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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辇图》书法题跋:佩秋评真伪

时间:2023-07-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二问《步辇图》之书法题跋陈启伟:刚才我们谈了《步辇图》的艺术性,您能否再谈谈它的题跋和书法艺术?图28图28《步辇图》上“襄阳米芾”书法。以前看过《步辇图》,知道有专家的意见,有定论的。图30图30《步辇图》后题跋篆书。图31-1图31-1《步辇图》章伯益篆书局部。图33图33《历代帝王图》里的书法。如果《步辇图》上有章伯益的篆书,米芾应该会在自己所撰的画史中提到。但都没有具体描写《步辇图》到底画了什么。

《步辇图》书法题跋:佩秋评真伪

二问《步辇图》之书法题跋

陈启伟:

刚才我们谈了《步辇图》的艺术性,您能否再谈谈它的题跋和书法艺术?

陈佩秋:

现在,大家都知道米芾在画上有题字,也不看是题的什么,见有米芾的名字就相信了,也不研究它究竟是不是米芾的字。研究一下后面题跋的字,我们现在将米芾的字放大了看,就会发现“襄阳米芾”(图28)这四个字根本不是米芾的字。我们可以找到米芾的字来对一下(图29-1、29-2)。

图28

图28 《步辇图》上“襄阳米芾”书法。

图29-1

图29-1 米芾《虹县诗》书法。

图29-2

图29-2 米芾《砂步诗》。

以前看过《步辇图》,知道有专家的意见,有定论的。拿起来看,只是觉得画得不好,也就不仔细看了。当然,也相信了后面章伯益的保举意见,认为它就是阎立本的作品了。

我以前有个章伯益小篆的本本,是单片的,北京印的。那是上个世纪“文革”前的事了,现在我研究《步辇图》时,发现画后面的章伯益的篆书根本靠不住。这个篆书写得很蹩脚。

《步辇图》后面的章伯益篆书,乍看似乎还觉得不错,但将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一行一行地仔细看,就不行了(图30)。可以看出篆书的行距字距都有偏差,不但行距歪斜,字距不均,字的大小不匀称,不少单字的左右上下偏旁所占的比例失调。这可以在篆书的第一行的“李道志”与第二行的“李德裕”这些字中看出,这是没有水平的人所写。一个成熟的书法大家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图31-1)。同时,我们还可以将元朝人写的篆书进行比较,难道章伯益的篆书还写不过元朝人吗(图31-2)?

图30

图30 《步辇图》后题跋篆书。

图31-1

图31-1 《步辇图》章伯益篆书局部。

图31-2

图31-2 元人篆书。

所以,研究古代书画,不仅要有古籍知识,熟悉中国绘画史,还要懂绘画和书法。会写字的,就会理解不同画家书家的笔法和字的结构。

陈启伟:

我们能看到的书法是画中央的“步辇图”三字。您怎么看这三字?

陈佩秋:

元朝汤垕说画中有宋高宗的题字,但“步辇图”三字肯定不是宋高宗的字。宋朝皇帝中,高宗的字还是有水平的。这三个字,作伪者其实是想学宋徽宗的题字,但伪作者没有学会宋徽宗的瘦金体

只要看“步辇图”三个字(图32),再与《历代帝王图》里的书法比较(图33),前者写得很次。另外,我想提醒大家的是,在后尾的题跋中,元丰三年“襄阳米芾”的字,与元丰七年另一个人的字看上去它的笔法很相似(图34)。

图32

图32 “步辇图”三个字。

图33

图33 《历代帝王图》里的书法。

图34

图34 元丰七年另一个人的字。

陈启伟:

《步辇图》后有长段题跋。全文如下——

太子洗马武都公李道志

中书侍郎平章事李德裕

大和七年十一月十四日重装背

贞观十五年春正月甲戌,以吐蕃使者禄东赞为右卫大将军,禄东赞是吐蕃之相也。太宗既许降文成公主于吐蕃,其赞普遣禄东赞来逆,召见顾问进对皆合旨,诏以琅邪长公主外孙女妻之。禄东赞辞曰:“臣本国有妇,少小夫妻,虽至尊殊恩,奴不愿弃旧妇。且赞普未谒公主,陪臣安敢辄取。”太宗嘉之,欲抚以厚恩,虽奇其答,而不遂其请。

唐相阎立本笔

章伯益篆

请问陈先生,章伯益是何许人?

陈佩秋:

章伯益,北宋时人,生于宋真宗景德三年,公元1006年,卒于宋仁宗嘉祐七年,公元1062年。(www.xing528.com)

章伯益,宋史里面没有他的传,但《宣和书谱》里面收了他的一张篆书。讲他是福建人,篆书写得不错,是《宣和书谱》给他作了评价。这个人不做官,不追求功名。米芾说他,善于用篆笔画乌龟,而且他的儿女都学他的篆书,都有相当的水平。现在《书画家人名大字典》里面就有章伯益的条目。福建的地方志里面就有章伯益的介绍。因为没有当大官,《宋史》就没有记载。

章伯益死的时候,米芾只有11岁。如果《步辇图》上有章伯益的篆书,米芾应该会在自己所撰的画史中提到。现在看到的篆书水平太差,根本不是章伯益的字。伪作者本来想做李德裕的字,因为李德裕的名气大,篆书的拓本找得到。容易对比。

从题跋来看,“太子洗马武都公李道志”,表明此题跋由李道撰写。按李道的官衔,史书应当有传,但二十五史的人名索引中只有三名李道,他们所处的朝代分别是魏、北齐和宋。魏和北齐的李道,官位皆不高,且为时尚早,与此画应该没有关系。宋时的李道,有关资料记载,“字行之,初聚众归宗泽,泽卒,依襄阳镇抚使,后属岳飞选锋军。累官湖北副总管,卒谥忠毅”。章伯益1062年卒,这个李道还未出生,也不可能为章伯益的篆书作志。

陈启伟:

这个李道可能是中唐时期的人。因为他前面的官衔是“太子洗马”,这个官衔从秦汉开始设置,唐朝仍有传承。这个李道会不会是武则天时期的一名为太子掌管书籍的小官。武则天好恩赐“武”姓,“武都公”是否是武则天赐的名?

陈佩秋:

如果这个猜测成立,从历史角度来看是自相矛盾的。武则天是在公元690年改国号为周,而下文提到的李德裕是唐武宗时期的人物,即公元841年。

让我们再看题跋的第二句“中书侍郎平章事李德裕”和第三句“大和七年十一月十四日重装背”。这两句话不难理解,李德裕在大和七年即834年,将《步辇图》重新进行了装裱。问题是,李德裕(787-849年)生于德宗贞元三年,武宗时拜相。李道怎么可能知道一百多年后的李德裕?

而章伯益在李德裕重新装裱后172年才出世,章伯益是如何知道李德裕“重装背”的?这里显然存在疑点。

陈启伟:

从画后的题跋来看,将“中书侍郎平章事李德裕”和“大和七年十一月十四日重装背”看成一句句子就可以理解整个句子,但我发现,书者似乎并不要将两句话并成一句句子,因为“大和七年十一月十四日重装背”明显在另行时写得过高了,且字也比前一句大。整个题跋换行都是空两个字的,惟独这句换行空了四个字(图35)。如果这是两句话,如何来理解呢?

图35

图35 整个题跋换行都是空两个字的,惟独这句换行空了四个字。

陈佩秋:

这是个问题。如果将这一句话变成两句来理解,前一句“中书侍郎平章事李德裕”没有了动词作谓语,后一句“大和七年十一月十四日重装背”又少了主语。

陈启伟:

《宣和画谱》和米芾《画史》中,均记载阎立本《步辇图》。但都没有具体描写《步辇图》到底画了什么。米芾在《画史》(《中国书画全书》第一册第978页,上海书画出版社)中的《唐画》里写道:“唐太宗《步辇图》,有李德裕题跋,人后脚差是阎令画真笔,今在宗室仲爰君发家。”

章伯益(1006-1062年)去世时,米芾(1051-1107年)仅11岁,照理,章伯益的篆书米芾应该可以看见,但米芾在谈及《步辇图》时,只字未提,只提及“有李德裕题跋”。而我们现在看见的《步辇图》,上面根本没有李德裕的题跋。

而从现在题跋来看,没有文字表明是李德裕作了题跋。而米芾却分明说是“有李德裕题跋”。这是个疑点。

陈佩秋:

其实,这更能说明这张《步辇图》是不对的。它和史书记载不一。

根据米芾“有李德裕题跋”之说,我们姑且假设《步辇图》中的题跋是李德裕所写,那么让我们再来对照题跋内容和史书记载,结果发现,题跋行文内容与史书有惊人的相似。

二十五史《旧唐书》中《列传·吐蕃·上》记载——

初太宗既许降文成公主,赞普使禄东赞来迎,召见顾问进对合旨,(而《步辇图》中写道:太宗既许降文成公主于吐蕃,其赞普遣禄东赞来逆,召见顾问进对皆合旨)太宗礼之有异。诸蕃乃拜禄东赞为右卫大将军。又以琅邪长公主外孙女段氏妻之,禄东赞辞曰:“臣本国有妇(而《步辇图》中写道:诏以琅邪长公主外孙女妻之。禄东赞辞曰:“臣本国有妇),父母所聘,情不忍乖。且赞普未谒公主,陪臣安敢辄取。”太宗嘉之,欲抚以厚恩,虽奇其答,而不遂其请(《步辇图》写道:且赞普未谒公主,陪臣安敢辄取。太宗嘉之,欲抚以厚恩,虽奇其答,而不遂其请”)。

《旧唐书》,后晋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刘昫撰修。唐朝中期的李德裕是不会从一百多年后的史书中抄录题跋的。

此外,有关禄东赞迎娶文成公主,《旧唐书》太宗本纪记载:“十五年春正月丁卯,吐蕃遣其国相禄东赞来逆女。丁丑,礼部尚书江夏王道宗送文成公主归吐蕃。”在唐太宗十四年又记载:“丙辰,吐蕃遣使献黄金器千斤以求婚。”

上述同样的内容在司马光领衔编撰《资治通鉴》卷一九六(唐纪十二,太宗)也有记载:“贞观十五年春正月甲戌,以吐蕃禄东赞为右卫大将军,上嘉禄东赞善应对,以琅邪公主外孙段氏妻之。辞曰,臣国中自有妇,父母所聘,不可弃也。且赞普未得谒公主,陪臣何敢先娶。上益贤之,然欲抚以厚恩,竟不从其志。丁丑命礼部尚书江夏王道宗持节送文成公主于吐蕃。”

由此可见,《步辇图》上章伯益的篆题存在明显的漏洞,证明它是假章伯益之名,按《宣和画谱》和米芾《画史》著录以及旧唐书的这段吐蕃记载而制作的伪品,且与著录所叙有李德裕题跋不相符合。

陈启伟:

我在阅读故宫博物院出版的画册时,发现后面的文字资料也比较详细。比如刚才我们说的,米芾讲有李德裕题跋,而画上没有李德裕的题跋,只有章伯益的题跋篆书。画册的资料还附录了,元代汤垕的《画鉴》说:“《步辇图》画太宗坐步辇上,宫人十余舆辇,皆曲眉丰颊,神采如生。一朱衣髯官,执笏引班,后有赞普使者,服团花衣,乃一从者。赞皇李卫公篆题其上,唐人八分书赞普辞婚事。宋高宗题印,定真,奇物也。”这个记载比米芾的又详细了许多。描写画的部分,与今天看到的《步辇图》接近,而题跋书法又有明显的区别。

陈佩秋:

皇帝出去,要么骑马,要么乘腰舆。小行幸一般多乘马,也多乘步辇(腰舆)。那怎么会突然就召见禄东赞呢?

唐太宗是召见外交使节,一定有固定地方。怎么会走在半路想起来在腰舆上召见禄东赞?这肯定讲不通。肯定没有这么回事。我想元代汤垕的话也要考证对与不对。

我认为,禄东赞拜见唐太宗不可能与步辇有关。

陈启伟:

现在的问题是,有关阎立本《步辇图》的记载,宋时都只说唐太宗步辇图,没有说画面内容。而只有元代人讲与禄东赞有关,并且讲了画面内容,但也有疑问。比如元人写“宫人十余舆辇”,所谓的“宫人”,就是宫里当差的人,而画面上看到的只有九名身着舞女服饰的弱女子,即使将舞女替为宫女,数字上也有差别。事实上围绕步辇的只有六个人,与“十余舆辇”相差甚远。我想,如果真有十几个宫女抬唐太宗,或许能够把一个皇帝抬着走。现在这几个弱女子怎么也不行的。

元代汤垕还写道:“赞皇李卫公篆题其上,唐人八分书赞普辞婚事。宋高宗题印。”从故宫的藏品来看,没有李德裕的题篆,更没有南宋高宗赵构(1127—1162年)的题印。

《步辇图》会否是元代人做的假?或者,在唐朝阎立本的《步辇图》之后,宋人依据北宋米芾的记载,画了一幅假借李德裕题跋,或真跋假画的《步辇图》,经宋高宗题字加印,成了第二本《步辇图》,一直传到元,才有了汤垕的评点。而今天我们看到的《步辇图》应该是第三本,是后人在元代汤垕记载的基础上伪造的。

陈佩秋:

元人的风格也不是这样的。最近看了上海博物馆展出的元代人的画(过云楼主的捐赠作品),它的风格和这幅画比较,元代的画水平要高许多。它画的人物没有元的人物画的气息。

你刚才的这种推理并非完全不存在。我怀疑汤垕看到的也不是米芾讲的那幅《步辇图》。如果汤垕真看到了有这么一幅图,也是那时作的假画。而这张假画也已不存在了。如今的这张《步辇图》从它的绢底可辨知,比元代时间更晚,它便是据此著录而制作的伪作。图中造型应当比元代伪作更差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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