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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老城隍庙内仅存九曲桥上的湖心亭茶馆

时间:2023-07-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早年,上海的退休老人所以能打发日子,靠的是这三样消遣:听书、孵混堂(浴室)、坐茶馆。现在该说到坐茶馆了。只有在茶馆的那种环境里才能尽情宣泄。令人感到遗憾的是:上海现今的一些公园茶室,纷纷转业,经过装修,改为高级饭馆。上海老城隍庙内的茶馆很多,但我们偏爱得意楼。上海人称上茶馆、上咖啡馆为“孵”茶馆,“孵”咖啡馆。现在老城隍庙内只剩下了一家茶馆店,即九曲桥上的湖心亭。

上海老城隍庙内仅存九曲桥上的湖心亭茶馆

秦绿枝

但有些言不及义的话却是不好同老伴、同儿孙讲的。只有在茶馆的那种环境里才能尽情宣泄。

早年,上海的退休老人所以能打发日子,靠的是这三样消遣:听书、孵混堂(浴室)、坐茶馆。这三样又都与茶有关系,坐茶馆自然要吃茶,听书、孵混堂也要吃茶。浴室里的老客人总是自己带一包茶叶,交给堂倌(服务员)。等到你从“大汤”(大浴室)出水以后,给你泡来,热腾腾的手巾揩上两把,再喝一口热腾腾的茶,只觉百脉通畅,一会儿便呼呼入睡了。近年,这三样都起了变化。浴室还是那么几家,浴客却多了好几倍,经常是人满为患。堂倌的面孔时时换,老的走了,新的来了。他们的眼里,只有一批能够提得出外烟的青年个体户。仅靠退休金度日的老浴客能够插上一脚,让你洗把澡已是天大面子,再要享受以前的“特权”,请打消此念吧。

听书呢,首先是书场大都关停并转,只剩了两三家,有一家新开的“乡音书苑”,倒恢复早先的老传统,不但有茶吃,还可吃点心。只是座位不多,仅容纳百把人,书目又是一星期换一次,无论是老听客还是老茶客,都觉得不过瘾。

现在该说到坐茶馆了。老舍笔下的北京《茶馆》,反映了社会的变迁。在其他的地方的茶馆,又何尝不是如此?当政者如要体察民情,即使自己不便去,也不妨派手下人经常去坐坐茶馆,可以听到真正的民间声音。不过,老百姓也知道厉害,在公共场合不能随便瞎说,所以早先的茶馆的板壁上贴有“莫谈国事”的条子。最近有朋友写信来约我上茶馆,说他和几个老友新近觅得一个好地方,茶四角一杯,点心吃否随意。他们每逢星期日清晨六时在那里碰头,上下古今,天南地北,无所不谈,但又定一条原则:“从心所欲不逾矩。”我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我一次未曾赴约,一是路太远,要换乘两三辆公交车;二是休息天好不容易捞到睡懒觉的机会,起不来。

我这人就是有点懒,更缺少恒心,连上茶馆吃茶也是这样。从前我的老宅邻近上海的复兴公园(原法国公园),里面有家茶室,天天高朋满座。其中有不少老朋友,还有些是我当年颇为敬仰、渴想一见而见不到的人。他们垂老之年,都到这里来消磨生涯了。有的还是从老远的地方赶来的,风雨无阻。他们有时带信叫我去坐坐。但我平时没有空,星期日则怕挤。难得去一两次,也发觉了一点,公园茶室的茶叶也并非上乘,要喝好茶尽可以在家里泡来吃,坐在沙发上,舒舒服服,不比茶室里的椅子强?却偏偏要来忍受这吞云吐雾的气氛。原来老人最怕的是一种孤独感。家里不是有老伴,有儿孙,算孤独吗?是的,不孤独。但有些言不及义的话却是不好同老伴、同儿孙讲的。只有在茶馆的那种环境里才能尽情宣泄。所以,吃茶亦如饮酒,如果不仅仅是为了解渴,而要享受一种人生稍稍放纵之乐,须要有两三个谈得来的朋友共同沉湎其中。好在茶瘾要比酒瘾、烟瘾好些,不会戕伤身体,而且有明目清脾之效。但是爱吃茶的人好多都爱饮酒、吸烟,“老来唯爱烟酒茶”,这是一个朋友的自白,他认为这三样是晚年最低的生活要求,再也不能减免的了。

令人感到遗憾的是:上海现今的一些公园茶室,纷纷转业,经过装修,改为高级饭馆。这使一些老茶客未免有流离失所之叹,提了意见也不怎么有用。卖茶能有多少赢利,奖金又从何而来?老茶客再想想,也就谅解了。但早上到公园的习惯还是改不掉的,没有茶喝就自己带。我看见有好几位老先生,用一只保暖杯,在家把茶泡了,放在拎包里,谈得兴浓,就掏出来喝两口。还有一老先生一天要赶好几个场子,因为在别的公园里还有他等着碰头的朋友。各个公园有各自的常客,不光是地理位置的关系,还有行业、同乡、爱好这类的因素的,比如唱沪剧的退休的老人多爱在上海淮海路上的嵩山公园碰头,玩鸟的人又喜欢到南市文庙去,让自己的宠物在众鸟面前比试歌喉。(www.xing528.com)

照我个人上茶馆的经历,我十分怀念在1955年至1957年夏天,与杂文家林放先生、报界老前辈姚苏风先生等经常在风光晴好的下午,把报纸编完付印以后,一同逛老城隍庙,在那里的春风得意楼吃茶的情景。上海老城隍庙内的茶馆很多,但我们偏爱得意楼。这是一幢古老的三层楼建筑,那格局在想象中与旧小说中描写的茶楼酒肆相近似。楼下吃茶的地方,用现在的话说,稍微低级一点,以所谓贩夫走卒为多。但门口有一烧饼摊,出来的香酥大饼,令人馋涎欲滴。二楼吃茶兼听书。三楼玩鸟者聚会,但也不过是一个早市的热闹,下半天便冷冷清清,只有寄善于此的几声鸟鸣。三楼的南端有一二面是玻璃窗的小间,里面放了几张桌子和若干把藤椅,显然,这是有点身份的熟客的雅座。我们凭着新闻记者这个特殊职业,也被允许入内。踞座其中,纵谈一切,茶叶虽不属上品,但也够味。我们在这里领略了一种“闲情”的意趣。

上海人称上茶馆、上咖啡馆为“孵”茶馆,“孵”咖啡馆。一个“孵”字,点出了个中滋味。与北京人说的“泡”,有异曲同工之妙。“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我们这些做文字工作的人被工作和生活的担子压得不轻,思想上的弦又绷得很紧,能够有茶馆这种场所让精神松弛一下,未始不可收延年益寿之效。

可惜,老城隍庙后来进行改建,扩大原来的豫园范围,拆掉了不少旧的房舍,得意楼亦在其内。其实何必!把它整修油漆一下,不是更能保存传统的旧貌。现在豫园里的一些厅堂,可供观赏,难以盘桓。也有那么一二处楼堂可供饮茶,但平时朱门紧闭,绣帘低垂,那是专供外宾或贵客休息的,一般游客唯有仰望兴叹而已。

现在老城隍庙内只剩下了一家茶馆店,即九曲桥上的湖心亭。这是一幢有百年历史古建筑,于是引起了文物工作者和商业工作者的争议。文物工作者主张这地方应该保护起来,不能轻易让游客随便糟蹋。园林专家陈从周对此尤为固执己见,说总有一天,茶炉子会烧掉这所古建筑。商业工作者则认为这是群众的需要,湖心吃茶原是游老城隍庙的一大特色,如再取消,那就太不考虑一般人的实际了。

即使在从前,老城隍庙茶馆多的时候,我们也很少去湖心,嫌那里人多嘈杂,吃来吃去还是得意楼。近年我常常向林放老人提议:“到个什么地方坐坐好不好?”他先说“好啊”,继而又说:“哪里再找一个像得意楼那样适合我辈口味的地方呢?”那些灯红酒绿,或者充满了幻影奇彩的宾馆茶座,他随便怎样也不肯去,再说,也开销不起啊!

我常常想,上海开了那么多的酒吧、咖啡屋,为什么就不开爿茶楼,像广州的茶楼那样,营业保证鼎盛。我要有钱,并有做生意的本领,一定出资造上一家,既为娱客,兼亦自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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