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沿海方志中的涉海诗赋(24)
中国历代地方志的修纂,是中国几乎历代王朝都十分重视的一件大事。省有省志,府有府志,厅有厅志,州有州志,县有县志,甚至乡有乡志,镇有镇志,村有村志。主持修志者,大都是一地文化要人,参加编修者,也都非饱学诗书者不可。因此,这才保证了方志编纂的质量和权威性。也正是如此,方志中的大量资料才为历代学者所看重。
中国古代海洋文学的现存状况,有如下特点:一是少,二是散,三是作品质量多不精,经典作品少。对于中国古代的海洋文学作品来说,地方志更是不可忽视的一个库源。如山如海的海洋文学作品,大多保存在全国各沿海地方的地方志中,比如,山东沿海方志和浙江沿海方志。浙江舟山方志中的海洋文学作品已被浙江海洋学院集结成册,如《普陀山诗选》、《普陀山散文选注》等。今存方志大多为明清之作,这里只以蓬莱市的清代方志《蓬莱县志》及《重修蓬莱县志》以及民国《蓬莱县续志》为例,对其“艺文志”所载极为丰富、极为宝贵的以明清涉海诗作为主的海洋文学作品略作考察,以见中国沿海方志所载中国海洋文学之一斑。
《蓬莱县志》中的“艺文志”收录了大量明清涉海诗作,比如王廷相的《海望》、王崇庆的《海上》、陈风梧的《田横山》、顾应祥的《游珠矶岩》、王言的《漏天岩》、王世贞的《按部东海怀鲁连高迹慨然有述》及《与僚佐望海》、戚继光的《过文登营》、泰金的《海市》、尹嘉宾的《望海》、黄克缵的《谒海神庙》、郭朴的《观垂钓》、王在晋的《登蓬莱阁四首》、仇录的《观海》、谭昌言的《视兵登海》等等,或曰诗,或曰歌,或曰行,或曰赋,题材多样,情感丰富,不胜枚举。而其中所载任睿的“谒苏东坡先生祠,祠横一石勒海市诗,乃真迹也。其为风雨剥蚀久矣。爰建亭其上,而赋之”。还有任睿的《修船行》,写此题材难能可贵,修船情景小事一桩,但写得小中见大,颇有深意,值得一读:
海东远望风烟绝,哨船此日成虚设。亦知中外自一家,安不忘危虑并切。大修小修各有时,文官武弁分其责。今岁例当大修期,先期檄下如片雪。鸠工庀材课程严,经营竹头与木屑。三月告竣讵敢迟,爰付水师沿岸列。岸上海风连夜起,扬帆竟取作贾舶。吁嗟乎!不与官家备缓急,何事频年补苴无休歇。
另有,慕维德的《登州杂诗》,内有类竹枝词,分“形胜”、“山川”、“仙迹”、“人物”、“文学”、“民风”、“商贾”、“渔钓”、“物产”、“水城”10首,写得别致。如开篇一首“形胜”和中间的二首“商贾”、“渔钓”:
形胜
三面沧溟绕,荒陬见古风。
人家山色里,城郭水声中。
地接莱夷外,天临渤东。
神京遥拱卫,舶趠一帆通。
商贾
千里云帆集,通商列市廛。
明珠鲛客室,夜火疍家船。
五两西风候,双钦北渡天。
辽阔欣在望,晴日见人烟。
渔钓
泛宅来沧海,生涯付钓蓑。
晓凉吹蟹火,清梦讬鸥波。
自许称渔隐,因之发棹歌。
坐观徒健羡,何日付槃阿。
或大轮廓,或小场面,都写得妙极。另有一首柳培缙的《海外鼠》,写得妙趣横生,“室中鼠,尔自何处来?本为海外产,远涉重洋至此,胡为哉!”或有拟人之深意于其中。
《重修蓬莱县志》卷十四所收明代诗作,涉海内容也很多,甚为可观。薛瑄的《观海》,“瀛海茫茫未足夸,真是人间一泓水”,其气势之大,令人感慨。沈应奎的《吊故齐王田横古风》,有感于旧传田横在蓬莱住过的岛屿,诗并序之,悲歌怀古,苍凉喟叹,感人至深。还有卫青的《歼倭吟》,题下注:“时在文登沿海巡道备倭,飞渡海上,歼灭倭寇,遂抚须吟诗以壮志。”诗曰:
汉有卫青,塞上腾骧。
我名相同,海外飞扬。
瞬息千里,风利帆张。
心在报国,剑舞龙翔。
今除倭寇,昔歼妖娘。
惶惜微躯,誓死疆场。
大丈夫精忠报国,海上歼灭倭寇,吟诗咏志,气概铿锵,令人如闻当年海上鼓角震天,杀声聩耳,凯歌一片,岂不壮哉,令人读之快然。一位暮年壮心不已的英雄形象,跃然纸上,如在面前。
其他如黄克缵的《登蓬莱阁》、蹇达的《登蓬莱阁》、王言的《登蓬莱阁》,或大气高歌,或苍凉高远,或婉约清唱,均写得有情有韵:
城列千灯锦帐开,东风吹客上蓬莱。
天光海色春相映,叠鼓鸣笳夜急催。
鳌首三山含雾动,潮头万马拍空来。
观兵幸值妖氛息,徙倚危栏一举杯。
——黄克缵
阁俯沧溟接混茫,相将词客兴飞扬。
波涛今古吞元气,岛屿东西挂夕阳。
仙圃几人求大药,孤根何处托扶桑。
万流转识朝宗意,并倚危栏望帝乡。
——蹇达
芳晨寻约泛花游,郡府宴开阁上头。
霍(?)影饰摇山雨霁,数声歌动海云秋。
潮回珠树光吞月,斗傍(?)灵槎景入楼。
为问沧浪濯缨者,无如此处赋清流。
——王言
十分可喜的是,该“艺文志”卷所载袁可立的一篇《甲子仲夏登署中搂观海市并序》,为我们勾勒出了一幅生动逼真的海市蜃楼图,十分难得,全录如下:
甲子仲夏登署中搂观海市并序
余建牙、东牟,岁华三易。每欲寓目海市,竟为机务缨缠,罔克一觏。甲子春。方得旨予告,因整理诸事之未集又两阅月,始咸结局。于是乃有暇晷。仲夏念一日偶登署中楼,推窗北眺,与平日苍茫浩渺间,俨然见一雄城在焉。因遍观诸岛,咸非故形。卑者抗之,锐者夷之,宫殿楼台杂出其中。谛观之,飞檐列栋,丹垩粉黛,莫不具焉。纷然成形者,或如盖,如旗,如浮屠,如人偶语,春树万家,参差远迩,桥梁洲渚,断续联络,时分时合,乍显乍隐,真有画工之所不能穷其巧者。世传蓬莱仙岛备诸灵异,其即此是舆?自己历申为时最久,前态万状,未易殚述。岂海若缘予之将去,而故示以此酬夙愿耶?因作诗以纪其事云。
登楼披绮疏,天水色相溶。云霭洚无际,豁达来长风。须臾蜃气吐,岛屿失恒踪。茫茫浩波里,突乎起崇墉。垣隅向如削,瑞彩郁葱茏。阿阁叠飞槛,烟硝直荡胸。遥岑相映带,变幻纷不同。峭壁成广阜,平峦秀奇峰。高下时翻覆,分合瞬息中。云林荫琦珂,阳麓焕丹丛。浮屠相对峙,峥嵘信鬼工。村落敷洲渚,断岸驾长虹。人物出没问,罔辨色与空。倏显还倏隐,造化有元功。秉钺来渤海,三载始一逢。纵观临己申,渴肠次日充。行矣感神异,赋诗愧长公。
诗末注云:董其昌书勒石。可知此诗为人所重。至今海边的城市,何以观海的地角房价最为火爆?读此诗也可知,由来尚矣。每日观海听涛,并可偶然见到海市蜃楼,这是千金万金也难买的事情。
又有徐应元的《甲子仲夏登署中楼观海市》,同题,不知是偶然的巧合,还是二人约好以同题作诗,诗题竟然一字不差,只是后者没有并序;但后者内容与诗趣与前者大相径庭,则是一首由海市蜃楼而大发人生世事感慨的打油诗,浅显直白,寓意深远,而又妙趣横生:
有美蓬莱阁,屹然丹山头。高出五云端,俯瞰大海流。坐对三神山,下藏蛟与虬。云气时出没,忽然结为楼。冉冉双城市,鸟隼杂彩游。见岂山灵发,隐若山灵收。把酒一眺望,因之悟所由。岛云有聚散,世事等蜉蝣。东家铅椠子,篝灯焚膏油。西家羽林儿,跃马试戈矛。一旦受知遇,谈笑致通侯。穷达其何尝,海云一转眸。我生信有缘,家世亦瀛洲。岂其追仙侣,来作蓬岛游。麻姑今何在,所思空悠悠。幻影与浮名,总之任短修。倚栏长啸傲,此外复何求。
就是这位徐应元,其《登蓬莱阁》写得也好:
高阁悬天际,危栏枕水滨。
云霞如有约,鸥鹭若相亲。
山影当窗乱,涛声入座频。
心知潦倒处,身境总非真。
由此两诗观之,这位徐应元大概是个穷途潦倒、自恃怀才不遇的人,或者曾经致达过,后经变故,不得志而自消自遣起来。手边无书,不能考查,但至少其当时心境如此。林语堂有句论中国人的话(出自《中国人》或译作《吾土与吾民》),说中国人得意了的时候多是儒家,失意了的时候多是道家。此论是精辟到家。两首同题诗,判然有别。《重修蓬莱县志》卷十四所载白门俞倬《六如老人歌》后有谢为宪跋,曰:“从来英雄遭逢不偶,往往托迹空门,遗世绝俗,以自消磨其平生磊落之气”,这是较为极端者,托迹空门、隐入山林者总量多则多矣,然更多的是如上“哭笑不得”的释然逍遥,道家自遣。于是,海边可供游赏歌酒,便往往成了这般人等的大好去处,以平添无尽无际的遐想,感悟天地沧海之大,人生之短暂渺小。
写海市的,在《蓬莱县志》中非常多。由此一则可知海市出现的频率之高,二则可知人们有幸见到海市后难以自已的心情和由此生发的感慨的不吐不快。这是所载施润章的《观海市》,并有引曰:
余校士东牟,思见海市,事竣谒海庙,因祷焉。翼日临发,海市适见。歌以记之。
蓬莱海市光有无,仲冬物色夸大苏。我亦再拜乞海若,愿假灵迹看须臾。是时苦旱海水渴,神龙困懒枯珊瑚。鼍鼓忽鸣津吏呼,天吴出舞鲛人趋。大竹盈盈横披练,小竹湛湛浮明珠。方员断续忽易位,明灭低昂顷刻殊。列屏复帐闪宫阙,桃源茅屋成村墟。沙门小岛更奇绝,浮屠倒影凌空虚。有时离立为两人,上者为笠下者车。硅然双扉开白板,中有琪树何扶疏。三山十洲一步地,群仙冉冉来蓬壶。神摇目眩看不定,惜哉风伯为驱除。人间快事亦如此,浮云长据胡为乎?噫嘻,浮云长据胡为乎!(www.xing528.com)
此可与苏轼海市诗对读,写得细致生动,形象活脱,末联之感慨,有类宋诗的以议论入诗,然而议得自然,论得深刻,又把诗意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层面。
《蓬莱县志》中写海市蜃楼的众多诗作中,葛翘楚的《蓬莱阁观海市》也颇值得一读:
备倭城踞海上山,蓬莱阁临山下海。潮声日夜喧钲铜,岛屿苍苍色不改。天吴海若尽好奇,倏忽山遣寓公移。巍峨城郭弹指视,平者为台搂独危。就中一隙楼外天,上有驾鹤骖鸾、瀛洲飞到之神仙。仙人凭栏遥相对,下临五都开阑阗。珠贝珊瑚出龙宫,交易不于日中退。日中卖药有壶公,交梨火枣杂空蒙。鲛绡鲜艳冰蚕茧,云帆番舶遥遥通。应有仙槎接引来,水晶琉璃面面开。变换无端尽万家,境殊尘凡乐讯回。须臾神公撤罗绮,灵景仍待东风起。浩荡一碧歌安澜,凌空高阁人独倚。
同样可为重要者,还有王世贞的《和吴峻伯蓬莱阁六绝》并《蓬莱阁后六绝》,以及李攀龙的《赠蓬莱王少府》、王世懋的《寄讯蓬莱阁》、吴维岳的《登蓬莱阁六绝》、徐梦麟的《秋夜泛舟蓬莱阁下》、段展的《铜井》、邹德泳的《登蓬莱阁》、陶性的《观海市》、陈鼎的《观海市》、浦铉的《珠玑岩》、万代尚的《题海潮庵壁》、方宝的《登蓬莱阁》和乔应春的《大竹岛》。其中,有咏海的,有吟咏人文历史景观的,有吟咏自然景观的,有吟咏海洋历史人物的,有吟咏民间日常生活的,甚至有吟咏以记服食之法的,题材多样。如王世懋的《寄讯蓬莱阁》:
遥闻高阁俯蓬壶,为问三山定有无。
云暖蜃楼朝结市,月寒鲛室夜沉珠。
惊湍槛外星河覆,异域尊前岛屿孤。
若遇安期须乞枣,莫教秦帝石空驱。
诗中多处用典,且用得浅明,虽透露着人生的无奈与企盼,但在笔法上并不显得那么沉重,甚至给人以轻松、空灵之感,令人不能不把玩再三。又如吴维岳的《登蓬莱阁六绝》,其一:“蓬莱阁上起鸾声,碣石云红峤气清。海水溟溟春又绿,至今无处问徐生。”眼光高远,又落笔平平,最后一叹,让人心潮难静。再如徐梦麟的《秋夜泛舟蓬莱阁下》:
宦况萧萧发自华,几从仙侣泛浮槎。
阁临穷海天疑半,席近寒潮月未斜。
年来卧鼓鲸波静,倚剑挑灯逸兴赊。
做官难,做个好官更难,做个糊涂官不难也难,即使做个坏官也不一定不难。就凭其“宦况萧萧”一句,也能感染几乎所有官宦文人,不是连最最主张入世的孔老夫子,也希冀能够“泛舟海上,为三月之乐”么?
泛舟海上,若能看到海市,那是再幸运不过的了。对此,陶性、陈鼎各自的《观海市》,都写得让人“以不见为恨”。其中陶性的《观海市》,把一个自幼在海边长大、可以年年看到海市蜃楼的诗人的形象活脱脱展现在读者面前:
自幼从鸥海上游,年年蜃市起中流。
十洲半隐黄金阙,三岛重开白玉楼。
汉武旌旗遥荡漾,秦皇车驾漫沉浮。
蓬莱信是无多地,一御虚风即渡头。
而方宝的《登蓬莱阁》,就传达出一腔英雄豪迈之气了:
蓬莱阁上剑歌豪,纵酒聊舒百战劳。
樽前霜菊浮隋苑,乱后砧声杂海涛。
却笑牛山空坠泪,风尘天地属吾曹。
诗人脚登蓬莱,心怀天下战场,百战之劳,只以一酒慰藉;海涛声里,大丈夫凛然正气,认准“风尘天地”,方是“我曹”用武之地。其既是乐观又是苍凉的心怀与情感,跃然纸上,力透纸背。
可以算做是记“海洋旅游”的,还有左懋第的《游珠玑崖》一诗,诗前有序:
余郡西北海涯,有崖削立,其下满白石,俱小而圆。游人由山巅下,石径曲折绝险,仄始至,如履碎玉。余游之时,群坐危石上,海涛接天,水拍岸作雷殷声,雨大,鱼约数丈出没涛中,余与叔侄兄弟良友数人俱观,大呼,浮白乐甚,磨海水题诗石上。
水拍青天涛卷雪,石峰片片皆奇绝。
浮白狂歌长吉诗,元气茫茫收不得。
这也算做是一种“家庭亲朋好友游”了,游得很是开心,很是浪漫,竟至情不自禁,“磨海水题诗石上”,好是感人。不知此石至今依然安在否?
至于戚继光的作品,这里只录其一首《送小山李先生归蓬莱》,以观其特色:
早年结社蓬莱下,塞上重逢各二毛。
天舆龙蛇开笔阵,地分貔虎愧戎韬。
郊原酒尽雨声细,岛屿人归海气高。
丛桂芳时应入越,扁舟随处任君豪。
英雄之气,掷地有声。
《重修蓬莱县志》卷十四“艺文志”所载,还有“乾隆晋宁李因培鹤峰”的《观海》、谢继科的《蓬莱曲》、杨奇烈的《海市》、马思才的《登蓬莱阁》、黄之遴的《登蓬莱阁》、王鼐的《登蓬莱阁》、彭舜龄的《登蓬莱阁》、李经国的《登蓬莱阁》、徐可先的《奉陪直指程公阅操海镜亭》及其《海镜亭观日出》和《镜石》、张延基的《题海潮庵壁》、任其的《题海潮庵壁》、蔡永庄的《题海潮庵壁》、刘复昆的《题海潮庵壁》等,多得不可尽举。而徐人凤的“蓬莱十景”(以下简称“十景”)组诗,尤为值得注意。“十景”之组诗题目分别为:《仙阁凌空》、《狮洞烟云》、《渔梁歌钓》、《日出扶桑》、《晚潮新月》、《神山现市》、《万里澄波》、《万斛珠玑》、《铜井金波》、《漏天滴润》。各首均为七绝,兹不俱引。
登州蓬莱,向有“海国”之称,海战频繁。这在《蓬莱县志》“艺文志”所载作品中多有反映,尤其是对那些精忠报国的英雄将士的缅怀之作,至今读来仍感人至深。关于戚继光的作品,已为我们所熟知;还有诸如马正午的组诗《吊浦中烈公》、王秋水的《烈士歌(为王应期作)》、杨大受的《咏张可大(明总兵崇祯壬申登州城陷死之)》等,让我们今人读之,犹能感觉到古代海上的烽火硝烟。
明清时代海赋作品较之前代更多,如明代王亮的《观海赋》、肖崇业的《航海赋》、郑怀魁的《海赋》等,也大多反映在各地方志之中。
二 沿海方志中的涉海散文
明清时期的涉海记、传小品散文多见于沿海方志中,如《重修蓬莱县志》卷十二“艺文志”所列明人刘尊鲁的《漠岛记》,云:
东镇区域最锯,泽润生民最薄,唯海而已。历代秩祭,其来尚矣。故民间多立行祠。登州,青之鱼盐地也。县志《蓬莱》:民滨海者,奉海神尤切。海之半,有山曰“漠岛庙”、曰“灵祥神”、曰“显应神妃”,耆民相传为东海广德王第七女元得。江南几二十载粮运所过,无风涛之险,岂非神明有以助之也。今太仓所蓄露积陈陈,富国裕民,为古今冠,则吾神妃预有力焉。用勒坚珉,以著厥美,当与天地相为终始。
其情可感。在那样的时代,人们的信仰以及何以如此,由此可见一斑。还有同卷所载阎士选的《松石记》。一块石头,经此一写,若在今天拿旅游的眼光来看,便是一大景观。再如雷树枚的《蓬莱阁灯楼记》,颇有可资参考的价值:
余宦游山左三十年,足迹几遍,而海滨之区,尤留意焉。初成山,见山顶有灯楼,询之土人,知为南北商舶而设;至文登鸡鸣岛、利津铁门关,亦均有之。盖海口类多礁石旋流,商舶往来,皆知趋避,其为益殊非浅鲜也。登州海口林立,近年潘伟如廉访督税东海关,建灯楼于福山烟台及宁海崆峒岛,商人咸颂其德。郡城蓬莱阁据丹崖山上,北与大小竹岛及长山庙岛遥遥对峙,为南北商船必经之路,每逢阴雨之夜,云雾渺茫,沙线莫辨,情怯夫误入迷津者之失所向往也。余与同治七年份守来郡,即拟建灯亭以利商舶,兹商之彭明府,慨然以为可行。遂议定灯油等费,每月需制钱若干,余与彭明府、李二尹、李少尉、应千戎并水城各栈,按月摊捐,交陶允执茂才妥为经理,并示喻各岛居民俾共知悉,从此垂诸久远,永无废坠。庶几明光所在,帆樯宵渡,可无迷途之虞。未敢云便民也,亦分守是邦者聊尽吾心云尔。
这是一位作为分守此地者所做的一件便民的大好事。由此记,一者,蓬莱灯塔之最初年代可考;二者,可见其用;三者,可见其经费渠道及如何管理;四者,山东半岛沿海诸处灯塔之设及商贾情形可概见一斑。
《蓬莱县续志》卷十二“艺文志”,有豫山的《澄碧轩记》:
昔在虞部时,习闻蓬莱胜概。岁壬戌出守来郡,每当春夏之交,避风亭上,诗酒怡情,留恋不忍去,惜少憩息。所思欲拓地一弓,葺屋三楹,未遑也。乙丑秋七月大风雨,丹崖倾圮古堞,随之乃醵金重加修整,稍增旧址,式筑新轩,藉云水光,得静深趣,维澄斯静,维碧愈深,以此名之。善观海者,应亦有同心焉。若夫宾日海镜诸名胜,则有当年之旧基在。是有待遇于有志兴复者。
卷十三“艺文志”所载为“传”,内含戚继光等人物的传记,大多与海洋、海事有关。
风暴潮是海洋自然灾害中最为常见的一种,《东台县志》载有一首生动描绘明永乐十九年(1421年)一次风暴潮的诗。诗曰,
辛丑七月十六夜,夜半飓风声怒号。
天地震动万物乱,大海吹起三丈潮。
茅屋飞翻风卷土,男女哭泣无栖处。
潮头驰到似山摧,牵儿负女惊寻路。
四野沸腾那有路,雨洒月黑蛟龙怒。
避潮墩作波底泥,范公堤上游鱼渡。
悲哉东海煮盐人,尔辈家家足辛苦。
濒海多雨盐难煮,寒宿草中饥食土。
壮者流离弃故乡,灰场畜满地无卤。
招徕初荣官长恩,稍有遗民归旧樊。
海波急促余生去,几千万人归九泉。
极月黯然烟火绝,啾啾鸣鸣叫黄昏。(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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