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清博士的专著《元代江南民族重组与文化交融》即将付梓，征序于我。因为这部著作是在她的博士论文基础上修订而成，我忝为导师，比较了解其选题和原稿撰写情况，有责任就此略作介绍，这对衡量本书的学术价值或许有参考作用，是以不避“好为人序”之讥，一口答应。
选题是做好博士论文极为重要的第一步，先要了解这个课题在本学科研究中的意义，前人做过没有，做到什么程度，在资料的挖掘和理论的阐发上还有多少推进的空间，才能决定是否可以做。这就需要下很大功夫去熟悉本学科的资料和研究文献，具备相当程度的史学史识。潘清这个选题就是按照上述要求，在原有学识基础上（其硕士阶段研究方向为明清江南社会经济史）经过一年半的苦读与思考才定下来的。乾嘉史学名家赵翼的《陔余丛考》中有一篇《元制蒙古色目人随便居住》（其《廿二史札记》作《色目人随便居住》），大概是最早涉及本课题的文章。赵翼治史与同时代钱大昕、王鸣盛之着重考订有别，他自谓“家少藏书，不能繁征博采以资考订”，且重正史，故“多就正史纪传表志中参互勘校”。其独到处是善于把握各代重要政事、制度和社会特点，用归纳法将有关史料综合条贯，列举多证加以阐明。钱大昕《廿二史札记序》称道他“上下数千年安危治忽之几烛照数计”，“洵儒者有体有用之学”。如上举此篇就揭示了元代社会的一大特点：很多非汉族人口迁居中原、江南等地区，形成全国性的多民族杂居。可谓有见识。但《元史》仓促成书，缺漏特甚，故赵翼所举例证仅极少数官宦之家，且未就此类移民的社会影响作出评论。20世纪中，本课题的研究不断扩展，元代入居内地的非汉族移民及其社会文化的演变情况日益清晰。在认真学习前人研究成果后，潘清找到了自己可以进一步扩展的空间：就元代江南地区情况作更细化的深入研究。江南是当时经济文化最发达，因而也是蒙古和色目各族最乐于迁居的地区，尽管前辈学者对此已有精辟论述，但多由于论题是全国性的或某一侧面的限制，难以就江南这一特定地域作过细全面的研究。于是她把注意力放在三个方面：分析非汉族移民入居江南的各个类型及其所处社会地位；他们与当地社会各阶层的关系；重点研究他们入居江南后经济文化面貌的演变，特别是文化的交融。她认为各民族在长期共处中，经济文化各方面都会相互影响，尽管互动中移民受当地主流文化的影响要大，但他们带来的不同文化不仅给当地文化注入新的成分，也对主流文化产生相当影响，这是元代文化的一个特色。鄙见以为她选取的重点和所持观点是正确的，这个课题值得做，可以做好。(www.xing528.com)
选题找准后，下一步就是艰苦的资料搜集、考订和综合分析工作。潘清在江南地区历史文献方面原已打下较好基础，攻读博士学位期间精读《元史》并广泛阅览元人文集和江南各地方志、碑刻，因而其论文在本课题的资料利用上有相当大的扩展。丰富的、有不少是新挖掘出来的资料，经过仔细分析，恰当地编织到论文的各个章节中，形成对若干专题的详细论述，从而以充分论据阐明了其提出的见解。读者通过本书，对江南地区在元朝这一特殊时代的各民族组合情况和文化面貌的演变，将会有清晰的了解。说到我国是多民族国家，一般就是联系到边疆少数民族和内地的回族，潘清此书告诉我们，其实在我们江南地区，元代就有大量来自北方、东北、西北多个民族的人口，在政治、经济、哲学、文学艺术、医学、工艺等多领域，呈现出多种文化交相辉映、相互影响的斑斓色彩；其中的回回人（包括若干信奉伊斯兰教的民族）形成为回族，延续至今，而其他民族后来多融入当地汉族中，所以现今江南汉族中无疑包含了元代入居的多民族成分。此书还给我们一个启发：进一步挖掘江南各地地方文献（方志、家谱、墓志碑刻等），有可能获得更多的新发现，解决一些人们的身世族属问题。上述这些，可以说就是潘清博士此书的学术价值所在吧。
（原载《元代江南民族重组与文化交融》，江苏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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