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学昭
喝龙井茶比什么都好,不单口里清爽,连脑子也特别清楚。
年轻时,每逢家里来了客人,哥哥嫂嫂们总是泡茶接待。一下子客堂间里散发出一股清香,在客堂外的小走廊上也闻得到。客人们和哥哥嫂嫂在谈论:“这是‘明前’?‘雨前’?”“什么‘明前’!‘雨前’!”“都是龙井茶啊!”“龙井茶有这么多花样?”“可不是,有头茶二茶三茶哩!”正在这时,从姊从她家的灶间走到院子里,望见我,她大约听到一点哥嫂和客人们的谈天说地,她把我一把拉到她家,叫我坐在灶间旁边的吃饭间里,靠着方桌,泡了一杯茶,放在我面前,说:“喏!你喝杯龙井茶!”这是我第一次喝到的龙井茶。后来,我长大了些,到南通、上海等地念书,都听到人们问我关于浙江的龙井茶。为了求学,我南北东西,国内国外都跑,常遇到人们询问的浙江的两种特产:茶叶和丝绸。他们说:“浙江是茶叶之乡,丝绸之乡。”前几年有位法国的女学者——她曾到我国学习中国文字,能讲简单的中国话,非常了解我国的情况。她来看我,她是在研究中国最早的妇女运动。她一到我处,刚请她坐下,她笑着说:“您快泡杯龙井茶给我喝喝!”
初春,茶农满怀着希望,做着各种准备和安排。我大早吃过粥,坐公共汽车到岳坟,雇了一辆三轮车,直到龙井山脚下。这段路很长,一路上遇到的人,不是骑自行车,就是步行。我想这位三轮车师傅送我到龙井山脚下,再回到岳坟是空车了吧?!我有点不好意思,问他多少车钱,他迟疑着,说:“用多少站算的。”“多少站呢?”我再问。“也说不清,会不会有10站左右?”他终于说。我想不清一站算多少,该给他多少。我塞给了他几元,一再谢谢他!他好心地要送我上山,我担心他把车子放在山下,万一有儿童、青年来玩,他找不到车子或弄坏了怎么办?再三谢他,不要他送。我提着一小包行李:里面只一床丝棉被、一条毯子和几件衬衣,急急忙忙往山上走,一边向他招招手,望着他骑车走了。(www.xing528.com)
龙井村是在山上。弯弯曲曲的,须爬许多石级,沿着高低不平的路,找到了当地一位负责人的家。他有事去村里,师母叫女儿去找他回来。我给他看介绍信,他看后,和气地答应立刻解决我的住宿和生活问题。他要我在他家坐坐,他出去找另一位村里管行政事务工作的同志一起去找住处。他回来,已是近午。他和师母诚恳地留我在他家吃午饭,饭后送我到住处。饭后,还喝杯茶,谈了几句,然后他提着我的行李包送我到龙井寺办的旅客宿舍。因为常有游客是信佛教的,龙井寺很出名。因此造了一座房子,像一种招待所。房间有较大的,有小的。大的是在龙井寺的两旁。我住的小房间,要走几级楼梯。楼下的房间是关着的。我的小房间朝南,后边朝北有间房关着,望不见龙井寺。朝南的窗外是一块小小的空地,有好几株很大的树。树那边就是狭狭的路。我的伙食就包在他家里,我付他粮票和伙食费,每天大早我去他家吃早点。师母很客气、又热情,常常给我吃鸡蛋。他们养了几只母鸡,生有蛋的。吃饭时,我听师母讲好些关于采茶的事情。他们的十五六岁的女儿和我很好;她说她会陪着我去看看的。这样,我就在小女孩的带领下到茶地里去。
走到茶棚下,有好几个妇女和女青年在茶棚下搞清洁。我站在她们旁边看着。“你看啥呀?”其中一位中年妇女微笑着问,其他妇女也抬头微笑着朝我看。我还未回答,陪我的小女孩说:“她要看采茶呢!”“那好!我们弄清洁茶棚下的地以后就要采茶。”真的,她们立到茶棚边,开始采起来了。我看她们伸右手的手指轻轻地摘着柔而短极的根子,但不碰着茶叶,茶叶是两瓣叶子。她们非常亲切,像对一个老熟人,耐心地教我好几次,我极胆小怕把茶叶碰坏。她们采下的这些茶叶炒成时,有名特级旗枪——两瓣叶子,一旗一枪;还有一级旗枪,一副级旗枪,二级旗枪等。接着,我跟着她们去炒茶叶。炒茶叶不单单炒的人要有技术,烧火的人也要有烧火的技术,火不能太旺,但炒的也不能太久。茶叶炒好,不能放在太阳下晒,只能放在干燥的地上,铺条席子,放在席子上让它凉干。她们曾给了我一小把旗枪,对我说:“你放在杯子里泡来喝,茶叶喝第一次后,要再泡第二次,第二次才能把最好的茶味喝到。”我听她们的话,泡杯茶喝第二次时尝到了茶的清香!
当茶叶极盛的时候,村里人来不及采,只好从外地,如萧山,比较近的地方请一些姑娘来帮忙采,差不多每年都如此。这些女青年很高兴到杭州的风景地点来工作——采茶。兴趣一来,大家不谈天,却唱起歌来:“龙井茶叶虎跑水,桂子香飘又一年(这里有两重意思:桂子香飘是指和龙井只隔一座山的同样生产绿茶闻名的满觉陇,可是满觉陇又生产桂花。至于“一年”,采茶姑娘们一年只来一次),一年啊又一年!”
我在龙井村体验生活近一年,总算学习到能采一点茶、炒一点茶和烧火。从此,喝茶也成了我的习惯。过去在早上我喝牛奶,后来觉得喝龙井茶比什么都好,不单口里清爽,连脑子也特别清楚似的,至今还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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