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又浪漫的人物与故事,在历史上极少极少。
因为,英雄之行难,浪漫之行亦难,英雄兼具浪漫,则难之又难。常人尚且如此,一个国王要想英雄浪漫,简直是自己拽着自己头发要上天——想得再疼也是梦。可是您别说,历史上还当真有这么一位国王,其英雄功业如烨烨雷电,其浪漫挥洒如烁烁流云,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得不让你激赏感慨,不得不让你万般感喟。
这个国王,就是战国之世名震天下的赵武灵王——赵雍。
很多人知道“胡服骑射”,可是这些人未必知道胡服骑射的发动者与领导者,就是赵武灵王。更很少有人知道胡服骑射成功后,赵武灵王的英雄功业与浪漫悲剧的人生。战国赵武灵王的代表形象是,一身雁翎胡服,一匹雄骏胡马,一口锋锐战刀,率领骑兵军团飓风般飘飞在广袤的阴山草原。可是,赵武灵王还有另一个形象:在他雄武身影的光环上,总飘荡缠绕着一朵雪白的流云,一个美丽的草原牧羊女。
说起来,赵武灵王的故事,更像一个远古传奇,而不像历史记载。
然而,这一切恰恰是历史,而且是没有任何争议的真实历史。
武灵王,名字叫赵雍,是肃侯赵语的儿子。肃侯赵语在位24年病逝,赵雍即位时,应当不到三十岁。其时,正是战国中期,国际形势是:天下已经有过了两次大变法浪潮,秦国已经一强独大,威慑天下。山东六国,则正在风起云涌地不断发动合纵抗秦运动。但是,由于缺乏真正强大的轴心国,六国合纵抗秦,屡起屡败,一片颓丧,弥漫山东。
这时的赵国,处境很是艰难。一是小——国土被林胡、楼烦、匈奴、中山国等敌对势力大大压缩;二是穷——半农半牧,商业闭塞,民生凋敝;三是弱——民众尚武,军队战力尚可,但数量太少装备太差,被外患压得喘不过气来,长期无力争霸中原;四是国家体制落后——未经变法,官制简陋,封地分治严重,无以凝聚国力;五是内斗激烈——民众族群私斗,军队有动辄发动政变之恶风。
面对如此重重艰难,赵雍以不可思议的沉着冷静,即位19年只作调查研究,而没有实际响动。其间还自贬身份,将国君的“侯爵”降低到了“君爵”,比那个“十年不鸣,一鸣惊人”的楚庄王可是沉住气得多了。19年之后,赵雍一飞冲天,虎啸而起,霹雳雷电一般推行了以胡服骑射为轴心的全面军事变革。就实说,胡服骑射只是一个响亮上口让民众听得懂的改革口号,其实,这是一场以军事变革为突破口的大变法运动。
变法之后,赵雍一举称王,戴起了战国最后一顶王冠。
变法之后,赵雍亲率轻锐强大的骑兵军团,开始了连续不断的草原战争。短短几年,大败楼烦,大败林胡,大败新兴匈奴,大败北方草原所有胡族,将长期劫掠中原的胡患打得一蹶不振,一举驱赶到千万里之外的大漠深处。随即,赵国设置云中郡,将阴山之南的广袤地带全部控制在赵国手里。
征战第七年,赵雍称“主父”,让出国君之位,专事征战四年。四年之中,三次对中山国用兵,彻底拔除了这个打入中原几百年的胡族“钉子户”,使赵国领土大为拓展,有了向中原伸展的坚实根基。在整个变法与征战之中,赵雍几次只带卫队深入林胡部族,探查胡人骑兵战力。又孤身深入咸阳,探查秦国实情。凡此等等惊险故事,无一不成为令天下瞠目的英雄传奇。
可以说,赵雍这个名字,是当时天下最响亮的英雄名号。
变法之后的11年,是赵雍人生的英雄浪漫交响曲。
赵雍之浪漫,完全可以用“痴情传奇”四个字来概括。(www.xing528.com)
还在赵雍即位尚没有起飞的第16年,他做了一个美丽的梦。梦中,一个仙子般的处女对他弹着琴,唱着歌:“美人荧荧兮,颜若苕之荣。命乎,命乎,曾无我嬴!”从此,赵雍牢牢记住了那个梦中仙子,多次在酒宴中对人说及,痴心之像,溢于言表。当时,赵国一个小官吏吴广(不是秦末起义的那个吴广)听了这个消息,猛然想起自己的小女儿孟姚被夫人昵称为“娃嬴”,心下不禁一动。
古意:娃者,美也;嬴者,众人眼中之美也。娃嬴者,美中之美也。
可见,这个孟姚是何等的美丽!
史书简约,将孟姚——后来被呼为吴娃——婚配赵雍的浪漫故事过滤掉了,直接跳跃到“孟姚甚有宠于王”一句了事。长卷历史小说《大秦帝国》很为这一过滤遗憾,遂演绎了一大篇赵雍的草原浪漫传奇,简直就是一曲活生生的战国草原恋曲。
后来,吴娃生了一子,名赵何。在儿子长到少年时,美丽多情的吴娃死了。赵雍因痴爱吴娃,非但大举厚葬,且在吴娃死后不顾重臣反对,决然废黜了前妻所生长子赵章的太子之位,决然改立赵何为太子,并立即即位称王。后来,在一次朝拜大典上,眼见长子参拜弟弟的可怜相,赵雍又大大不忍。于是,重新起用长子赵章为大将。后来,赵雍又要谋划将赵国两分,使赵章与赵何同时为赵王。
英雄赵雍的悲剧,从此开始了。
赵雍因情而生的轻率决策,激起了沉睡赵国的兵变传统。
两个儿子各有政治靠山,一场残酷的内争,在秘密的情境下生发了。长子赵章狭,为夺王位,借护卫赵雍在吴娃陵寝沙丘宫避暑为由,假传“主父”之命,宣赵何议政,企图在沙丘宫借机杀害赵何,而后强行逼父亲退位,自己称王。少年赵何(孝成王)尚无主见,在赵成、肥义等一干重臣支持下,打败了赵章人马,逼杀了赵章。后因畏惧赵雍威势乱国,又将赵雍软禁在沙丘宫,断粮三月有余。
最后的岁月,赵雍饱受饥饿摧残,连沙丘宫树上的鸟蛋都吃光了,终致活活饿死。
生命的最后一曲,是赵雍人生最悲怆的命运交响曲。
谥法:武,军功宏大也;灵,诡异神秘也。
武灵王之谥号,不亦奇哉!
赵武灵王的故事,是一曲令人荡气回肠的先祖英雄交响曲。
赵武灵王的命运,又是一曲令人感慨万千的政治命运交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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