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麻线杜家村的“老公祠”和鞠陶
鞠陶在庆城县被尊为圣人,庆城县却无他单独的庙宇。宁县焦村乡麻线杜家却有他的祠堂,叫“老公祠”。里面供奉的两尊神像称老公、老母,就是鞠陶和他的妻子。老公祠东原畔还有其子庙“公刘庙”。麻线杜家村位于宁县路口西二里处,村庄原在西沟边,该沟坐南向北,呈半圆形至沟底,沟里面是南北长、东西宽的长方形滩地,南部有一泉。东边梁西和西北,原有水湫各一,现已干涸。
这个湫滩形制特殊,四面崖体直立,为西北少见。“老公祠”就建在西北沟口,20世纪50年代,三间献殿被西李村拆去盖了戏楼,庙与像在“文革”破旧时毁掉,碑亦佚失。相传该祠供奉的是周先王鞠陶,与西峰市温泉乡刘家店老公庙中的公刘是父子关系,即公刘的父亲。“老公祠”的传说中,老公的妻子是西峰市温泉人,公刘的妻子是今陕西长武县马坊村人。由于麻线杜家是父庙,温泉刘家店是子庙,长武县马坊村与其是姑舅亲戚,因此历史上这三地人际关系联系紧密。
“老公祠”每年农历二月十五日和七月十五日有两次庙会,刘家店和马坊村都要前来给老公、老母进香。庙会规模很大,仅老母娘家刘家店就有二十几社,每社一轿,二十几社乡民敲锣打鼓上百号人,抬着二十多顶轿子来进香。麻线杜家村作为老家人,家家户户要接待刘家店和马坊村来的客人。由于“老公祠”在沟底,几十顶轿子下山不方便,麻线杜家人就在原边上修了一座“公刘庙”,让所有轿子停在原上,只让进香的人下沟去进香,朝见老公、老母。
麻线杜家人相传,不窋、鞠陶、公刘三代人都懂医,为群众看病。于是,麻线杜家又成为民间求神取雨和看病讨药的圣地。刘家店人在天旱取雨时,仍抬上全部轿子,带上角子(庆阳地区将人扮巫神称带角子),徒步走三天到此地。取雨时人们极其虔诚,带角子的人从开始到取雨回家前都不能卸身,有些扮角子的人为此就累死了。所以刘家店二十几社必须事先作好人命价,凑足钱放好,一旦带角子的人累死了,就把这钱给其家人算了事。
民俗文化的习惯势力,不是用政治手段可以解决的,也不是短时期所能改变的。麻线杜家“老公祠”、“公刘庙”毁后,杜家不再祭祀了,但刘家店的人还偷偷前来老公祠原址祭祀。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相当长一段时期,他们悄悄来,悄悄走,连杜家人也不告知。近年,民间祭祖习俗又起,作为老公的后人,杜家村老年人又想起了盖先祖庙,供奉他们的老祖宗(杜家人考得他们杜姓就是周族之后),也就盖起了“老公祠”,但却已不知老公究竟叫什么名字。因为有儿子公刘庙和刘家店、长武马坊村的历史渊源联系,便专门派人前去刘家店联系、调查。刘家店承认他们公刘庙是子庙,麻线杜家“老公祠”为父庙,并告诉了他们偷偷“进香的事”。麻线杜家以他们原头上的“公刘庙”和刘家店的“公刘庙”证得,他们在沟底口上供祠的老公就是鞠陶。鞠陶与公刘的父子关系也为史书所证,民间的传说和祠庙文化就这样与史书记载重合了。
民间传说,老公是为他儿子公刘找“坐化之地”来到麻线杜家的。他从庆城县寻到刘家店,给自己找好了“坐化之地”后,又继续往南给儿子找“坐化之地”,于是找到了麻线杜家。谁知他为儿子公刘找好坐化之地回到刘家店时,儿子公刘已坐化了,竟占了自己的“坐化之地”。刘家店在北为上,麻线杜家在南为下,老公非常生气。但事已如此,他只好南下到麻线杜家坐化了。这样就形成了子上父下的情况。两座庙中塑像,麻线杜家的老公为白须白发,刘家店的公刘为黑须黑发。历史上庙宇如此塑,现在仍然如此。庆城县的周祖陵周族40位先王塑像中,亦是如此。麻线杜家村尚传公刘是天子,功劳比其父鞠陶大。因此,刘家店周先王塑像中,公刘居主位,其父母居侧位。(www.xing528.com)
关于公刘为天子一事,沈约在《竹书纪年》注中说:“后稷之孙曰公刘,有德,诸侯皆以天子之礼待之。”[5]史书在这里又和民间传说印合了。如果我们不承认民间传说为信史,麻线杜家的老公与刘家店公刘的父子关系,从民俗心理上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贵为天子的公刘之庙地,怎么随便让一个杜撰的老公、老母来当自己的父母,而且还要顶礼膜拜呢?
“坐化”一词是中国神仙之死的代名词,然而依民间传说与史书推想,坐化一词所反映的历史,恐怕并不仅仅局限于死。刘家店和麻线杜家村都处于董志原上。刘家店的地形很特殊,它是残原边部的一座孤岛,仅有一面由一道岘子与大原相通,其他三面皆临沟。其原面是相当大的,现在是两个行政村,历史上是二十几个社,其地形地貌俨然是一座天然的大城堡。麻线杜家虽临沟边,其身后就是董志原的千里沃野。周族是一个农业部族,他们要在半农半牧半猎的戎狄之地生存,必须要寻找适宜农业生产之地。董志原偌大的平原,正是周人施展农业本事的理想之地,他们必然要占领这里。如果把“坐化”一词望文生义地来理解,则是鞠陶在为周族寻找坐以安身的地方。也许他们父子二人是死在了刘家店和麻线杜家村,后人便认为他们当初就是来找坐化地的。但民间所说的“坐化”,往往指活着的人成神、成仙。
上古之神与后世之神含义有所不同,上古时,道德高尚的人死了曰神,道德低下的死了曰鬼,有身份地位的天子诸侯大夫死了曰神,平民死了曰鬼,还不能有庙。即便有,祭祀的供品则大有区别。[6]宗庙里供奉的先祖牌位叫“神主”。“神主”是什么意思,当然是道德品质高尚的有身份的主人灵魂之位或者标志。庆阳地区有为死者过“官宾事”的习俗,其中一项活动内容是请当官的为死者神主牌“点主”。所谓“点主”,就是“主”字先墨笔写成“王”字,再由当官的来加一红点即为“主”。意思是祖先之神主是官封的,祖先就为“神”了。
中国传统文化之神与后世的宗教之神大相径庭。既然周先王在历史上功劳甚大,如同神灵一般,所以从尊祖角度和尊神角度讲,称鞠陶和公刘之死为“坐化”是适宜的。说他们在该地人的心目中如神似仙也是有道理的。这个传说使模糊不清的先周历史一下鲜活了许多——不窋到庆城后传位于儿子鞠陶,鞠陶一生为周族的再生辛勤努力。大概他尚在世时就传位于能干的儿子公刘,退位后还不闲着,继续为本族的生存到处奔波。到董志原上的刘家店和麻线杜家寻找“坐化”地(应为生存地),就是他晚年生活内容的一部分。由此推断公刘之迁,事情就非常明确了,他是在父亲鞠陶已打好基础之后,才把都城迁到了宁县,以求在几大原区有更大的生存空间。现在再来理解《大雅·公刘》一诗,从情理、地形都是一次威武雄壮的大迁都,何来迫逐之意?不窋祖孙三代懂医,说明他们利用自己的医学知识不但为本族人治病,也为戎狄之人看病,从而赢得了感情、道义和政治上的胜利,故而才有“宗之君之”的政治局面。毛公与司马迁因不知其就里而犯了大学者闭门造车的错误。
麻线杜家村是一处仰韶文化、齐家文化、周文化和汉文化相延续的遗址。遗址处于湫滩之东的山坡上,南北约400米,东西约100米。麻线杜家村在遗址之上,其东即为一条自南而北的胡同,是古道。其南为岭头村,其北依次为西李、西沟。在这条长达十余里的胡同里,密布周汉文化遗存,灰坑到处都是,规模亦大。现代人在胡洞修庄基,挖出了大量灰坑和文物,最大灰坑拉了十多大牛车的灰,都上了地肥。有的瓦罐打碎了,其印痕还挂在半崖上。出土的器物属齐家文化的有:夹砂红陶双耳罐、夹砂红陶单耳罐、夹砂红陶绳纹上绕附加堆纹直壁罐、宽厚平沿大型红陶瓮、泥质红陶甑、泥质红陶折肩罐、泥质灰陶罐、泥质灰陶甑、石斧、石奔等器物。属周文化的出土器物有:泥质灰陶和夹砂灰陶,器形有盆、罐、鬲、瓮等。属汉文化的有:铜鐎斗,大型粗绳纹瓦。由于沿沟边的三村紧紧相连,若把它们当成一个不间断(因胡同未间断,文化层是相连的)大遗址,其规模大到什么程度就可想而知了。以文化遗存来证实民间的鞠陶庙、公刘庙,说明先周族祖先在此生存是真实存在的。麻线杜家村东南即有几十处齐家文化、周文化遗存,它们则在更大范围上为其增加了浓厚的文化底蕴。[7]
麻线杜家村、刘家店和马坊村(亦有周先祖祠庙)的民间传俗,使我们对周人在陇东的活动有了如下几方面的了解:第一,周族到庆城县后,积极向四周适宜耕作的地区发展,在鞠陶时已发展到董志原上;第二,鞠陶死于公刘之后;第三,鞠陶在世时就传位予其子公刘,自己晚年还为周族的发展而操劳;第四,周族与当地的戎狄族通婚;第五,周族在董志原上打好基础后,才把统治大本营从庆城县迁到宁县,在庙咀坪建立了古邠国;第六,公刘确实一度称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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