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上所述,日军在威海卫展开的作战,和辽东作战如出一辙,清军面临的问题仍是抗登陆作战和要塞守备问题。对缺乏系统的军事学说支持的清军而言,想在短时间内从旅顺的失守中吸取教训、超越失败,实在是难于上青天。
李鸿章认为,旅顺失守的原因在于:
结论:尚非战阵不力。[19]
此分析与其对平壤败战的分析如出一辙,只是增加了新募兵的因素,对关键环节全部无视。但不管怎么说,李鸿章总还是在竭力从军事本身寻找问题,其余人等之分析总结更不靠谱,竟有人将原因归结为汉奸过多:“此次倭船逼攻旅顺,已预知埋藏水雷之所,曲折绕避,竟无一船碰伤;且当前军战酣之际,后营突然火起,遂至军心震扰;凡被贼攻陷之地,无非汉奸导引所致。”[20]
更多的分析则只能停在人身道德层面的臧否,不同者仅在于或直接攻讦李鸿章,或通过攻击前敌诸将间接攻击李鸿章。[21]此种攻击在短期内混淆了视听,掩盖了问题的实质;从长期历史进程中看,反而为李鸿章争得了充足的道德优势。如果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此种感性、离题的道德批判,又何来日后为李鸿章辩护、翻案之种种矫枉过正?假设当年就人人同情李鸿章身在局中之不易,后人反而更有动力深挖其中成败得失之真相。
平心而论,李鸿章毕竟是当时举国第一流的军事专家,李鸿章的失误其实就是清王朝的最高水平的失误。
光绪、翁同龢之辈更是束手无策。吴大澂被倒李派依为栋梁,最终却使后者极度失望,纷纷弹劾。[22]山东巡抚李秉衡,在日军对威海卫发起攻击后,仍幻想着:“应以兵船奋力攻击,毁其运船,于保全威海有裨。”[23]刘坤一则寄希望于地方团练:“晓谕荣成、登州一带居民,各集团练义勇,协助官军击倭。民团虽不能击其大股,止须昼夜多方扰之,伺便截其粮饷、军火,亦可稍杀贼势,以待援兵。如民团击倭出力,奏免钱粮三年。”[24]
在此环境中,清廷不仅没有正确总结辽东战场的败因,更完全没有料到日军下一步会对威海卫展开大规模攻势,反而沉溺在一厢情愿的关外反击作战的幻想中,以为只要稳定住津沽、山海关的防务,再于辽东打上一两个胜仗,即可顺势下台。
根据光绪的指示,李鸿章于11月27日(十一月初一)冒雪巡视了津沽地区的防务状况。[25]山东的防务则交给了完全不懂军事的清流派文人官僚李秉衡。日军登陆前夕,整个山东虽在纸面上有3万余人的兵力,但大多是没有战斗力的河防营和新募营。如烟台河防营缺编达五分之二,士兵以长矛为武器,操练时鼓手击鼓,士兵则随鼓点舞动长矛,宛若京剧排练。[26]而在日军即将登陆的荣成湾仅5个河防营1 400名守军,[27]且在日军登陆点未设防。另据目击者回忆,这5个营每营只有战斗兵300余人,且装备的都是老式火枪,其余则为杂役。[28]章高元部8营淮军战斗力最强,可惜已被远调关外。唯一胜于辽东战场的地方,就在于威海卫原有的10营守军基本未经抽调,大致保持着完整的战力。无奈兵力本就不多,丰岛海战后,又增募4营,再加上李秉衡增援的2个营,共计16个营的兵力,其中戴宗骞率6营兵力驻北帮炮台,分统总兵刘超佩(李鸿章的妻侄女婿)率6营兵力驻南帮炮台,记名总兵张文宣(李鸿章的外甥)率4营兵力守刘公岛。[29]
直到12月7日(十一月十一日),清廷才通过驻英使馆首度获得日军将在威海卫登陆的情报:“倭计一在沽南登岸,一在得威海。”[30]龚照瑗的建议是:“威陆要路宜多设旱雷台垒,即旧炮亦得力。”李鸿章的措施是:“饬威海守将于陆路要路筑长墙地沟,添设土炮台;又令大沽守将填筑土炮台,多布旱雷。”[31]本质上如出一辙,基本上还是重复业已被实战证明无效的防御方式。
此时,日第一军在山县有朋的率领下,并未安于防御,而是放弃摩天岭,转走海城一线,向奉天与山海关间攻击,与自旅顺北上的日军合击宋庆部。伊藤博文认为,这与北守南攻的大方针相背,乃再度动用天皇的权威,将山县有朋召回国内,其实是变相撤职。但是,继任者野津道贯仍继续进攻,并于12月13日(十一月十七日)攻克了重镇海城。[32]摩天岭一带之东线清军,与辽东半岛之西线清军联络断绝,辽沈间之电报线亦中断。[33]但随后日军即丧失继续进攻的冲力,而山东作战军则已接近后勤准备的尾声。(www.xing528.com)
20日(十一月二十四日),清廷任命张荫桓、邵友濂为全权大臣,与日本派出的全权大臣议和。[34]
27日(十二月初一),日本通知总理衙门,以广岛为议和地点,并将会谈开始时间定在中方代表抵达广岛后的48小时内。[35]
31日(十二月五日),山东作战军乘坐50余艘运输船,自宇品港驶往大连湾。[36]
1895年1月7日(十二月十二日),李鸿章又从不同渠道连续接到警报,“倭有尽力猛扑威海之说”。[37]
1月10日(十二月十五日)晨,盖平失守。[38]
次日(十二月十六日),李鸿章又通过税务司得到情报,“东洋第三军已于华十二月十四日在广岛开行,大约赴威海卫上岸。”[39]
12日(十二月十七日),文廷式居然认为,日军在辽东战场转攻为守是因为“朝廷于丧失律之将不复姑息”的政策收到了效果。[40]倒是光绪在当天终于意识到,日军的下一个目标是威海卫:“意在毁我战舰,占我船坞,彼之水师乃可往来无忌,其谋甚狡”。但其对日军将采取的战法,仍认为是在威海卫附近数十里内登陆。[41]且光绪虽注重威海防务,但更注重关外战场,仍期望能取得一次大捷,以有助于和谈。军机处在2天后发出的谕旨中说的非常清楚:
现在盖平被陷,关外军情更紧,宋庆一军未能制胜。亟宜趁此海口封冻之时,厚集兵力出关助剿,力挫凶锋。本日已谕令刘坤一前赴山海关驻扎调度。吴大澂任事勇往,久驻榆关,所部刘树元各营,训练当有成效。魏光焘一军,纪律素严,吴元恺炮队亦称精锐。著吴大澂统率诸军,即日拔队出关,分起进发,会合宋庆等军,相机进剿;并著宣谕各将领,有能奋勇出力得获大胜者,朝廷定加不次之迁,破格之赏,以作士气。[42]
两江总督刘坤一与湖南巡抚吴大澂均为倒李势力最看重之人物,故远调前来帮办军务。吴大澂不仅长期负责山海关一带的防务,并编练以老湘军为骨干之新募营,下辖40余营兵力,是清廷之战略预备队。此时刘、吴二人均赴前敌,吴大澂更亲统所部主力出关迎敌,可谓清廷为争取和谈筹码之最后努力。换言之,马关议和之内容,即决定于清日两军在渤海南北分别发起之攻势之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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