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味”和“鬼手”是两个围棋术语,其中不仅蕴含着丰富的棋理,也蕴含着丰富的战理。
所谓“余味”,指的是黑白双方经过一回合或数回合的交换后,一方棋形没有缺陷,另一方的棋形却出现了隐患。这种隐患虽然不至于立即被敌手利用,但当周围环境发生变化后,这种隐患就会表面化,成为敌手攻击的薄弱环节。但凡高手对弈,都竭力避免己方棋形出现余味,此即施襄夏在《凡遇要处总诀》中所说的“凡棋当争一招净,诸般莫待两番清”。同时又要竭力给对方的棋形留下余味,则恰是对前述棋理的逆用。
如果一方能够不断给对方的棋形制造余味,即等于在连续的对抗中不断给对手设置攻击漏洞,则后者很快就将陷入穷于应付的被动状态。而握有主动的一方则有两种选择:其一为不断为对方制造余味,每次都能从中获利,积小胜为大胜。其二为一边制造余味获取小利,一边给对方造成自己不会大打出手的错觉,静待对方犯更大的错误。一旦此种错误出现,便利用对方的思维误区,在其计算盲点中发现制胜之点,出奇制胜,一举奠定胜势。
而所谓“鬼手”的含义,正是最不可思议但又是最正确的选点。单纯的余味策略和单纯的鬼手策略都已令对方防不胜防,如能将二者合二为一,自然更具杀伤力。
从这个角度看1894年6月的朝鲜危机和中日的出兵,就会发现,面对危机,中日双方的应对思路是截然不同的。何以会有此种差异?却要跳出1894年的局限,从更长时段内追溯历史,才能找到答案。(www.xing528.com)
这就又引出历史研究的起始问题。
历史是一个整体,但后人研究时,却必须予以分割,不然便将成一大混沌,终始本末均将无从落实。分割之际,如何得宜,最费思量。而战略研究和战史研究尤其注重探本溯源。正如司马光在《资治通鉴》第一处臣光曰中强调的那样:“夫事未有不生于微而成于著,圣人之虑远,故能谨其微而治之,众人之识近,故必待其著而后救之;治其微则用力寡而功多,救其著则竭力而不能及也。”[1]战略对抗、军事冲突,都讲求未雨绸缪,则此未雨之端点,即后人反省之起点。超此端点而前,均为弱联系;超此端点而后,则已入庐山之中,再难见全貌。
以本章主题而论,甲午战争爆发的直接导因在于中日竞相出兵朝鲜引发的外事危机,而这出兵又源于朝鲜内部东学党暴动的失控。故而,绝大多数讨论甲午战争的专著都选择以东学党事件为叙述开端。这就比以丰岛海战、中日宣战为开端,更能厘清来龙去脉。但更深一层地分析,就会发现:东学党的暴动固然并非第一次发生,类似危机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从1882年的壬午兵变,到1885年的甲申政变,再到1893年的东学党骚动和粮食危机,直至1894年的东学党暴动和金玉均遇刺,涉及中日朝三方的危机已发生多起,中日同时出兵朝鲜的事变在壬午、甲申年亦已发生两次。这连续危机的背后,正隐藏着日方的余味策略。而中国在处理相关危机时逐渐形成了一套较有效的危机处理程式,但同时也形成了带有严重盲区的思维定式。1894年日军的图穷匕见,正是对中方思维定式的利用。换言之,到甲午年,中国仍在用这套老定式处理新危机,而日本要做的便是竭力避免往事的重演,力主打破老定式、形成新格局。其中正蕴含着余味策略与鬼手策略的结合。
因而,如不能将此前数次危机中双方的博弈得失梳理清楚,便难以看清甲午年6月双方行动的深层逻辑。这就要求我们将研究的起点再向前推,从而更有力地回到189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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