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兴茶风：陶、洞、茶、竹的绿洲与世不争

梅南频

那蘑菇形的茶树齐得如阅兵式的方阵，气宇轩昂，生机勃勃，置身其中，仿佛漂浮在透明的海洋上，热血奔涌，思维格外清晰。

也许是生长在这片得天独厚的土地上，因此有了茶的缘分。每每举杯独饮，见壶中流出那一流飞瀑，便仿佛全身心融汇于盎然的春意之中。壶中那一个小小的乾坤，居然凝聚着天地日月之精华，又酿就一个醇厚的世界。在袅袅的茶烟中，吮吸蒸腾出的一室氤氲，看那淡淡的茶香弥漫于水气之间，令人感觉到如入五里雾中，飘飘欲仙，两腋生风……

宜兴人对茶事的热心不亚于对陶的兴趣，相比之下，兴许更烈。旧时，民间有许多茶楼茶舍茶馆，一般傍水而筑，几张八仙桌，围坐一帮茶友，一人一壶，细细地品，一边听那河中欸乃之声，说古论今，不觉时光。这种茶赤橙色的浓，颜色鲜亮而且厚实，喝一口，苦而清香，待咽下之后才觉舌本留有余甘回味，便越品越来劲，越品越有味。这是一种茶文化的氛围。茶事者一般为上了年纪的男性，神情专注却又不拘谨，具有闲云野鹤般的情趣，悠悠然飘飘然，完全是一种洒脱自然的生活化饮茶方式。倘有客来或见了老友，则以茶代酒，斟上一杯，互道家常问候。这类茶馆生意永不清淡，光顾者亦全是常客，店主与茶客之间淡化了那种买卖关系。倘若某日某位茶客未到，便会有茶友登门问候。在这个茶世界里具有茶一般的真情和厚谊。因此，尽管沧桑巨变，茶事不衰，至今仍有这样的茶馆存在。

宜兴的茶文化是与她江南水乡的富饶分不开的。这块活土位于江苏省的南端，紧邻着浙江，与安徽交界。东滨烟波浩瀚的太湖，港渎纷歧；南依小茅山腹，多崇山峻岭；西北则是一大片平原，芦舍相望，阡陌纵横，河川交叉。水源从诸山顺势而下，有的流入河港，有的蓄于东西两氿，湖泊池塘尤如星罗棋布，鱼米丝麻莲藕菱贝，物产丰富，是江南典型的富庶仙乡，被概括称为“陶的世界，洞的天地，茶的绿洲，竹的海洋”。

爱茶的人士会知道阳羡茶这个芳香的珍品。这种茶就产在宜兴。宜兴古称为荆溪，因苍山清溪而得名。后来改为阳羡。那是秦始皇统一中国之后。三国时，十五岁的孙权便在那里当阳羡长。其时，阳羡茶就享有盛誉。据古籍和方志记载，汉代就有了“阳羡买茶”和“课童学艺”的传说，开始招收学童传授茶叶生产技艺。唐肃宗年间，阳羡茶列为进贡珍品，每年进贡达万两以上。朝廷为了保证阳羡茶的来源，专派茶吏太监到阳羡设立“茶舍”“贡茶院”，专管督茶、品尝和鉴定。每年春分刚过，茶芽如雀舌含笑枝头之际，便招来民间妙龄女子在带露的早晨用舌尖去衔摘。贡茶制成后，便派专人策马日夜兼程，赶赴朝廷的“清明宴”。因此，阳羡茶也有“急程茶”之说。陆羽品尝了阳羡茶后称之为“芳香冠世产”，并有诗云：“天子未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足见阳羡茶之珍贵了。(www.xing528.com)

阳羡茶事的兴盛，也给陶业萌发了生机。紫砂壶的兴起便成为自然而然的事。有了如此的好茶，使得当地的陶器家具备了茶的知识，而用当地的陶土与茶结合制成的茶具，更成为“世间茶具堪为首”的器物。特别是明洪武七年，废龙团改散茶之后，茶的品法有了重大改变，由原来的烹煮改为冲泡，使得泡茶之壶与茶相提并论。加之当时文人雅士、达官贵人对茶的雅爱，推屋及乌使得宜兴的紫砂壶声名鹊起，逐渐地将陶文化发展壮大，并与茶文化有机地融汇贯通，形成了宜兴独特的阳羡文化圈。这也许该属于中华文化之一。如果潜心去研究一番，兴许真有许多有价值的文章可写。

宜兴茶风也许是全国首屈一指的。有壶有茶，全然不需为来源费心机。只是近代的节奏加快，已从品茶及怡情养性的雏形，渐渐推广为大众化的品饮习俗，融入社会的每个层次每个角落。长者却仍讲究自我睿智的开发，有“酸甜涩调太和，掌握迟速量适中”的中庸之道；有“朴实古雅去虚华，宁静致远隐沉毅”的行俭之德；有“奉茶为礼尊长者，备茶浓意表情谊”的明伦之礼；有“饮罢佳茗方知深，赞叹此乃草中英”的谦和之行。

因此，我对茶有种别样的情感，尊如长者，奉似恩师。每年，我必到茶场去看看，那蘑菇形的茶树齐得如阅兵式的方阵，气宇轩昂，生机勃勃，置身其中，仿佛漂浮在透明的海洋上，热血奔涌，思维格外清晰。一望无垠的绿，膨胀着，泛滥着，会一下子感到宇宙的辽阔、天际的广袤。这里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喧嚣纷杂，没有肆虐摧残。有的则是坦荡明净，若谷虚怀。那一片浓郁的绿色，向我诉说着大地母亲的恩爱，日月天轮的恩泽，生机勃发的愉悦，仿佛这灿烂的清明完全属于了我，这深黛的世界彻底融化了我。

这是一个哥伦布永远没见着的绿洲，这绿洲，每个地方都透溢出强烈的柔情。

目前，宜兴拥有57300亩茶园，每年向人们奉献出3200多担香茗。阳羡茶也由昔日单一的红条茶发展到炒青、烘青、旗枪、碧螺春绿茶、花茶以及出口红碎茶等多种茶类。1984年，又试制成阳羡雪芽、阳羡茶、竹叶青、阳羡青茶、阳羡金毫、红岭红毫、芙蓉珍眉等高档红绿茶。茶叶加工工艺也由手搓脚踩的陈旧方法进入普遍实现机械化生产，提高了茶叶品质，使阳羡茶姿色更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