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特人,作为铁器时代欧洲文明的代表,在欧洲历史发展的进程中留下了一抹辉煌、壮烈而神秘的篇章。虽然其后兴起的罗马人在长期的征讨和统治中逐渐将凯尔特人征服与同化,罗马帝国衰落后在不列颠复兴的凯尔特文明又在日耳曼人的铁蹄之下彻底消失,但爱尔兰岛的凯尔特人却由于其优越的地理位置而在战火纷飞的古代晚期和中世纪早期免遭毁灭。不仅如此,基督教化了的爱尔兰人还在蛮族文化占统治地位的中世纪早期充当了基督教文明的先锋,为欧洲基督教文明的形成与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即使那些被征服地区的凯尔特人,其文化要素也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而潜移默化地进入到欧洲文化的大熔炉之中,成为凯尔特人文化遗产的组成部分。
(一)凯尔特人的宗教信仰充实了基督教
罗马基督教逐渐渗透到凯尔特人世界,但是凯尔特人根深蒂固的多神教传统迫使基督教不得不做出一些调整,将凯尔特人的信仰元素吸收进来,以使更多的凯尔特人改信基督教。
首先,凯尔特人的节日被基督教所吸收和利用。其中影响最为广泛的节日莫过于由凯尔特人的亡人节(Samhain)所演变而来的万圣节。亡人节是督伊德教最重要的宗教节日之一。在凯尔特世界,它标志着旧秩序的终结和新秩序的开始。整个节日共持续三天(10.31-11.2),其中10月31日是最狂乱的一天,人们做出各种疯狂的举动:男着女装,女着男装;牧民打开围栏,让牲畜任意跑动;孩子四处串门,索要礼物,搞恶作剧。同时,这一天也是凯尔特亡人魂魄一年一度回家探视的时刻。在这一天,家家生好火炉,备好盛宴,以使亡魂能够享受亲人给他们的温暖和安慰。11月1日则标志着新秩序的开始,人们点燃篝火,载歌载舞,庆祝活动持续两天。基督教传入以后,这个宗教节日以万圣节前夜(Holloween,10月31日)、万圣节(All Saints’ Day,11月1日)、万灵节(All Souls’ Day,11月2日)的面貌延续了下来。两种宗教节日不仅纪念意义相似,连庆祝时间长短也恰好一致。尤其是基督教世界在万圣节前夜的庆祝活动对比于督伊德教来说,只不过是一种褪了色的翻版。此外,基督教的“圣烛节”与凯尔特人祭拜布里吉特女神的伊姆鲍克节(Imbolc,2月1日或2日)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其次,凯尔特人的神祇为基督教所吸收并加以改造成为基督教的圣徒。基督教传入凯尔特世界以后,为了吸引更多的凯尔特人信仰基督教,将一些凯尔特人神祗加以改造从而成为基督教圣徒。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女神布里吉特。布里奇特是督伊德教的医神、匠神和诗神,善于预言、占卜并能保佑妇女顺产。基督教传入以后,她经历了一场从凯尔特女神向基督教圣徒的蜕变。在关于圣·布里吉特的拉丁文传记中(完成于7世纪中叶)还保留了她的大量异教特征:据说她出生于一个督伊德家庭,喝魔奶(来世之牛所产的奶)长大;她能提供无穷无尽的食物而其贮藏食物的法宝却不见缩小;作为复活节上酿造啤酒的主持者,她能为17个教堂的信徒提供足够的啤酒。(62)这些超乎常人的能力显然是基督教吸收凯尔特神话因素的结果。
(二)凯尔特人传播了西欧基督教文明
西罗马帝国灭亡后,古典遗产在日耳曼人建立的蛮族国家中并没有受到重视,以至于西欧地区的文明程度并没有随着历史的演进而上升,反而出现了衰退迹象。与之相对比的是,爱尔兰岛由于免于战火,加之基督徒的辛勤工作,保留了大量的古典遗产。随着欧陆局势的稳定,这些爱尔兰人又将基督教文明传入信奉多神教的日耳曼人国家。因此,爱尔兰人不仅是古典文明的保护者,还是中世纪基督教的传播者,是名副其实的“中世纪先驱”。(63)
在这些先驱者中,第一位向岛外传播福音的爱尔兰传教士是科伦巴(Columba/ Colmcille,521-597)。科伦巴出身望族,其祖父的祖父是爱尔兰 “九祖王”之一的尼尔王。他出师名门,曾在克洛纳修道院的费尼恩门下学习,是著名的“爱尔兰十二使徒”之一。563年科伦巴离开爱尔兰到达苏格兰,从皮克特国王那里得到爱奥纳岛作为传教的基地。在爱奥纳生活的30多年时间里,科伦巴成功地使苏格兰完全基督教化。正如帕特里克成为“爱尔兰使徒”一样,科伦巴成为“苏格兰使徒”。在科伦巴的激励下,爱尔兰传教士继续向不列颠东部和南部的日耳曼人中间传教,并取得了很大成果。但是随后罗马教会的介入使得凯尔特教会的心血付诸东流。不过这些爱尔兰传教士并不气馁,他们将视野投向了广阔的欧洲大陆。在这些传教者中,被誉为中世纪“爱尔兰的国际传教士”(64)的科伦班(Columbanus)便是其中最突出的一位。科伦班出身于班戈修道院,于590年左右与12名同伴来到法国东部的勃艮第,在他去世(615年)以前,他已经使意大利北部伦巴第和东部勃艮第的大部分地区皈依或恢复了基督教并修建了著名的吕克瑟伊(Luxeuil)和博比奥(Bobbio)修道院。他的名望及修道院的繁荣吸引了传教士们源源不断地来到大陆,如圣·鲁伯特(St.Rupert)先在法国,后在德国传教取得巨大成功,赢得“巴伐利亚使徒”(apostle of Bavaria)的称号。圣·福里德林(St.Fridolin)在洛林、阿尔萨斯和瑞士传教,获得“阿拉曼尼使徒”(apostle of the Alamanns)的称号。“爱尔兰十二使徒”之一的圣·高尔(St.Gall)在士瓦本传教。这些爱尔兰传教士在宣教的同时建立起许多爱尔兰式修道院,如科伦巴在苏格兰建立的爱奥纳修道院,科伦班在勃艮第建立的吕克瑟伊和在意大利北部建立的博比奥修道院,福里德林在德国南部所建立的塞肯根(Säckingen)修道院,鲁伯特在奥地利萨尔茨堡所建立的圣彼得修道院、圣高尔在瑞士所建立的圣高尔修道院等。从这些地方出来的传教士们呈辐射状地发散,继续进行宣教并建立修道院,逐渐形成了相互交织的“爱尔兰修道院网”。(www.xing528.com)
随着爱尔兰修道院在西欧大陆的广泛建立,一种新的忏悔制度也传入西欧大陆。在罗马天主教教会,一个人忏悔他所犯下的罪恶以及接下来的赎罪,一般都是公开进行的。罪恶被认为是一种公共的事情,是反对教会和基督圣体的罪恶,有些罪甚至被认为是不可饶恕的。这种公共忏悔的方法给予神父权力过大,神父甚至可以任意地公开指责信徒。而爱尔兰僧侣们则发展了一种私下忏悔的形式,这使得忏悔完全变成了悔罪者与牧师之间的私事,由于这种方式考虑到忏悔者的感情与颜面,无需因罪行公开而蒙羞,从而丧失自信,因此更能吸引信徒,有利于基督教的传播。这种传入西欧大陆的私下忏悔形式,不仅仅是一种新的忏悔方式,更是一种新的宗教精神,一种人道、宽容的宗教精神。爱尔兰的忏悔制度传入西欧大陆后,一种私下赎罪的风气发展起来了,对中世纪的西欧基督教会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因此,不管从基督教在西欧的传播来看,还是从基督教制度的改进来看,爱尔兰的凯尔特人对西欧基督教文明的发展都起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因此有学者甚至认为爱尔兰人“拯救”了西欧基督教文明。(65)
第三,凯尔特神话是欧洲文学的重要源泉
凯尔特神话是凯尔特人历史、文化与传统的结晶,在欧洲与希腊神话和北欧神话齐名。但由于古代凯尔特人对于知识的传承,采取的是口口相传的形式,因此在凯尔特人的知识阶层督伊德被基督教击败之后,凯尔特人的宗教与神话渐渐式微,古老的神明与英雄成为人们遥远的记忆。所幸的是,爱尔兰的凯尔特人在皈依基督教之后并未完全抛弃凯尔特传统,从五、六世纪开始,这些基督教僧侣们致力于记录古老的凯尔特传奇。到12世纪,这项工程已大体竣工,作品可分为四组:《神话故事》(Mythological Cycle)、《阿尔斯特故事》(Ulster Cycle)、《芬尼亚故事》(Fiannaiocht)和《诸王列传》(King’s Cycle)。尤其是《阿尔斯特故事》,被看成是“铁器时代的窗口”。它对凯尔特人盛宴、双轮战车作战和华丽服饰的描写与凯撒在1000多年前对高卢凯尔特人的描述甚为相似。(66)在这些作品中最为人所了解的是图阿萨·代·达南神圣家族、英雄库丘林(Cuchulainn,《阿尔斯特故事》中的人物)、芬恩(Finn,《芬尼亚故事》中的人物)以及尼尔王的传说。
除爱尔兰文学外,流传至今的凯尔特神话还有一个来源,即威尔士神话。其集大成者《马比诺吉昂》(Mabinogion)是一本空前绝后的故事集,包含4篇最具神话性质的故事《马比诺吉昂的四个分支》、5篇当地传奇和3篇冒险故事。它摆脱了与爱尔兰故事的联结,并在某些地方吸收了中世纪文学的风格,但其中所蕴含的凯尔特文化之精髓贯穿始终。尤其是皇家英雄库尔威奇的故事,其中所描述的“魔法、变身术、巨人、怪物、令人瞠目结舌的动物和大量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件及人物等等,都使库尔威奇的故事被公认为凯尔特神话中最古老的传说”。(67)而且,《马比诺吉昂》里的2篇传奇——《库尔威奇与奥尔温》(Culhwch and Olwen)和《朗纳布怀的梦》(The Dream of Rhonabwy)中已出现了亚瑟王的故事,它们便是凯尔特神话与中世纪亚瑟王传奇的交汇点。
可以说,经过漫长的嬗变,凯尔特神话最终沉淀于一个文学宝库——亚瑟王传奇。虽然亚瑟王传奇的流行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一位英国学者——蒙默思的杰弗里(Geoffrey of Monmouth),(68)但我们不难看出,凯尔特神话(不管是爱尔兰体系的,还是威尔士体系的)与亚瑟王传奇之间存在密不可分的关系。例如,爱尔兰文学《芬尼亚故事》中的芬恩及芬尼亚勇士团明显对应着后来的亚瑟王及圆桌骑士,其中的某些内容还被认为是亚瑟王传奇的源头,如狄阿尔梅德与格瑞恩(Diarmaid and Grainne)的故事可能就是特里斯坦与伊修尔特(Tristan and Iseult)故事的蓝本;在亚瑟王传奇中最具有凯尔特人性格特征的骑士高文,其经历与凯尔特人的早期英雄人物库丘林也有很多相似之处,如库丘林遭遇过一次砍头的经历,这与《高文和绿衣骑士》的故事异曲同工。在威尔士文学中,有一首早期的威尔士诗歌叫做“安温(69)的战利品”(the spoils of Annwn),叙述了亚瑟王如何航行到凯尔特人的“另一世界”(冥界)的故事。按照典型的凯尔特模式,亚瑟王的目标就是偷取首领的大锅,这个大锅在凯尔特人的信仰中是力量的象征,拥有巨大的魔力。亚瑟王一行损兵折将,最终只有7名骑士返回。这个神秘的旅程与后来的圣杯传说之间显然存在联系。因为从本质上说两者都是为了寻求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杯或者锅而进行的漫长而艰辛的旅程。在亚瑟王传奇中最具吸引力的人物形象之一——墨林(Merlin,亚瑟王的顾问,拥有魔力),也能从凯尔特人的祭司——督伊德那里找到蓝本,因为他具有督伊德的几乎一切特征。而且在早期的威尔士文学中也有一个典型的凯尔特人形象——赖罗肯(Lailoken)。赖罗肯在战斗中被逼疯后逃到森林中并与野兽为伍,在此期间他获得了预知的能力。这个人物在威尔士文学中继续发展为Myrddin。后来杰弗里将该人物的名字拉丁语化为“墨林”(Merlinus),加入到亚瑟王传奇中,从而成为该传奇系列中最具凯尔特特征的一个人物形象。
总之,亚瑟王传奇与凯尔特神话有着很深的渊源,是凯尔特神话适应中世纪欧洲社会的产物,它后来经过杰弗里、克雷蒂安·德·特罗亚、瓦斯、雷亚孟、托马斯·马洛礼等中世纪作家和A.丁尼生、T.H.怀特等近代作家的演绎,成为欧洲文学史上长盛不衰的素材。因此可以说,亚瑟王传奇是凯尔特人对中世纪欧洲文学最大的贡献。
第四,凯尔特人的文化遗产以衣着、乐器、地名等形式传承至今
凯尔特人的文化遗产,我们最熟悉的莫过于苏格兰短裙和风笛。狄奥多罗斯在谈及凯尔特人钟爱条纹斗篷时提及“装饰着紧密交织、色彩绚丽的小方格子”——这就是苏格兰格子呢的前身。(70)而苏格兰方格呢短裙起源于一种叫“KILT”的古老服装。这是一种从腰部到膝盖的短裙,用花呢制作,布面有连续的大方格,而且方格要鲜明地展现出来。在苏格兰人看来,它不仅是他们爱穿的民族服装,而且是苏格兰民族文化甚至凯尔特文化的标志。至于风笛,其实并非凯尔特人所创,据说起源于古代西亚两河流域的苏美尔地区,约公元1世纪流传到古罗马。罗马军队入侵不列颠时,风笛传入苏格兰,公元14世纪起成为风行欧洲的民间乐器。在苏格兰地区,风笛是最具有代表性的民间乐器,常用于民间的婚丧活动和节日中。苏格兰风笛的发音嘹亮、优美、并能持续不断。古代它曾是苏格兰人打仗时使用的一种特殊武器,并由苏格兰王室规定为军队专用,在战场上用这种强大、奇特的音响配合鼓声来惊吓敌人,直到苏格兰被英国人战胜后才废弃。在苏格兰民间,这种风笛及其演奏的曲调一直作为一种传统而世代相传,在某种程度上已成为苏格兰的民族传统音乐。不过,真正的凯尔特传统乐器,是源于爱尔兰的竖琴,后流传于苏格兰。爱尔兰竖琴,或称凯尔特竖琴(在凯尔特语中称为 “clarsach”)约90厘米高,55厘米宽。当凯尔特民族将此种乐器带入非洲时,它的形状是由木头挖空成为响板,有三至五条的弦,外面是用烘干的兽皮包着,上面留有小洞,让声音能发出来。凯尔特人还留下了语言文化遗产,这主要体现在原凯尔特人居住地的名称上。这些地名往往以dun为词尾,其意为“堡垒,要塞”,如伦敦(London)。在欧洲中部和西部还有许多河流湖泊都是凯尔特人命名的,如泰恩河(Tyne)、蒂斯河(Tees)、亨伯河(Humber)、塞文河、泰晤士河(Thames)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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