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日本对华军事谍报体系研究及1928年山东侵占

第六、第三师团的谍报组织状况与实施计划

1927年和1928年，日本政府以保护侨民和日本的利益为借口，两次派兵入侵山东，阻挠国民革命军的统一事业。1927年因出兵仅三个月左右，时间较短，未能全面展开谍报活动。1928年4月开始的入侵行动，一直持续到1929年5月。在此期间，日军先后派出了第六师团、朝鲜军下属的一个混成旅团和一个飞行中队、第三师团等入侵山东济南、青岛、胶济铁路沿线。

在侵占山东的一年多时间内，日军各部队有组织、有计划地对占领地区进行了大规模谍报活动。第三、六师团是侵略山东的主力，也是谍报的主力。

第六师团4月在青岛登陆后，即成立“情报部”，隶属于师团参谋长，专门领导情报工作，师团各部队则设情报主任，在情报部领导下收集防区内的情报。

为了规范和统一情报活动，1928年5月，第六师团司令部制定了《第六师团收集情报的有关规定》。规定分“要领”“情报收集方法”“各部队收集情报的任务”“实施要领”“翻译军官和翻译的配备”“报告”六个部分。

“要领”说明了谍报的目的在于“警备”和“维持治安”。关于“情报收集方法”，师团司令部分为十种：（1）使用飞机和下属部队搜索侦察。（2）由师团情报部与各部队情报主任联系，使用宪兵。（3）与第三师团联系。（4）使用间谍。（5）抓捕便衣队员审讯。（6）监视电报局、电话局、邮政局。（7）收缴中国官方遗弃在公署的文件。（8）利用日本侨民团，与领事馆特别是领事警察联系。（9）利用报刊、电讯、经济通讯。（10）与中国公共团体联系，注意中国官民的言论。各部队的方法主要为四种：（1）巡察和派人侦察。（2）派遣小部队。（3）使用间谍。（4）注意居民的言谈。

“各部队收集情报的任务”则为各部队划分了谍报区域，要求各部队按照“警备”区域活动。飞行队除了机场附近外，还负责20里以外地区的侦察。骑兵队则负责师团“警备”区域以外20里以内的侦察。

“实施要领”是对侦察项目的具体规定：（1）南方军队余部所在，特别是便衣队的活动。（2）有无对军事及治安产生不良影响的集会、报刊广告宣传等。（3）有无排日宣传。（4）有无谣言或掠夺良民情况。（5）有无武器弹药持有者及存放处，南、北军的军需品。（6）有无对日军的“阴谋”。（7）有无对铁道及通信线路的破坏。（8）中国官方及公共团体对居民的活动与施政状况。（9）居民对日军的感情。（10）商店开业状况与难民数量。（11）外国人特别是美国、俄国人的活动以及学生运动。“实施要领”要求将任务具体落实到相关人员，彻底执行师团的谍报命令。

“报告”要求各部队指定情报主任一人，负责情报的收集整理，同时也负责与师团情报主任联系。情报主任每天上午8点向师团长报告普通情报，遇有紧急情报则随时报告[252]。

稍晚于第六师团进入山东的第三师团，在谍报组织和实施要领等方面与第六师团基本相同，但在谍报计划的制定上有自己的特点，因为当时战事已趋平缓，有足够的时间从容进行谍报活动，尤其是静态情报的收集。师团参谋长谷寿夫策划的“特种研究”便是典型之例。

1929年1月，谷寿夫命令下属部队和部门展开旨在“收集对华作战资料”的“特种研究”，并且于同年3月提交“研究”成果[253]。表18即参谋部规定的“特种研究”项目和分工。

表18　第三师团侵占山东期间“特种研究”事项一览表

资料来源：参謀本部編纂：《昭和三年支那事変出兵史》，“附录第十八”。

如表所示，所谓“特种研究”就是调查占领区的地理兵要、航空兵要、卫生兵要等资料，研究日军及其武器装备如何适应或利用中国的各种自然条件或物资条件进行军事活动。为了达到这一目的，第三师团所有部队和附属部门都被组织起来，结合本身的专长承担指定的“研究”任务。

表18仅仅是1月至3月日军策划的“研究事项”，从谷寿夫的“研究”热情看，在占领山东的一年多时间里同样规模的调查应该还有很多。这样，依靠各级谍报组织，根据统一的谍报纲领和具体任务，侵占山东的日军全部被动员起来实施了各种谍报活动。

第三师团的谍报成果

因为组织充分、计划周到、参与面广，日军在侵占山东的一年多时间内获得了大量谍报成果。

以第三师团为例，“三师参”是参谋部上呈书面报告等的代号。该师团自1928年5月初出兵济南，至同年12月16日，发出的“三师参”编号已经达“第458号”，月均近60份。1929年也很频繁，至8月27日报告达“507号”。虽然“三师参”中也有不少工作联系文件，但绝大部分都是谍报报告。

表19是第三师团提交的部分书面谍报报告。据此可知，其调查在军情、兵要地理、航空兵要、气象、交通、通信、资源等方面收获很大，其中不少报告还是根据实地演练所获经验教训写成的，有些报告显然是表18“特种研究事项”的研究结果。这说明参谋部规定的“特种研究”得到了贯彻执行。

表19　第三师团“三师参”报告中的谍报报告举要

资料来源：陸軍省大日記—陸支機密·密·普大日記—陸支普大日記。JACAR：C07090559300、C07090425000、C04021745500、C04021734500、C04021734700、C07090479300、C04021734800、C04021725100、C04021703200。

通过“三师参　第423号”“黄河渡河演习记事”，可以看到这种“特种研究”的实施细节、具体内容和目的。据此可知，3月5日在以津浦铁路黄河铁桥为中心的地域，第三师团组织了步兵一个大队和一个中队、步兵炮半个队、步兵山炮一小队、步兵通信班、骑兵一小队、野战炮兵一个中队、工兵中队、电信队一部分、飞机两架、各种汽车一辆、装甲列车（铁道队和机关枪一队、野炮兵一小队）实施了横渡黄河演习。演习分南军和北军，北军是假设的敌军，南军为实施渡河的日军。演习项目为：“1. 敌前渡河各兵种的协同作战。2. 工兵在渡河方面的技术性作业。3. 通信联络尤其是两岸间的联系”等。演习设评判官现场监督，当天负责点评总结。

“本演习目的在于研究解冰期如何渡黄河，并且演习敌前强行渡河。”为此，司令部设定了五个课题：“1. 济南附近黄河的特点及其对作战的影响。2. 普通中国船的使用方法、人马器材搭乘卸下方法以及射击设备。3. 两岸的乘船和登岸设备。4. 各种渡河材料用法。5. 各种渡河法。”(www.xing528.com)

演习按照计划顺利进行，获得了成功，参谋部详细总结了演习的经验教训。报告的第六章“有关细节所见”便是这一内容。

“所见”其一是“济南附近黄河的特点及其对作战的影响”。报告首先说明了黄河水文和土质的特点，然后分析了对作战的影响：一是黄河水量不时发生变化，在选择渡河口岸时要随时派员侦察，随机应变。二是黄河的化冻期由于泥土松软易陷，需要修筑特别通道供车辆马匹通过。三是渡河时易受风向影响，要注意利用风向。四是黄河水量不时增减，筑桥供长期使用时应特别注意，计划周到。五是黄河上的小船均用木桨划行，征用小船时需事先准备好木桨。

“所见”其二是“普通中国船的使用方法、人马器材搭乘卸下方法以及射击设备”。报告总结了中国船只的体积、形状等特点，分析了根据中国船只的特点有效装卸兵员、马匹、武器的方法以及合理配备与使用武器的方法，尤其对各种武器在渡船上如何有效使用作了仔细说明，并且通过附表“普通中国船只使用法及人马器材装卸与射击设备”，对各种船只的装载量、所需划桨手数量、可以搭载的兵马轻重武器车辆数量、射击设备等作了说明。

“所见”其三是“两岸的乘船和登岸设备”。报告认为，黄河水浑浊难以弄清水下情况，选择船只或登岸点时要仔细观察，以免搁浅，还要为各船准备好跳板；构筑码头时也要根据土质现地取材准备好材料；而且不同的兵种，要在渡口准备不同的登岸材料。

此外，报告还总结了黄河上中国式船桨的特点和用法、各种工具渡河法以及在不同自然条件下的利弊。报告的最后则对本次横渡演习的问题点作了分析归纳。

日军利用侵占山东之机，肆无忌惮地进行如此大规模演习，其意义正如参谋长谷寿夫所说：“黄河因其特性作为作战上的一大障碍，渡河堪称难事。因此，本师团作为国军进行渡河作战，当然完全是第一次尝试。”从以上演习内容可以看到，这种“第一次尝试”，完全是进攻性的“研究”，目的在于研究如何“敌前强行渡河”入侵中国南方。为了获得此方面作战资料，第三师团动用了所有兵种参与，甚至动用了装甲车、飞机，从各个角度展开全面细致的观察研究。从研究动机看，日军已经在为将来再次入侵山东乃至入侵中国而精心准备。

飞行队的谍报任务与活动

日军侵占山东，除了陆军以外，两个飞行队也充当了特别的角色。

山东发生战事后，参谋本部就开始研究派飞行队前来助阵，并下令第六师团和华北军调查当地机场和飞机燃料状况。调查发现济南附近张家庄机场可利用，青岛沧口南边农地和天津驻军营房附近农地可修临时机场。1928年5月，在参谋本部要求下，朝鲜军组建“临时派遣飞行队”赴山东，归第六师团（8月后归第三师团）指挥。同月，华北军司令官致电中央要求派遣“侦察独立飞行一中队”来华北，侦察天津与山海关方面的交通和军情，监视中国军队行动，同时趁机熟悉当地气象、地形等[254]。参谋本部由此又派遣一个中队来华参战。两个飞行队担负了各种任务。从情报活动看主要有以下三个：

一是侦察军情。如华北军司令部所报告的那样，飞行队自进入山东后，“为了执行侦察联络任务，几乎毫无宁日”[255]，归第三师团指挥后，师团司令部特地制定了“第三师团飞行队使用计划”，要求飞行队侦察济南及其附近、胶济铁路沿线各地中国军队动向，侦知其企图，以便地面部队及时行动；进行威吓飞行以助防卫；担任青岛及沿线各地的联络。在以上任务中，侦察任务居多。以1928年9月为例，飞行队有九天是飞行侦察[256]。在侦察中，日军还采用了航拍手段，以增加谍报效果。

二是航空兵要调查。飞行队自进入山东起，就“计划利用此机会研究特种地形、气象，调查航空地志，每有余暇则收集相关事项资料”[257]。第三师团接管飞行队后为其制定了详细的调查“要领”，具体调查项目和要求是：“（1）山东地区修建飞机场条件的一般调查。以山东地区的地形、土质、气候及季节为基础，调查使用机场方面的一般情况尤其是季节（须注意雨期、农作物茂盛期）的影响、修建机场的要领和所需器材。（2）机场。现在使用或正修建的机场位置、面积、设备等所有供判断机场价值的材料（尽量附图）。（3）与天气气象的关系。按季节调查气象状况，观察与航空的关系。因地而异的特征需要特别记载。”[258]

根据要求，飞行队“只要有时间就进行了调查”。从“独立飞行第七中队”1928年10月提交的《北支那航空事业调查报告》看，在5月至9月期间，该飞行队通过对华北的地形特征、地表特点、航空气象、地图的使用、轰炸方法和效果、京津机场、京汉铁路和京奉铁路沿线的着陆点进行全面研究，获得了大量重要资料。

三是通过实地飞行演习训练或实战，适应中国的空中环境，积累相关经验和知识，以供日后参考。日军航空兵建军以来缺乏实战机会，利用此次机会，飞行队常常进行编队、战斗、俯冲射击、投弹等训练，而进入其所谓“警戒”地区的中国武装力量，就成了其实弹“练习”的靶子。此外，飞行队还研究如何在战地使用航拍为战事服务、战斗中如何与地面部队联系、如何取得当地空中无线电联系的最佳效果等。

为此，包括执行运输任务在内，“临时派遣飞行队”在1928年5月至10月期间，共计飞行874架次、115天。“独立飞行第七中队”在1928年5月至次年5月期间，共计飞行2116架次、245天[259]。频繁的飞行确保了任务的完成。

飞行队收集到情报后，在及时上报的同时，还定期上呈书面报告《航空情报》。《航空情报》第一号在1928年5月初“临时派遣飞行队”参加入侵行动后就已出现，基本上是两周一报，主要内容是两周内飞行队的行动概要和空中侦察的情况。该报告的出现为参谋本部等全面掌握当地军情提供了丰富情报。

测量队的活动及成果

在占领山东期间，参谋本部和陆军省也组织了各种谍报活动，如组织山东派遣铁道队系统调查山东铁路，派专员调查研究军事地理、航空兵要、战地给养、冬季露营方法、战地军队和军马的卫生防疫等。其中规模最大的是参谋本部派出测量队公然测量相关地区的兵要地图。

山东一直是日军重点测量地，以往测量基本上是偷偷摸摸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日本借机侵占青岛后，陆地测量部抽调人员组成临时测图班和临时三角测量班随军进入，华北军的调查班也中断正常工作赶往支援。测图班分三个班，一班以五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十万分之一比例测量青岛市街，二班以同样比例测量济南市街，三班以十万分之一比例跨河北、山东两省测量唐县至临淮关铁路沿线等地。三角测量班主要测量胶济铁路沿线。以上基本上是半公开进行的，各组进展迅速，顺利完成任务。在此次测量中，参谋本部还首次派遣了三个摄影组，使用相机拍摄重要地形、地标。

不过，1914年未能对胶济铁路沿线细测，留下很多缺陷。而且此后也未对山东系统测绘过，原有的信息很多已经过时，这次入侵使用的山东省十万分之一地图就是1909年至1915年期间测绘的。因此，“陆军当局极力希望这次出兵的机会实施修正测量”，获得绘制胶济铁路沿线兵要地图的准确资料[260]。

1928年9月，参谋本部制定《胶济铁路沿线临时测量计划》，10月派遣27人组成的“山东派遣临时测量班”进入青岛。测量队由总部、经纬度班、多角测量班组成，隶属于第三师团，分四个组随军活动。根据计划，测量队先测量了青岛、高密、坊子、张店、博山、济南六地经纬度，然后利用占领胶济铁路沿线的时机，动用飞机花两周时间对济南—张店—青州、张店—博山铁道两侧十公里范围内进行了航拍，测量图根点，同时对既测地图的精确度进行校正，由此获得了十分精确的数据，于12月完成任务归国[261]。陆地测量部制图课根据测量报告，用一个月时间迅速绘制印刷出胶济铁路沿线两万五千分之一的地形图分发给了山东的日军。

这次测绘，不仅扩大了以往的测绘地域，纠正了偏误，更为今后测绘中国全图提供了准确的基准[262]。另外，此次是日军首次在国外使用航空测量技术，为今后在中国进行类似活动积累了经验，在日军海外盗测历史上具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