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独特的社会环境对欧洲文化起源的影响

二、内因：意大利独特的社会环境

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拥有欧洲最富裕的城市，贸易和手工业的突飞猛进为文化运动积聚了所需的物质财富；大学的兴起、语言文字的改进、学术的活跃、以及古希腊罗马文物的发现与研究，又为文化发展提供了坚实的知识基础。因此，当工商业城市佛罗伦萨出现了文艺复兴的契机时，意大利半岛便以迅猛之势，成为了当时欧洲最早发生文化复兴的国家。

（一）新兴市民阶层的支持

14、15世纪，随着工场手工业和商品经济的发展，资本主义关系出现在意大利沿海城市，到16世纪已陆续扩展到西欧其他国家。在这新的历史发展趋势中，“市民阶层”上升为社会的主体，他们要求为资本主义的发展扫清封建主义的障碍。应当说，这个时代的“市民阶层”，是真正的进步力量，是强劲的代言者，正是由于他们的敏锐嗅觉，才在西欧社会上兴起一次次的文化运动。

其时，政治上的封建割据引起了社会的普遍不满，民族意识觉醒，社会民众表达了要求民族统一的强烈愿望。当时的意大利处于城市林立的状态，各个城市都是独立或半独立的国家，从14世纪后期开始，各城市逐渐从共和制走向独裁。独裁者耽于享乐，信奉新柏拉图主义，希望摆脱宗教禁欲主义的束缚，因而大力保护艺术家对世俗生活的描绘。与此同时，圣方济各会的宗教激进主义力图摒弃正统宗教的经院哲学，歌颂自然的美和人的精神价值。这种情况之下，新生资产阶级为求自身发展，要求在思想上从中世纪的宗教神学桎梏下解放出来，借用作为基督教神学对立物的、富有生活气息的、世俗的古典文化来表达自己的世界观和人生观。

中世纪的意大利以城市工商业较早兴起并迅速发展有别于欧洲其他国家，而佛罗伦萨又是意大利北部最大的手工业城市。商业、手工业和银行业极为繁荣，其中又首推毛织纺织业发展最快，13-14世纪毛纺织业已是这个城市共和国繁荣昌盛的根基，不仅促进了经济大发展和人口激增，更为重要的是将佛罗伦萨社会上层与下层纳入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经济体系中。美国研究文艺复兴的专家布鲁克尔对此评论道：“佛罗伦萨经济中的一套最错综复的关系网存在于毛织工业之内。和这一工业有关联的包括资本家、经理、代理商、染匠、漂洗师、织工、纺工，囊括了佛罗伦萨社会最高层到最底层的男男女女。”⁽⁶²⁾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正因为佛罗伦萨城市经济的发展，才使之成为欧洲文艺复兴的发祥地。⁽⁶³⁾有关佛罗伦萨经济发展与文艺复兴的关系，威尔·杜兰认为：“经由工业的组织、商业的拓展、财政家的经营，‘花之都’佛罗伦萨成为14世纪半岛上除威尼斯以外的最富庶城市。但是当时的威尼斯人将所有的精力用于快乐和财产的追求；而佛罗伦萨人也许受了狂烈的半民主政体的刺激，发展出敏锐的心智，以及一切艺术的技巧，使该城被公认为意大利的文化首都。”⁽⁶⁴⁾

商品经济的发展对中世纪社会的价值观念产生了巨大冲击。世俗的现实利益与教会虚幻的来世生活发生了尖锐的矛盾，正在形成中的市民阶级，对天主教会的种种思想禁锢再也不能容忍了。他们在从事商品经济的活动中，强烈地感到独立个人的价值，感到自由、平等的可贵。于是，在新兴市民阶层的推动下，一些城市当局建立了城市学校，由城市出资，由城市管理，招收市民子弟，学习管理商业事务和行会事务；同时，为了满足新兴市民阶层迫切需要学习读写知识的要求，一些城市创办了初等学校，一些城市的拉丁文法学校开设特别班，用本民族语言授课；此外，还有一些私人也开设初等学校，有些行会捐款在大学里建立学院，招收有才华的市民子弟去接受更高级的教育，甚至有些城市还设立女童学校。总之，宣扬个人的自由、平等与追求财富的思想，已成为一种深入人心的社会思潮，这种思潮最终酝酿起文艺复兴运动，诞生了“人文主义”思想。人文主义思潮就其产生的根源应当归结于市民所从事的资本主义经济活动，“但人文主义思想又不是市民思想的简单反映，而是人文主义学者在汲取了古典希腊、罗马以人为本思想的营养之后，经过升华后，产生的符合新兴资产阶级需求的思想体系。”⁽⁶⁵⁾

（二）美第奇家族的贡献

仔细考察整个文艺复兴时期，我们会始终感觉到有一个名字与在这个伟大时代的密切相关，那就是佛罗伦萨的“美第奇家族” （the Medici）。(www.xing528.com)

意大利文艺复兴的心脏是佛罗伦萨，整个 15 世纪佛罗伦萨的文艺复兴可以用绚丽夺目、盛况空前来形容。那些最为人熟知的艺术家，多半与这座城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漫步世界艺术馆欣赏《意大利文艺复兴展》，当耳闻马萨乔（Masaccio，1401—1428年）、多那太罗（Donatello，约1386—1466年）、波提切利（Sandro Botticelli，1444—1510年）、达·芬奇、拉菲尔（Raphael）、米开朗基罗（Michelangelo Buonarroti，1475—1564年）、提香（Tiziano Vecellio, 1490—1576年）等等的名字，或许应该了解，还有一个名字在这些文艺复兴巨匠的身后闪光，那就是——“美第奇”。事实上展览的许多作品，本是美第奇家族的收藏，有不少画像和雕刻，就是为这个家族的成员而作，甚至展品最主要的来源佛罗伦萨乌菲兹美术馆（Uffizi），也是这个家族的遗产。

美第奇家族是当时声名赫赫的科学与艺术的赞助人⁽⁶⁶⁾，统治佛罗伦萨长达四个世纪之久，是欧洲最为奇特、最具影响力的家族，最主要代表是科西莫·美第奇（Cosimo Medici）和洛伦佐·美第奇（Lorenzo de' Medici）。这个家族曾出过三位教皇（利奥十世、克莱门特七世 Clement VII、利奥十一世）和两位法国王后（卡特琳娜·德·美第奇、玛丽·德·美第奇）。对美第奇家族的这种势力，贡布里希曾产生过疑问，“自从这个家族的后代在欧洲诸皇室中的地位显赫之后，各种惯用赞美之言便向他们纷至沓来，但这些却没能保留住他们的本来面目，那些诋毁谩骂的陈词滥调也没能做到这一点。”⁽⁶⁷⁾那么，究竟该如何客观地看待美第奇家族呢？

综观美第奇家族的历程，他们不仅在政治上抬高人文主义者的地位，在经济上给予慷慨的赞助，而且给人文主义者以尊荣，从而使 15 世纪佛罗伦萨社会呈现出良好的社会环境和文化氛围，人文主义者创作热情高涨、成果丰硕。保罗·斯特拉森在《美第奇家族——文艺复兴的教父们》中，将艺术史领域中的“赞助人”概念移植到整个文艺复兴中，不仅包括各种新兴的艺术形式，亦涉及当时的科学。他认为当时充当科学与艺术的赞助人角色的，正是欧洲显赫的美第奇家族，这个家族对于艺术的喜爱与支持也告诉我们一个事实：文艺复兴源自佛罗伦萨，并延伸到整个意大利并不是偶然，“可以说没有美第奇家族，佛罗伦萨的文艺复兴运动将不会如此发生”，“在佛罗伦萨繁花似锦、蒸蒸日上的文艺复兴运动中，美第奇家族始终起着轴心的作用”⁽⁶⁸⁾。

论及美第奇家族最重要的成就，当属于艺术和建筑方面。他们除委任艺术和建筑方面的工作外，也大量地进行收藏。他们的收藏是现在佛罗伦萨的乌菲兹美术馆的核心展品。美第奇家族奖掖文化，搜集大批图书及手稿，对公众开放。在他们的帮助和鼓励下，佛罗伦萨成为欧洲文艺复兴运动的发源地和中心，诗歌、绘画、雕刻、建筑、音乐均有突出成就，历史、哲学、政治理论等的研究也居于意大利各邦前列。或许，正如布克哈特所说：“如果我们要分析一下15世纪的美第奇家族，特别是老柯西莫和‘豪华者’洛伦佐，对于佛罗伦萨和他们一切同时代人所具有的魅力时，我们将看到这种魅力系于他们的政治才能者少，而系于他们是时代的文化领袖者多。”⁽⁶⁹⁾

其实，美第奇家族支持文艺复兴是有其自身政治目的的⁽⁷⁰⁾。最主要的就是在当时激烈的统治集团内的派别斗争中巩固统治、建立广泛的群众基础。在当时共和国林立的状况下，巩固政治地位和建立群众基础成了美第奇家族维护政治统治的出发点，对人文主义的慷慨赞助在很大程度上确实起到了宣传、巩固自己，排斥、削弱政敌的作用；同时由于统治者顺应文化发展潮流，大力支持世俗文化，争取了更多的普通市民。受益于美第奇家族的人文主义者在其各类作品中都赞扬他们的保护人、歌颂统治者的美德、攻击美第家族敌对的家族和王国，这些人中较为突出的如圭恰尔迪尼、马基雅维里等人。

不论美第奇家族的初衷如何，他们的赞助无疑推动了文艺复兴运动的热潮。佛罗伦萨生机盎然的文化景象，吸引了大量来自意大利其他地区的学生，他们学成后，又将获得的新知识、新思想传播到欧洲各地。同时，美第奇家族积极向外地推荐人才，尤以画家、建筑师占多数。这种吸引培养外来人才和向外派遣推荐人才的方式，有利于人才的流动和文化的交流，有助于与其他国家的沟通，扩大了佛罗伦萨在国际环境中的政治影响，也进一步提高了美第奇家族政治地位及影响。

因此，在当时城市商业发展活跃的年代，在资本主义经济和最早成熟的市民阶层中，美第奇家族的确帮助公民形成了朝气蓬勃的文化精神和渴望独立自由的民主意识。这些在工商业城市中生活、受到世俗教育并正想从封建传统中摆脱出来的市民阶级，希冀从古典文化中寻找一种比中世纪文化更合乎自己旨趣和人生态度的文化，这些都为意大利文艺的全面复兴准备了条件，为西欧近代文明的转向做了一定的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