三五历纪》。
[15]明·周游:《开辟衍绎通俗志传》第一回。
[16]刘尧汉:《彝族社会历史调查研究文集》,民族出版社,1980年。
[17]普珍:《中华创世葫芦》第100页,云南人民出版社,1993年。
[18]刘小幸:《葫芦崇拜、母体崇拜与葫芦》,游琪、刘锡诚主编《葫芦与象征》,商务印书馆,2001年。
[19]马昌仪:《葫芦、魂瓶、台湾古陶壶之比较研究》,第272页。游琪、刘锡诚主编《葫芦与象征》,商务印书馆,2001年。巴莫·阿依《彝族祖灵信仰研究》,博士论文,199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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