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义役类型及其运作方式
由于义役是源起于民间的自发创造,所以各地做法并不一致,虽然乾道七年之后由于政府的推广,各地义役因相互仿效而呈趋同之势,然受制于当地的具体条件,仍然呈现出种种不同的样态来。大致而言,可分民间主导型和政府推广型两种,在义役初创阶段,以民间主导型为主,如前述绍兴年间金华长仙乡、西山乡之所为;而在乾道七年进入政府推广阶段之后,义役遂向“官督民办”方向演变。
就民间主导型义役而言,深受差役之害的当地乡绅是倡导和操办义役的主体力量。如黟县程叔达“剖私产倡义役”[29],茅宗愈“亟捐膏腴数十亩倡之”[30],饶州德兴的董琦“义役法行,首出田粟倡之,事以时定,里人赖之”[31],萧元斋“乃走白上官,稽其物产而甲乙之编为义役”[32],婺州富人胡潜“捐田为义役,倡规画井然”[33],史浚“亲见义役之便民,及归,见乡邻有争役破家者,君谓受役之害小,争役之害大,勤率为之”[34]等等,都是当地乡绅富家主动出资倡导义役的例证。一般而言,此类义役实行效果较好,如前述金华西山乡由汪灌发起的义役,不仅平息了困扰乡里的经年役讼,而且“上不违县官律令,而下以全其族党之欢,其意美甚”[35]。
乾道七年后政府推广型义役占据主导地位,各地郡守县令成为义役的推进力量。如李舜臣为饶州德兴宰时“以税数低昂定役久远,为义役”[36]。孙逢吉“授袁州萍乡县……邑之西北,土瘠民贫,受役甚苦,公与钱市田,教之义役”[37]。颜颐仲知西安县,“创义役,立规约,至今行之”[38]。施宿知余姚,劝民义役。淳熈间蜀人李文昭为宰,“教民为义役”,其后德兴明卓君也“按民产高下,各使出谷,名曰义庄,募人充户长。三十七都之人,贤者相劝勉,富者先倡率,奉明府令莫敢有违”[39]。
到宁宗、理宗时期,不少郡守、知县仍然为民兴利,倡导推行义役。如嘉定年间,赵必愿知崇安县,“力主义役之法,乡选善士,任以推排;入资买田助役,则勉有产之家;有感化者,出己田以倡”,后“移泉州……讽诸邑行义役”[40]。刘克庄知建阳县,境内四分之一民户行义役[41]。宝庆初,知婺州的魏豹文、王梦龙也相继奏行义役[42]。端平三年常熟县知事王爚也编排役户,率田助役[43]。
政府推广型义役也有不少成功之例。南宋初期如范成大主持的处州义役:“处民以争役嚣讼,成大为剙义役,随家贫富输金买田助当役者,甲乙论第至二十年,民便之。”[44]南宋晚期如台州知州王宝章“劝谕上户,各出田供长役之费,每都不过二百亩,而其费有余,即以花利余钱众买役田。众置之田既及初约之数,即以元助之田拨还元助之户。……役户不失元田,不费分文,而役事自有义役庄田雇募长役。人户并不知有役事之扰”[45]。此中或有溢美之词,特别是役田所出田租在供役之外,尚有剩余,可以用来再买田助役,并顶出原田还给各家,这种状况当为数不多。但无论如何,其运行状况宽裕顺遂是一望即知的。
无论民间主导型还是政府推广型义役,在实际运作过程中都会涉及资金(役田)筹措、出资标准、充役人来源、役次排定、役田管理等环节。在这些环节上,各地做法亦不尽相同。(www.xing528.com)
1.从资金筹措方式看,不外民间捐田、应役户按田出粟和政府拨田三种,而以民间捐田为主。南宋中叶,按程洵的观察,“盖今义役之约……有分岁月而人自为之者,有裒其费而众募人为之者。于裒费之中,又有二焉,或使之出田,或使之出粟。臣尝即是数者观之,莫如出田之可以久也”[46]。因田产经营可以经久,所以各地多用此法。如处州松阳县是“随役户之多寡,量产力之厚薄,输金买田,充为众产,遇当役者,以田助之,又自相推评,排比役次,以名闻官”[47]。衢州开化县也是“因其赀产之高下,裒金市田”[48],台州黄岩县“量户产以鸠田”[49]。当然也有直接出粟的,如江东路饶州德兴县“按民产高下,各使出谷,名曰义庄,募人充户长”[50]。至于政府拨官田,或出钱买田以充义役田,则是地方官员针对较为贫困的乡、都实行的鼓励政策。如理宗初年,“知婺州魏豹文、王梦龙相继奏行义役,随役户田亩之数而通计之,约雇役费用之需而均率之,都各有田而不拘于烟爨,田各有助而无问于乡都,以义劝民,量其多寡,出助田产,以为役费,其不应差役小民,则不在劝率之数。又虑其事力单寡,承应不继,则拨官田及给官钱买田以助之,各都分厘为三等,上等事力有余,无待于助,次则酌中助之,下等助之加厚”[51]。又如江西袁州萍乡知县孙逢吉“与钱市田,教之义役”[52]。
2.从出赀标准看,一般是视应役户的田产广狭、家赀丰杀而定,田广赀丰者多出。如前述金华西山乡二十一户乡绅约定:“吾侪盖自实其赀为三等,定着役之差次于籍,众裒金以畀当役者,役之先后视其籍,金之多寡视其等,他日户有升降,则告于众而进退之,名虽役而实仰给于众。”[53]为了保证按各户田产比例出资之公平,必须事先核实民户的家赀。嘉熙初年,浙西常熟知县王爚的做法是先行“经界”,使“巨室无诡寄之欺,小民无抑纳之患,贫富弱强,瞭然在目”[54]。
3.在应役人来源上,有乡役户自为和募人充役两种方式。据南宋中叶程洵所说:“盖今义役之约,虽所至不一,而期大要有二:有分岁月而人自为之者,有裒其费而众募人为之者。”[55]如乡役户自己充役人,则役田之所入或摊集之粟米供其役期内之搅费;如募人代役,则按募价给付。梁庚尧的观察表明,募人代充的情况较多[56]。
4.在役次排定上,如役户自任,则由大保长依照约定(有籍册可按)排定充役先后及其任期。如饶州德兴县“令民以田之多寡,为役之久近,如多者役二年,少者不过三月”[57]。如募人代役,则如浙西常熟是“视都之大小,苗、税长则岁各二人或一人”[58]。
5.从义役的管理模式看,义役在民间初起之时,往往“自相推评,排比役次,以名闻官”[59],“自第名次,有司勿预”[60]。为维持义役之运行,不少地方设有“役首”以主其事。如福建路“其系义役去处,亦仰役首尽推排合充役人姓名……”[61]。但役首如无人监督则易生化公为私、以权谋私等情事,所以有的地方又设“机察”以负监督之责。如理宗初年的浙西常熟县所为:“机察以纠其弊,稽凡费之入于邑者几何,而使吏不得纵;给凡田之系于版帐者几何,而使官不得逞。贵戚之家毋以声势免,佛老之役毋以香火辞,产业所隶毋得以室庐而占诿。”[62]不过常熟的役首叫“措置”,所谓“选属者之贤者、能者曰措置以提其纲,曰机察以纠其弊”[63]。事实说明,不少义役败于役首徇私舞弊,故设“机察”以负监督之责是十分有必要的。遗憾的是,笔者所见,设“机察”仅此一例。
由此可见,学界在义役性质判断上之所以出现截然相反的两种意见,主要是缘于没有区分义役的不同类型之故。亦即若就民间主导型义役言之,黄繁光“地方公益性半自治团体”的判断言之有理;若就政府推广中形成的官督民办型义役,特别是其中因胥吏、役首和不良豪强相互勾结而致义役发生制度变异者而言,漆侠所言义役不如差役之论亦持之有据。若不分类型,统而言之,则各执一端,人言言殊,吾等不知何所适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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