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班伦寨传统宗教信仰和表现
应该说，从进入泰国后到20世纪七八十年代，傈僳族的原始宗教信仰比较完整地保留了下来。这里通过对班伦寨村寨守护神、神职人员及“余南妻子生病”的个案研究，展示班伦寨村民传统宗教信仰的表现。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文中虽然以保罗先生60年代末70年代初在班伦寨田野调查的有关宗教方面的内容为主，但在总体描述时会涉及泰国所有傈僳族宗教信仰的相关内容。
一、村寨守护神
在泰国，每个傈僳族村寨后面的森林里都有一座保护全村人的神庙。正如保罗所说:“当傈僳族决定在某一地点建立村庄时，建造神庙是他们首要的也是最重要的工作。”[21]关于神庙的来源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很久以前，有两个傈僳族姐妹，姐姐出嫁后妹妹到她家去看望她时才发现，原来姐姐嫁给了一个神灵。第二天，妹妹回家时姐姐叫她带上一些南瓜种子，当然这些种子也是神灵。经过一条河时，由于害怕，妹妹把装有神灵的布袋子扔到河中间的一棵树上后就跑回了家。下午，一支迎亲队伍来到河边，正当他们准备过河时，布袋子里面的神灵说话了:“这时不能过河，河神正准备吞食你们，等一会儿，河神熟睡了你们再过去。”最终迎亲队伍安全渡过了这条河。从此以后，只要有路人经过这里，布袋里面的神灵就会出现，给人们好的建议和忠告，让他们避免了被河神吃掉的危险。
一天，一位老者从这里经过，像往常一样，神灵告诉老人这时不安全，因为河神准备将他吃掉。老者只好耐心等待，直到神灵告诉他可以通过了，他才渡河。老者对神灵表示深深的谢意，说想把神灵带回家去，然后在村子后面的空地上给它建一间房子，这样神灵就可以时时刻刻照看村民们了。[22]
就这样，村里的每个人都参与到神殿的建设中，一座神庙陈旧腐烂了，人们又建造另外一座以供神灵，也就是今天所说的“老爷爷”居住。人们在神庙的木板上放置有四个碗，碗里盛满水，四个碗分别代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妇女不得进入神庙。如果有人生病但又不知道病因，他们就会来到神灵前寻求帮助。人们会给神灵带来猪肉或鸡肉，以示敬意，神灵同样也会回报大家。不论是用煮熟的公鸡或生的母鸡祭祀，神灵都会通过鸡头卦的方式给予人们提示;不论何时，只要人们需要，神灵就会帮助他们。
“老爷爷”不让一切邪恶的东西如强盗、妖魔鬼怪、疾病等进入村庄。要是村里有人违反了公认的道德规范，如不听从仆人的教育，或犯通奸、强奸罪等，“老爷爷”都会对他们作出惩处。
神庙里有很多祭品，这些祭品一般都是由仆人替全村人送来的，当然也有某个家庭单独送来的，如果他家觉得有必要这样做的话。当有新的家庭搬到这个村子来，家人都要给神庙送来祭品，告诉“老爷爷”他家已搬来了，并乞求他照看和保护;当有的家庭离开这里，也要来祭拜，说明离开的原因，并恳求他祝福;某家生了小孩或家里的母猪下了猪崽，都要来祭拜。大家对这个神庙的共同敬拜，使其成为一个把全村村民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纽带和桥梁。[23]
二、神职人员
在日常生活中，四类神职人员发挥着重要的作用，那就是神庙的仆人(servitor)、尼扒(shaman)、草药医生和咒语先生。
仆人 神庙建成后，村里的老人们来到殿前，其中，年纪最长者请求神灵从他们当中选出一个人来作为它的仆人，专门服侍它。最长者用贝壳、手杖和硬币等作为占卜器具从自己开始，在每个人面前为其占卜。他随手往地面扔这三样东西，如果贝壳与硬币一个面朝上一个面朝下，而手杖又在二者中间，则证明神庙的神灵选中了此人作为它的仆人。人们认为，一旦某人以这种方式被选中，他就不能拒绝为神庙服务。如果有一天这个仆人离开村子，他需要召集村里所有年长者来到神庙前，还是以这种方式重新挑选一个仆人。
从仆人的选择仪式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出，所有傈僳族年长的男性都有可能和有资历来承担这项工作。仆人不需要专门的训练，每个人只需要学会简单的祷告和计算年月的方法即可，这也是每个傈僳族男性必须学习和掌握的基本技能。
推算并记住每一天的属相是仆人最主要的工作之一。和汉族一样，傈僳族同样运用12种动物来帮助记忆年月，一年有12个月，一月有30或31天。记年月的主要目的是推算出哪几天是吉祥神圣的日子，哪几天应该举行祭祀活动。在每个神圣日即每月的初一和十五，仆人都要清扫神庙，换掉神庙圣坛碗里的水和碗周围的香。当全村祭祀神庙时，仆人负责从每家每户收取钱，并用这些钱买来一头猪，祭祀后又主持分配猪肉。[24]
尼扒 与仆人一样，尼扒也是由神灵选出来的。傈僳族的尼扒大都是男性，他们由父系祖先的神灵选中后成为巫师。如果一个人的行为表现得异常怪异——突然大笑，癫痫突然发作，没有力气，只想待在家里不想到田里干活，到处乱窜乱跑，用头去顶撞树木，整夜做噩梦，则人们推测这个人可能已经被神灵选中了。一旦被选中，此人便不能拒绝，如果他稍有抵抗，就有可能招致可怕的后果。伴随着上述症状的出现，一个新尼扒即将诞生的消息传开来。邻村的尼扒解释说，他们的神灵告知他们会有一个尼扒出现，于是他们聚拢来给这个新的尼扒传授技艺。老尼扒把新人带到森林深处，点燃一些蜂蜡蜡烛，周围放上一些竹杯，杯子里盛着水或者糊状的豆浆。新人喝下水或豆浆后，一个尼扒请自己祖先的神灵来“骑”他。之后，新人就成了真正的尼扒。[25]
尼扒的主要任务是与神灵沟通，通过神灵诊断病因，消灾治病，替人招魂，人死后负责把死人的灵魂与活人的灵魂分开，驱赶恶鬼，帮助别人找回丢失的东西，通过写信给吴萨(天神)替人延长他们的寿命。[26]
草药医生 草药医生一般为妇女，通常以母亲传授医药知识给女儿、女性老师传授医药知识给女性学生的方式传承。母亲死后，其女儿就可以在自己家里安置草药神灵。每年由她的丈夫或一个男性亲属祭祀草药神灵一到两次。草药医生给病人看病，病人病情痊愈后，就要给草药神灵一些钱，当然这些钱交给草药医生本人。如果草药医生没有草药神灵，病人康复后也不必给她钱。钱的数目在看病前由双方商定，但前提条件是病人要痊愈。[27]
咒语先生 任何人都可以付钱给咒语先生向他们学习咒语。为了使他们的咒语发挥最大功效，咒语先生在日常生活中要遵守一定的禁忌，如不能跨过猪槽，不能坐在妇女晾晒的衣服下。很多人认为禁忌要求太高，有时稍不注意犯了禁忌，他们就会失去咒语法力。咒语任何人都可以学习，只是妇女的咒语不太灵验。咒语可以用于止血，驱赶恶鬼，治疗伤口，矫正错位的骨头，可以使草药在治理疾病时发挥其最大功效。
咒语同样可以用来为恶，如把一个物体放入敌方的肚子里，使酒或茶变成毒物。因此，傈僳族从来不喝别人喝过的酒或茶，他们会把剩下的酒和茶倒掉后重新弄一杯。[28]据说，咒语先生家里养有一个咒语神灵，与草药医生家的神灵是同一种类型的神灵。 (www.xing528.com)
仆人和尼扒都是服务于神灵的，他们由神选出来，为神工作。他们还要学习一定的技巧，把神请回家放在祭坛上，时常与神灵发生联系。医生(又称草药女士)和咒语先生，他们虽然也与神灵打交道，但与神灵的关系远远没有仆人和尼扒那么密切。
三、个案研究
“余南妻子生病”案例是保罗先生于1970年2月的一天在班伦寨所作的田野调查。大概内容是:余南是班伦寨的尼扒之一，一天，他的妻子腹部疼痛难忍，于是余南做法事，祭祀鬼神，但后来见病情没有好转，余南只好领着妻子到清迈一家医院去看病。
事情是这样的:
早晨，余南的妻子到田里去干活后，余南、余南妻子的哥哥和余南妹妹的丈夫阿罗扒三人在村子里做完活计后正准备到田里干活。
大约9点半，余南的妻子从地里回来后就躺在祭坛下面的平台上，说肚子痛得厉害。阿罗扒来到她家，点燃香，并把香插到祭坛中央。余南是一个尼扒，他站在祭坛的平台上开始吹口哨召唤余家祖先来附身。这时，余南妻子的哥哥也进了堂屋，与阿罗扒一起坐在平台上。
神灵问为何召唤它，男人们回答说因为家里有人生病了，但大家不知道如何处理，要求神灵把病人治好。他们说:“如果我们不劳动就会挨饿。你，神灵，能够看透任何事物，告诉我们她冒犯了什么鬼。”
余南拿起祭坛碗里的树叶弯下腰在妻子的肚子上按摩，并把一把刀放入火塘中，然后拿出来在她的肚子上摩擦，最后把刀扔向门槛。神灵邀请另外一个神灵来帮助他，说:“你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一个人病了，你有一颗慈悲的心，快来帮忙吧!这些人一无所知，他们已经冒犯了我们。”
余南用刀不停地为妻子摩擦，用嘴含一口水喷在妻子身上。男人们祈求神灵告诉他们应该做些什么，说:“如果她在家里或其他地方冒犯了你，告诉我们。如果某个神灵想要一头猪，我们给你;如果想要一只鸡，我们也给你。”
神灵给他们明确的指示，送走一个恶鬼和一个由于人或神灵作祟侵入余南妻子体内的物体，得求助于村寨守护神和其他神灵，但前提是他们承诺不久将会去祭祀这些神灵。男人们回答道:“把入侵物送还给那个神灵或人，你是伟大的神灵，能看透九重天七层地，请你把这个物体送回去。”
神灵保证道:“别担心，我一定会做的。”
不一会儿，余南的妻子说她的疼痛加剧，于是余南再次召唤神灵。神灵说:“此人病情加剧，我不能再医治她了，您的法力比我的高强，快来帮助我!”
旁边的一男性回答说:“您的力量很强大，您能做任何事情，求您帮帮她吧!”
神灵指示他们要用一个3岁大并且没有阉割过的公猪来祭祀村寨守护神，请求守护神把妇女的灵魂招回来;指示他们用一只公鸡祭祀山神，请求山神看守妇女的灵魂。他们一一答应了神灵的要求，但妇女的病仍然不见好转。中午，余南请来了法力更高强的尼扒帮助妻子治疗，但仍不见效果，妻子还是不停地喊肚子疼。
第二天中午，看着妻子的病情加重，腹部膨胀得像一个球状似的，并不停呕吐，余南开始准备做法事祭祀祖先，祈求祖先保佑。余南说:“尊敬的祖先，您们的孩子现在病得要死了，快来救救她吧，她还年轻，不要让她年纪轻轻就随您们而去，我们家还有老人和孩子需要照顾，我们家还有很多山地需要种植，还有成熟的庄稼等待收割，还有饲养的猪牛需要照看。如果您们需要什么东西请告诉我们，我会为您们准备的。”
余南的姐姐看过弟媳的病情后，认为这种病可能是真病，它不是由其他神灵引起的，所以需要用一些中草药和医院的止痛药来治疗。
第三天黄昏，余南的妻子突然抱着肚子大喊大哭，余南觉得实在没有办法了，因为该祭献的神灵都祭祀过了，在人们的建议下他决定第二天清晨带妻子到清迈一家医院去看看。但这个晚上注定还要做各种祭祀活动，因为这是他们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两天后，余南和他的妻子从医院回来了，妻子的病痊愈了。医生说，余南妻子肚子疼痛是来月经引起的，只需要吃一点消炎药，再输几瓶盐水就好了。[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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