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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文化:多元历史传统

时间:2023-07-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世界上各种异域文化在近代云集上海,共同塑造了近代上海的城市文化传统。上海不仅受到欧美的基督新教、天主教的影响,而且还有犹太教、东正教文化的传统。上海的拉丁文化传统主要不是法国人,而是由白俄带来的。

上海文化:多元历史传统

二、多元的中西文化传统

上海的文化认同在全球化过程中形成,近代上海的文化传统,受到外来文化的深刻影响。那么,外来文化究竟是什么?就像外滩万国建筑、上海有法租界、公共租界一样,影响上海的外来文化也是非常复杂的,有西洋英国、法国、俄国、美国和犹太的文化,也有东洋的日本文化。世界上各种异域文化在近代云集上海,共同塑造了近代上海的城市文化传统。

西方的文化传统之中,宗教扮演了核心的角色。自从马丁·路德新教改革之后,欧洲形成了两个主要的宗教传统,一个是意大利、法国、西班牙等国的天主教文化,另一个是以英国、德国为代表的基督新教传统。这两个宗教虽然同种同源,但内在的精神差别很大。先看基督新教,按照德国大思想家马克斯·韦伯的分析,资本主义之所以首先在西欧产生,这背后有个宗教渊源:新教伦理,特别是加尔文教。新教传统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发展,乃是强调“入世禁欲”。过去基督教传统都是以“出世”、追求“彼岸世界”为终极目标,世俗社会的生活不值得留恋,更没有成就感。新教改革之后,新教使人对人生的理解发生变化,认为人生最重要的是在世俗生活中尽量表现自己,谁表现的最好,就可证明自己是上帝最好的选民,就有可能进入天国。新教的这一变化使得新教国家如英国、荷兰、德国的民众不再认为现实的世俗生活是堕落的生活。在世俗生活里拼命工作,拼命积累财富,这都是为上帝而工作,证明你是最好的教徒。资本主义就是在这样的新教伦理中发展起来的。因此,新教国家的人民都特别拼命,特别有奋斗的精神,特别有职业精神,将世俗的职业视为一种神圣的志业。而且还具有现代资本主义所需要的工具理性,计算投入产出,追求行为的效益,这就是新教的传统。

新教传统在上海文化精神中表现十分突出。在中国人当中,上海人对工作最为敬业,非常拼命。上海的城市节奏,要比其他城市要快很多,许多新移民到上海来,起初碰到的最大困难,不是饮食吃不惯,而是生活节奏和心理节奏太快,跟不上。甚至走路节奏也跟不上。上海人还有一个特点,是工于算计。上海人处处体现出这种精明。朱镕基当年在上海当市长,批评上海人精明而不高明,这个“精明”,就是马克思·韦伯所说的工具理性,小地方算得很精,但在大的价值目标上,未必高明。在六七十年代,全国买粮食都要有粮票,其他城市最小的粮票是一两,唯独在上海有半两的粮票,可以买一根油条。上海人都是从小处来计算,计算到一分一厘。这种精神背后体现出的就是新教中的工具理性。

从好的方面看,上海人在全国相对来说最有职业感,比较讲信用。改革开放刚开始时,许多外国人到中国来谈生意,发现和上海人最难谈,上海人总是要和你纠缠半天,他们不仅要算计自己能赢利多少,还要算计你能赢利多少。上海人虽斤斤计较,签的时候纠缠很久,但合同一签下来,就比较讲信用,能按照合同来办,上海反而是一个效率最高的城市。这些东西都是新教传统留下的。新教传统不仅上海有,香港也有,因为香港是英国的殖民地,比上海有过之而无不及。上海的新教传统在1949年以后中断了四十年,到1990年代以后才重新发扬光大,但香港从来没有中断过,敬业精神远在上海之上,上海落后了。

但与上海相比较,香港只有一种新教精神,却缺乏另外一种文化的平衡。香港是英国的殖民地,受英美文化影响很大。上海是多国的殖民地,除了新教文化之外,还有天主教文化。天主教传统大多在法国、意大利、西班牙这些拉丁文化国家。新教文化讲究简单、实用和效率,而天主教文化更注重艺术、完美和情调。近代的上海有两块租界,一块是英美共同管理的公共租界,代表着基督新教文化,另一块是法租界,更多的是拉丁文化。英美租界商业发达,大银行、大商场多集中于外滩、南京路一带;法租界重生活情调,从八仙桥到徐家汇,以霞飞路(今天的淮海路)一带为中心,几百幢欧化风格的别墅公寓,几万欧美外侨云集于此。虽然法国侨民相对来说人数不多,但多是神父、修女、教授、医生、艺术家,他们带来了高雅的拉丁文化,提升了上海文化的品味。拉丁文化孕育了一批上海的文化人,比如刘呐鸥、穆时英、施蛰存这些新感觉主义派,他们大多在震旦大学求学,精通法文,深受拉丁文化的熏陶。

在拉丁文化之中,浪漫、超脱、伤感、颓废,与基督新教中的理性、世俗产生很大的反差。上海人之所以有小资情调,很大程度上渊源于此。在上海文化传统之中,既有紧张的一面,又有潇洒的一面,既有世俗的一面,又有超脱的一面。这在香港文化中是没有的。香港人工作很拼命,但他们缺乏浪漫的一面。不少上海的商人都喜欢写诗,比如分众传媒的老总江南春,毕业于中文系,原来想当一个诗人,后来发现中文系里面诗人太多,自惭不如,于是愤而改行经商。经商成功,成为排名前二十的中国富豪之后,依然梦想总有一天金盆洗手,重新做一个诗人。江南春是上海人,少年时代在原来的法租界长大,自幼的环境熏陶使得他气质上有两面性,想当一位既能赚大钱、又擅长诗书琴画的儒商。一位香港的学者说过:在上海,诗人被认为有情调,有品味,但在香港,会被别人认为有神经病。因为香港只有一种传统,因此文化上比较单一,而上海有多种互相矛盾的元素平衡,反而形成了难得的张力,使这个都市多姿多彩,富有吸引力

上海不仅受到欧美的基督新教、天主教的影响,而且还有犹太教东正教文化的传统。在二战期间,上海是全世界唯一的不需签证、容纳犹太难民的城市。犹太人聚集区,一个在虹口的提篮桥地区,另一个是静安区以西摩路教会堂(现为上海教委所在地)为中心的陕西北路。在外国侨民之中,犹太人最会做生意,是最有势力的侨民群体,他们拥有上海租界的大部分财富。俄国的文化传统也不容低估,十月革命之后,大批俄国贵族逃到上海,形成一个可观的白俄群落。最高的时候有十万白俄在上海居住,而后来定居在上海的,也有两万多名。在新乐路上白俄们有自己的东正教堂,在汾阳路上竖立了普希金铜像。更重要的是,白俄侨民们带来了俄化的法兰西文化。俄国上流社会当年完全法国化,讲法语,崇尚法国文学和艺术。白俄流落到上海之后,将法国文化带到上海,在上海开咖啡屋,卖面包西餐时装,而且教授音乐美术舞蹈诗歌。上海的拉丁文化传统主要不是法国人,而是由白俄带来的。19世纪俄国文学的作品,在上海大量被翻译成中文,其温和的人道主义精神、激进的民粹主义传统,影响了从左翼到自由派的整整一代知识分子。而在虹口的公共租界,当年又是日本人的天下,最高峰的时候,有近十万日本侨民生活在上海。在今天的四川北路底、山阴路、溧阳路一带,具有强烈的东洋风格,被称为“小东京”。(www.xing528.com)

在上海文化传统的形成过程之中,如此多元、丰富的国际文化参与其中,使得海派文化具有世界主义的性质,这个世界主义,不是单数的世界,而是复数的世界,是东洋西洋八面来风的世界。在全球城市之中,如此的世界主义,也为数不多,而近代上海,在文化的国际化方面,超过了香港和东京,首屈一指。

近代上海的文化传统虽然洋风很盛,但上海依然有自己的本土文化。任何外来文化,若要在中国扎根,至少在一开始,需要本土的文化土壤予以呼应,西方文化只能起“催化”作用,在外来文化“催化”之下,本土文化之中原来可能并非占主流的一些要素,重新组合,“发酵”为主流文化。

近代的上海,是一个移民城市,移民来自全国各地,但主要是江浙的移民。上海的本土文化,主要是明清以来以江浙为代表的江南文化。江南文化,具有两个特点,一个是理性的传统,另一个是才子佳人的传统。清代考据学的重心在江南,浙东学派、徽学、常州学派、扬州学派等等,按照胡适的说法,清代考据学具有近代的科学精神,注重理性,讲究证据,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江南的士大夫相对来说比较理性,有学究气,也注重时效,晚清经世致用传统与常州学派有非常密切关系。[4]

另一方面,江南也是才子佳人的故乡,江南多文人才子,也多红粉佳人,越剧在各类地方戏剧之中恐怕是最阴柔的,《梁山伯祝英台》的故事缠绵动人。明清之后,江南的士与商有互相融合的趋势,商人们附庸风雅,饮酒作诗,把玩书画,以儒商自居。士大夫们也离开乡野,云集扬州、苏州、杭州这些商业都会,享受世俗的奢华生活。[5]

江南文化留下来的这两种传统,到近代以后与外来的两种西方宗教发生了奇妙的对应和接轨:考据学派的理性传统与基督新教文化结合,形成了上海人特有的理性、世俗和实干精神;才子佳人的浪漫温情与天主教中的拉丁文化发生化学反应,使得上海人对生活比较细腻精致,懂得享受生活,享受艺术,日常生活审美化。

上海所拥有的西方文化和本土文化的多元传统,是上海珍贵的历史遗产。不是每个城市都有如此多元、丰富和精彩的文化遗产。上海处于中西文化交汇之地,可以说得天独厚,天时地利。这使得海派文化不是单一的、同质的文化,在她的内部,有异常丰富的内涵,有多种趋向发展的可能和张力,这正是一个国际大都会所必须具备的文化底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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