傣族：水的民族，水在傣族生活中的重要意义

三、水崇拜

(一)水在傣族生活中的重要意义

傣族被称为水的民族，特别是西双版纳的傣族，与水的关系更为密切，人们通常称这一地区的傣族为水傣。“傣族之崇尚水，生产、生活及习俗离不开水，与彝族之崇尚火，生产、生活及习俗离不开火一样，与其生态环境及民族特点密切相关。”^[11]这就是傣族崇尚水的原因。

傣族的历史文化与水交融一体，带有浓厚的水文化色彩。傣族把江河称为“咪南”(“咪”在傣语中是母亲的意思，“南”是水、河的意思)。傣族把水称为母亲，表现出对水的崇高敬意和感恩心理。傣族爱水、靠水、吃水、戏水，与水结下了不解之缘，被称为“水的民族”。傣族从事稻作生产，极为重视生态环境的保护，不轻易从事刀耕火种、毁林开荒的农业;傣族逐水而居，不在高山野岭建筑傣寨;傣族居干栏式竹楼，以防止频仍的水患及潮湿的气候。傣族普遍居住在海拔较低的河谷平坝，气候炎热，到河里洗澡是常见的事，“男女浴于河，虽翁妇叔嫂，相向无耻”^[12]。刚出生的婴儿也要尽洗浴礼“凡生子，贵者浴于家，贱者浴于河”^[13]。在给婴儿洗澡时，一般要在洗澡水中放草药，用以清除热毒和强身健体，另外还寄寓父母为婴儿驱除邪气的愿望。人死去时，其亲属会用洁净的水为他擦洗，寓意着人源于水，最后回归于水。傣族的文身舟楫也和水密切相关。“傣族不分男女，均习水性，常在水中，故有文身之俗，腿部文鱼鳞，‘为蛟龙之状，以避蛟龙之害’，古之仿生学也。傣族善于用舟，独木舟以渡人，方舟两船联在一起，上搭竹笆以渡驮牛驮马等大牲畜。”^[14]

水对傣族人民的生产生活十分重要，因此他们像保护自己生命一样保护水。

(1)对水源林特别爱护。寨神林、勐神林既为祖先神灵归隐的家园，又被视为水源林，世代传承，禁止砍伐。各村各寨都订有保护水源林的乡规民约，不许到水源林砍伐树木，若有人私自砍伐，必定受罚，轻者砍一棵树要罚栽七棵树、两只鸡、一斤酒，重者罚耕牛等大牲畜乃至开除户籍。

(2)饮水、用水分开，保持水的卫生。各村寨饮用的水井，一般都在有林木的地方，水清冽甘甜，较为卫生，可供直接饮用。而且井口一般要用砖围砌，上覆塔形建筑，看上去既美观而又具有艺术韵味，又能保持水的洁净。洗澡、洗衣等用水，一般情况是在村寨的小河里，没有河就在村边另挖井。他们不会随便向水中扔杂物、在河边排泄粪便，通常不会出现恶意污染水源的行为。

(3)合理分配生产用水。傣族对生产用水的管理十分严格。他们有特别的水量计算方法。为了便于人民群众掌握和监督，他们把秒、分、毫变为斤、两、钱的重量，并依据田的面积大小分别安放竹筒，将水引进田里，到水满为止，计算出时间，用二十四小时来除，即可得出每户农田的面积所需水量。如有的用户二十四小时需要两斤水的流量，有的则只需要一斤或半斤不等。这样依每户所需的水量制作两个竹筒，一个交用水户，一个交水利员保管，到耕田时户主就把他保管的竹筒埋在沟里，水就顺竹筒流进田里，不多不少，刚好够用。水利员每天还要检查一次，发现谁家的竹筒换了大的，用多了水就要处罚。在新中国成立前，轻则罚交两只鸡、一斤酒或者三块大洋，重则罚一头猪、10～50斤酒和10～15块大洋。水利员还要根据每户所用水量的多少，收取水利管理费，一般是收获谷物产量的5%左右。^[15]傣族对水的保护使他们拥有清洁、充分的水资源。傣族水文化所反映出的生态观，对今天的环境保护具有借鉴意义。

(二)井神崇拜

傣族的水井，一般都建在生态环境优美，水源丰富、水质良好的地方。傣族古歌谣《挖井歌》就颇费苦心地教育人们挖井要选择有大青树的地方:

人们啊，不要懒!

人们啊，不要睡!

大家出门挖水井，

地点要选好，

选在青树下，

凉快又挨家，

青树高又大，

叶茂干又粗，

树根有水分，

雨来能挡灰，

干天水不断，

青树是水源。^[16]

古歌传达了挖井选址的关键在于周围要有大树，这对涵养水源、净化水质都具有积极意义。

芒市风平镇等稿村的公用水井，井上有简陋的瓦屋顶井罩，可以防止灰尘和杂物落入水中，竹架上置舀水筒，为大家取水带来方便，还可防止直接用水桶到水中取水污染水源的事故发生

傣族水井的建筑十分美观，井上一般都建有井罩，有葫芦形、多边形、圆形、方形等多种样式，井身大多雕刻大象、孔雀等傣族喜爱的图案。井罩的修建与井神崇拜有关，正如一位傣族老人所言:“水井里有井神，所以要给他盖一间漂亮的好房子，给他做最好的赕奉。只有这样，井神才会护佑我们的水井永远有水。我们的好生活就会像井水一样越过越长，永远不会枯竭，日子像井水一样永远甘甜。”^[17]水井建成以后，要举行开光仪式。村民们载歌载舞欢庆水井的建成，并请和尚念经祝福。水井建成之日，也就是祭水井的日子。在西双版纳勐腊县城的曼嘎寨，祭拜水井只允许50岁以上的男性参加。在水井旁专门有一个祭祀水井的称为“憨”的祭台。没有固定的时间，约在农历的腊月举行，具体日期每年要进行推算。^[18]

为了保证有质量上乘的水资源，傣族中形成了对水井管理的一系列措施和禁忌:饮用水和洗涤用水分开，禁止在饮用水井口洗菜、洗衣服、洗脚和喂牲口;村民用篱笆维护水井，或者在井的四周栽上带刺的植物霸王鞭等，以免牲畜、野兽接近水井，污染水源;把村民捐献的小镜子镶嵌在井罩上，据说可以用来驱赶飞禽走兽以保证水的清洁和反射阳光增加美感;井中放置一只公共舀水筒，其上往往雕刻有龙、鱼纹样，为了避免“水洗百家桶”的弊端，村民不得直接用水桶到水井中取水，若犯了规矩要把井淘洗干净。诸多的管理措施和禁忌使水井的水质较好，为傣族的健康提供了保障。傣族管理水井的核心在于“不污染”，根本目的在于“维护人的健康”，这些常见的水井管理措施和禁忌，都是傣族保护水资源、净化水资源的经验总结。

(三)崇祀水神

水，在傣族生活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傣族对水有着深厚的感情，他们认为水是有灵魂的，要定期祭祀。稻作生产离不开水，傣族深知“没有水就没有田”，每年在疏通沟渠之后，要祭祀水神，“供品有鸡、酒、槟榔、花束、蜡条等。祭神时有大体固定的祷词，内容是向水神提出护沟、防虫、保证沟水流畅、雨水顺调，谷粒饱满等十分具体的要求。祭祀之后就举行防水仪式了，接着板闷(管理水利的专职人员)就顺流而下检查各寨灌溉质量。从水头寨放下一个竹筒扎的筏子，上插黄布神幡，有水神乘筏巡视之意”。稻谷的丰产与否和水利质量有着密切的关系，祭祀水神表达出傣族人民热爱沟渠、保护水资源的迫切心情。^[19]有一篇杀鸡祭水神祷词:“今年是吉祥的年份，本官奉议事庭和内外官员之总首领松迪翁帕丙召(召片领)之命令，赐封我为各大水渠沟洫之总管。我带来鸡、筷、酒、槟榔、花束和蜡条，贡献于境边渠道四周之男女神祇，请尊贵的神灵用膳。用膳之后，敬请神明在上保佑并护卫各条水沟与渠道，勿使崩溃或漏水，要让水均匀地流下来，并祈望雨水调顺，好使各地庄稼繁茂壮实，不要让害虫咬噬，不要使作物受损。让地气熏得粮食饱满，保各方粮食丰收。请接受我的请求吧!”^[20]祷词中饱含对水神的敬重，祈祷水神能保佑沟渠畅通、雨水调匀、庄稼不受虫害，水神的赐福与否与庄稼丰歉密切相关。红河上游的傣族过年时要祭祀水神，如元江县桥头村的曼费和那朵寨的傣族村民，把水沟旁边的大芒果树当做水神的化身，每年在正月初二都要在召曼主持下，在树下杀猪杀鸡祭祀，祭毕聚餐，然后一齐动手疏通沟道，以祈水源畅通、稻谷丰收。^[21]

村民们用鲜花、蜡烛、鸡蛋、菜籽油等祭祀水沟神，祈求平安顺利

金沙江河谷的傣族对水神的祭祀主要体现在祭龙上，在每个傣族村寨的出水口，都有一棵供祭祀的龙树。每年正月初一至十五日之间的属龙日，傣族都要以村为单位集体祭龙。每户出一人，带一碗肉、两碗糯米粑粑，采一束高粱秆(表示水管)撒在水沟内，让水将其漂走，众人用锄头将高粱秆捞出来，表示将水沟疏通。将肉、糯米粑粑等祭品放在龙树前供献后，集体分食。最后每人带一炷香回家，插在房屋的拐角处。祭龙的目的是祈求多降雨水，沟渠畅通。此外，若遇久旱不雨，大家会联合祭龙。此类祭祀由世袭的“祭龙”先生主持，集体购买山羊，到龙树前祭祀。龙树前立神石，先将羊在神石上宰杀生祭，羊肉煮熟后再祭，祭词多是祈求龙神赶快降雨，保佑庄稼丰收之类。另外，傣族还会到金沙江边祭祀水神，一般每隔两至三年一次。祭祀的日子一定要选属龙日，杀猪祭祀，并请各户家长前来参加祭祀，由师娘诵经:“水神啊水神，今天供献给你酒、猪肉、米饭，乞求你保护庄稼风调雨顺，五谷丰登。”^[22]在祭龙的过程中，傣族祈求沟渠畅通、雨水丰沛，他们深深认识到水对庄稼生长的重要性。临沧市临翔区章驮乡腊东村的傣族每年农历三月都要举行祭龙潭仪式，地点为勐旺河东岸进寨公路路侧一座六角锥体佛塔下的大水塘。祭品为1头母猪、1只公鸡、4枚鸡蛋、2把线香和2瓶酒，祭祀的目的是为了求得风调雨顺。^[23](www.xing528.com)

召勐海的傣族有祈雨保苗的习俗。在今勐海乡曼兴村公所曼先自然村，如果至傣历八月下旬还不下雨，为了抗旱保秧苗，召勐海即要确定日期，主持“贺先”求雨仪式。“贺先”为求雨地点，距寨子两公里许的南先河中巨石(据说是石猪神)。在求雨仪式中，由头人代表念求雨祷告词:

今天是傣历×年×月×日，有“么南扳龙”大水利监×××为首，代表召勐海及官民百姓，前来曼先河头求雨，由于长期天旱不雨，地方百姓不能按节令耕田种地，恳请管理南揉南先河源之底瓦拉石猪神、底瓦拉山林保护神及勐海境内的底瓦拉诸神灵，以召色勐龙(传说最早开辟勐海之傣族首领)为首，还有召真悍发罕(金鞘将军)、召景永(孔雀城王)等12路神来保护，共同请求天神、雨神，赐降甘露，风调雨顺，雨水充沛，使我方庶民百姓，得以按节令耕田种地，种子破土发芽，禾苗茁壮生长，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我们敬备鲜花蜡条、金烛银烛各8对，另备槟榔烟草、酒肉饭菜，摆成宴席敬酒祷告，敬请勐海境内各路神灵前来享用，恳请各路诸神保佑勐海全体官民百姓吉祥安康。^[24]

从祷词中我们可以知道，他们祈求管理河源的神、保护山林的神、祖先神等共同请求天神、雨神降雨，对雨神的祭祀十分虔诚。

(四)人生礼仪中水的神圣性

水贯穿于傣族整个的人生历程中，诞生礼、升和尚、婚礼、丧葬等仪式都离不开水。婴儿一来到人世就要接受水的洗礼，除去婴儿身上的污垢，在洗澡水中放入草药，可以清热消毒，并以此祈求婴儿能够健康成长。在升和尚仪式中。大家要为受升者洗澡和举行滴水仪式，洗澡时，“小孩站在凉台下面，干爹干妈站在凉台上面，用芭蕉叶搭成一个渡槽，干爹干妈顺着渡槽冲水下来，小孩的家人和亲戚众手帮忙，把小孩洗得干干净净”^[25]。接受过洗礼的小男孩将在佛寺中接受教育，进入人生的一个新阶段。在傣族婚礼上，新人会争着去抢过酒水的槟榔叶，傣族习惯上认为谁先抢到谁就会在未来的家庭中居于主要地位，在这里，酒水象征着婚姻生活中的权利和地位。当生命终结时，水与丧葬仪式紧密联系在一起，在景洪市勐罕镇的曼远村，人死之后，家中亲人就要立即用温水给死者洗澡，让逝者干干净净地到另一个世界去。与此同时，要用一个脸盆盛一盆清水，放一把带刺的树枝，用一个小篾箩将其吊挂在庭院门口的树木上，前来吊唁和送葬的亲朋好友及村民，在到来和离开时都用树枝蘸水洒在自己头上，寓意为避邪驱鬼，能将不好的东西赶跑，求得清吉平安。出殡前，要在死者床前洒一点淘米水，到达墓地后，又要在棺材上和棺材旁边洒糯米水。傣族喜欢用淘米水洗头，具有清洁、护发和滋养人体的功效，希冀死者到另一个世界也能有此享受。^[26]西双版纳州勐海县的傣族在人去世后，死者的家人要到缅寺里采摘了一些树枝，扎成一束，放在一个塑料盆中，凡是去吊唁死者的人，出门时，都要用这束绿枝蘸水洒在头上或身上，也是为了辟邪。^[27]这种做法和其间的寓意与曼远村的极为相似。另外，还有用水给亡灵送行的《滴水词》:

我们端起葫芦，

倒出圣洁的水，

像两行滚落的泪珠，

一滴滴洒在悲哀的土地上，

来祭那离开我们而去的亲人，

可敬可亲的亲人呵，

你离开人间虽不可抗拒，

你就放心地走吧，

我们为你祈祷，

求天神帮助你脱身，

求神鬼不要把你纠缠;

无论你到哪里，

天阴下雨都有躲处，

无论你在哪里栖身，

都会有吃有穿享乐不尽;

假若你想念人间，

希望再回来看望你的子孙，

那就请变做一棵菩提树，

扎根在村边的大路旁，

用你生前那慈祥的心灵，

安抚每一个过路的人。^[28]

人们用水表达对逝者的哀思，安抚逝者的亡魂:如果想念人间，就化成菩提树，和人们永远在一起，为人们遮风挡雨。

在傣族的人生仪礼中，水充满着一种神力，可为刚降临人世的婴儿驱除邪气;能帮吊唁死者的亲朋好友带来平安;在升和尚仪式中象征着新的身份的产生;婚姻家庭生活中又是地位和权力的象征。水是大自然中最重要的元素之一，傣族寄予水如此厚望，赋予水一种神秘的力量，彰显出傣族对水的深深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