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余杂俎：与美国历史教学的短暂接触的研究成果

与美国历史教学的短暂接触

2008年10月，美方研究历史教学的两位专家莱维(TeddLevy)先生和凯瑟琳(Kathleen Woods Masalski)女士参加了我们在西安举行的全国中学历史教学年会。他们的年会于11月14—16日在休斯敦召开，我方组成了由陈其理事长带队，任世江、刘克明(江苏省历史教研员)、陆静(吉林省历史教研员)、李海英(海南省历史教研员)等4位常务理事参加的5人代表团赴美。这是两国同行学会的第一次接触。说实话，我们还不大了解对方，但我们知道，美国没有类似我国的教研组织系统，从美国的课程标准中也可以看出，他们的课程有很大的灵活性，各州及其学校有很大的教学自主权，美国更没有统一版本的教科书，那么，他们的学会怎么组织?内容怎样安排?研究什么呢?能有多少人参加?会议的经费怎么解决?带着一系列疑问和好奇，我们开始了此次“凿空”之旅。

休斯敦位于美国南部的墨西哥湾，是得克萨斯州的第一大城市、美国第四大城市，但不是州府所在地。由于美国国家宇航中心(研制航天飞行器和培训宇航员)在这座城市里，因此，姚明所在的球队冠名“火箭队”。火箭队的主场馆设在休斯敦市中心的“TOYOTA中心”，精明的日本人置下这份产业后就只租不卖，这样，火箭队与满大街驾驶TOYOTA汽车的美国人一样，都成了日本人的客户。11月14日下午，我们来到与TOYOTA中心相邻的希尔顿酒店，拜访莱维先生与凯瑟琳女士。

莱维先生退休前是中学历史教师，凯瑟琳也有多年的教学经历。他们非常热情，我们这才知道，这次会议是NCSS的第88届年会。NCSS是National Council for the Social Studies的缩写，直译可称之为“全美社会学习学会”。美国的基础教育课程分为语文、数学、社会和自然4大学科，社会科包括历史、地理、经济、公民教育等内容;自然有物理、化学、生物等理科。NCSS主要研究社会科从幼儿园到高中的教学问题，倘若译成“美国社会科教学研究会”似更切合它的主旨。莱维和凯瑟琳是这个组织下属的“亚洲教育协会”的前任主席、核心成员。“亚洲教育协会”以研究社会课程中有关亚洲内容的教学问题为中心，是个更专业的教学研究组织。我们问莱维:“第88届年会，是不是说NCSS已经成立很长时间了?”老头儿不无骄傲地回答:“当然，学会成立于1921年，每年开一次年会，从未间断过。我们这个组织没有任何政府背景。”“NCSS现在有多少会员?”“两万五千人吧。”“这么多?!怎么知道有这么多会员?加入这个组织需要确认吗?需要交会员费吗?”“需要经过资格审查，成为会员每年要交纳59元会员费。”我们又问:“今年的会议有多少人参加?”“3000多人。”这又让我们惊讶不已。一个民间组织有88年的传统，足以让人产生敬意，年会居然会有这么大规模，老头儿不会是“忽悠”我们吧?“您是说有3000人来开会吗?”“是。会前报名已有3000多人，还有临时来的。会议希望达到3600人，这样收支就基本平衡了。”“每人要交会议费吗?交多少?”“295元。”美国的中学教师一般年薪在6～7万美元，295美元加上往返交通费和住宿费，也不是个小数字了，每年还要交纳会员费，这个组织有这么大的凝聚力?这更增加了我们的兴趣。凯瑟琳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个事前准备好的“代表证”(上面有我们的名字)和一个徽章、一个资料袋，嘱咐我们明早7:30分准时参加早餐会。

资料中有一本大16开，144页的关于本届年会程序和内容的介绍。前几页介绍的几位报告人，都是在学术上卓有成绩的大学教授和中学教师，有他们的照片、学术成就简介、此次讲演的主题和时间、地点。接下来几页列出了各个分支组织的会议和时间、地点。大量内容是介绍在两天半的会议期间，分散在各会议室、不同时间段的主讲人和主题内容，告诉你，来听这个讲座你会有什么样的收获。主讲人很多是中学教师。目录中也预告了我们的到来及发言内容。中间有一些出版物的插图广告。会议地点在希尔顿酒店和与之相通的休斯敦会议中心。

15日早上，我们衣冠楚楚地准时赴约，到达时主人们已经开吃了。房间里4张圆桌中3桌围坐着20几个人，4张圆桌中间有一张小桌，桌上摆放着笔记本电脑和放映机，利用白窗帘作屏幕，没有客套话和开场白，在吃早餐中，一位来自新墨西哥州高级中学的教师，穿着牛仔裤和衬衣、看上去有30多岁的小伙子，边演示边讲解他的教学。他拍了很多韩国和朝鲜有关朝鲜战争的城市雕塑，他分析了雕塑包含的不同理念，用在教学上，他要求学生从中观察两国对这场战争的不同态度。另一个内容是古代日本的一首诗，他说，诗中表现了妇女对爱情和性生活的渴望，他又举出同时代中国唐宋时期的一首诗(我们没弄清是谁的诗)，他说中国的诗中也有同样的情感体现。他讲完后大家随便提问。我们问:“你让学生观察雕塑的目的是什么?”他回答:“目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寻找差异，把差异都能找出来，这个过程是重要的，然后才能理解人们对这场战争的不同态度。”他的回答让我们议论起莱维在西安会上的“表演”:开讲之前老头儿发放了几百枚铸有林肯头像的美国1分硬币，要求台下听课的老师说出硬币上都表现了什么，会场很热闹，老师们回答了许多，但莱维仍不断的追问:“还有什么?”“还有什么?”。这大概是他们的一种教学理念——从看得见的历史中发现问题、收集信息。“那么两首诗你是想说明什么呢?”我们接着问。主讲人说:“人性的一些东西是永恒的，东西方都一样。”我们又问:“这是你们课程里规定要学的内容吗?”他说:“是，但可以用各种方法。”他教的学生相当于我国的高一年级，我们问教学效果如何，他说他带来了一些学生写的东西，可以给我们看(我们倒是想看，可惜我们的英文太差劲)。美国的中学生每年上课时间大约是180天，有的学年每天上一个小时历史课。莱维说，在社会科中，历史的分量是最重的。

接下来，凯瑟琳让美国朋友自我介绍，在座的有大学教师，也有中学教师，似乎各占一半。莱维告诉我们，在NCSS的会员中，大致也是这个比例。这么多的高校教师和中学教师融合在一起，在我国内地似乎少见，至少历史学科没有这样的团体。凯瑟琳为了表示郑重，把一个行李箱放在圆桌上当讲台，让陈其介绍中国大陆的历史课程改革。美国听众不大明白“多版本”的含义，又问了考试的问题。大约将近10:30分这个小会结束。

在莱维的引领下我们来到休斯敦会议中心的二楼。这里真热闹。宽大的走廊里有很多供休息、交谈的圆桌，很多人坐在那里，要么在交谈，要么在电脑前忙着什么。在一间比较大的会议室里正在进行着NCSS的全国会议，各州代表都在自己面前的桌上摆放着本州的旗帜。莱维说，这里在表决着一些重大事项，其中包括从2009到2012年的会议内容及其地点。他还把NCSS的现任主席叫出来和我们见面、合影。莱维说，组织的主席每年都重新选举，“亚洲教育协会”的现任主席晚上来和我们见面。

从这里出来我们参观了走廊里的展板。展板都是社会科各种各样的教学成果展示，有些涉及经济方面的问题，有些是公民行为教育的，历史教学的内容也很多。比如，一位中学教师在一张桌子上摆放着学生制作的历史“报纸”和“杂志”，他用这种方法让学生搜集资料，展现自己对当时历史情境的理解。深圳实验学校高中部的教师也曾组织过同样的活动，深圳教研室为此召集了全市的现场研讨会(见本刊2008年第1期)。还有一位来自加拿大的教师，他展示了很多图片和说明，我们观看时，他试图说服我们加入他制作的网络学习圈，他似乎已经成功地将世界很多地方的学校连接在一起，让不同地方、不同肤色的学生共同进行探究学习。在会议提供的目录中，也有许多利用网络进行教学的主题讲座。(www.xing528.com)

一楼的大厅全部是各种出版物展览，就像我们的书市。我们浏览了几个通道，发现出版物大都是与社会科教学有关的辅助物，而没有习题册之类的东西。比如关于1929年的大萧条，教学用品中有一套放大的图片，你可以用来让学生直观的了解那个年代。还有一些读物，比如有关中国传统习俗的图文并茂的小书，学生阅读并不难。国务院、联邦储备委员会和人口调查局也各设了一个摊位，莱维说，因为政府部门认为公民教育与他们有关系，因此，他们在这里主要是提供资料，当然是要付费的。估计这里大约有300个摊位，出版商提供的赞助也是会议经费来源的一部分。

下午我们有选择地旁听了几个讲座。一个会议在研究中美建交问题，主讲人展示了美国国内的各种评论，又与世界各国的反应进行对比，不知最后他要说明什么。一位到过我国云南的女教师在介绍中国的少数民族，她展示了很多照片，又拿出一摞少数民族的用品，其中印有东巴文字的草纸印刷品，在云南丽江的市场上很容易买到。她用这些东西说明中国各民族的不同，在我们看来当然是很浅显的，但与会的美国人却津津有味地传看这些物品。他们在教学中喜欢利用看得见的东西。这个会议中心的一楼有能容纳3000多人的大会场，二楼有84个能容纳60至80人座的小会场，现在每个小会场都在开会。有的会场只有两三位捧场的听众，主讲人索性坐下来与之交谈。有个会场座无虚席，还有坐在地上、站在后面的，一位研究儿童教育的中学教师(来自津巴布韦，在美获博士学位)来回溜达着讲课，会场上一会儿爆发出笑声，一会儿热烈鼓掌。大多数的会议室只有20个人左右。3000多人的会议原来就是这样开的，你可以根据你的兴趣和需要，悄悄地推门而入;听得不耐烦再偷偷地溜出来，没人管你。

都说我们会多，其实美国人也喜欢开会。像这样能够容纳大型会议的设施，据说在美国各大城市都有。只不过他们开会的方式与我们不一样。

5点多钟左右，莱维老头儿诡秘地问我们，想不想吃冰激凌?那还用说!我们跟着他窜到一个较大的会场，上午接见我们的那位NCSS主席也在这里。老太太优雅地向我们点了点头，示意我们去领取冰激凌。当我们品尝美味时，会议开始了。原来这是一个征求意见的会议，好像是随便参加。有人提出应该让更多的年轻人加入组织，有人提出应该增加什么活动，你一言我一语，有的站起来说，有的坐着说，并没有正式程序。主席走到他们中间，微笑着认真听取意见，还不时地点点头。我们吃完东西、抹抹嘴离开时，会议还在谈笑声中进行着。

傍晚5点半钟，我们被邀请参加“亚洲教育协会”的“晚宴”——按中国人的习惯真说不上是宴会。会场的灯光很柔和，圆桌像吧台一样高，只能站着，只有两个矮桌旁有坐椅。4位托着托盘的服务员穿梭在人群中间，托盘上是油炸食品，饮料免费，但啤酒要自己付钱。与会者都是亚洲教育协会的会员，早上的会只是一小部分人，晚上似乎都聚齐了，大约有40多人，其中很多人来过中国内地。陈其将我们4个人一一介绍给大家，他刚讲完，一些人就凑到我们面前，说他曾到过中国什么什么地方，写过哪方面的论文。一位大学教授告诉我，他曾在深圳大学附中教过英语，论文是关于“双百”方针的。这些人对中国的兴趣溢于言表。两位目前在州立大学教历史教学法的中国人极力希望促成更多的交流活动。明天会议就要结束了，在我们离开时，他们之间仍在平静地交谈着。

这次接触是短暂的，但我们深有感触。在教学方法和学会组织方面我们确实可以向他们学习。在美国，大学教师和中学教师之间没有一道鸿沟，共同研讨教育教学问题已经成为传统。美国人崇尚自由、民主的观念也表现在学术团体和学术交流活动之中。在这个问题上，可能也没有“姓资”和“姓社”的区别。

NCSS明年的会议在亚特兰大举行，我们应该创造条件让年轻人去看看。

后记:我是第一次到美国。我们也是中国历史教学界第一次到美国与同行交流。11月份去参加他们的会议，回来就写了这篇报道性文章，刊载于《历史教学》2008年第23期(12月上半月刊)。此行实际上并不愉快。先是美国的航空公司将我们其中一人的行李运到芝加哥去了，后来是我的行李在洛杉矶被抢劫。抢劫就发生在四星级酒店的大堂里，大堂没有保安人员，在场的美国人对抢劫无动于衷，警察来了也漫不经心。东西是身外之物，为了大家心情舒畅，我就装着满不在乎，使大家愉快地结束了美国之行。我不喜欢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