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道：禅悟之美心与纯化共通

伍立杨

他把茶水面上的小泡沫，比作细小的乳房，观察联想都堪称奇艳。但这观察，又是建立在悠闲的心境上的。

秦可卿领着宝玉入室，警幻仙姑又领着他神游太虚幻境，在那绿树清溪、朱栏玉砌的神秘所在，贾宝玉不仅见到了仙花馥郁，异草芬芳，还见到了以名山异卉之精、宝珠树林之油所制的“群芳髓”，及至小丫鬟捧上茶来，他又觉得清香味美。原来，这茶出自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灵叶上所带的宿露烹煎，名叫“千红一窟”，宝玉见了，叹为神品，连连称羡不已。

原来人们日常饮用的茶竟有这么多的讲究，如此香美灵异的茶难道是一般人所能享用的么？谁知，中国茶叶传到日本以后，讲究更多了，成了专门的茶道。而且，这茶道，还同禅的修证、禅悦联系在一起，所以，茶道即是禅悟之道。

中国诗人陆游说：“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前一句铺垫，是休闲的心境；后一句渲染，是禅意的获得。他把茶水面上的小泡沫，比作细小的乳房，观察联想都堪称奇艳。但这观察，又是建立在悠闲的心境上的。日本禅学大师铃木大拙以为茶道之入禅在于自我最终的纯化，而且，茶道的淳朴是以松树下的茅屋为象征的。这样看来，茶道的美心是原始而质朴的。为什么茶道又以松树下的茅屋为象征？这就是亲近自然的理想了。茶道与禅的相通之处，是在对事物的纯化。而在松荫茅檐下，室虽狭小，结构虽简单，然而静坐在这布置独到的小屋中，往往就要令人把名利啊、倾轧啊、妒嫉啊，这些人类固有的弱点和毛病看淡一些，远离一些，在茶香的弥漫中，在寂静的空间里，天机舒卷，意境自深，这样说，茶道决非简单的喝茶。(www.xing528.com)

中国画大师齐白石论画，拈出一个静字，实在是说到了艺术某个方面的真实。倘若画家的心中填满了名利世故，没有了虚灵之地，以“罗万象于胸中”，而欲在作品中开辟境界，抒写性灵，恐怕是很难的事情。禅，尤其是作为禅的茶道，也足以使我们的心中萌发一种真正的艺术气氛。禅悟的获得在静。而茶香的飘逸，茶烟的袅动，茶叶的翻浮，虽都是动，但动复归静，即其动之本身也是微动，正好作为静境的烘托和铺垫。这正是可以作为禅悟的无数个瞬间。

酒使人陶醉，茶却使人微醺；酒使人沉湎，茶令人梦幻。在禅院中常常能看到四字书法：和、敬、清、寂。在静寂中沉入梦幻，在梦幻中潜回意识的底层。日本的茶是从中国发展去的。唐代的中国禅寺，僧人同来访者一起吃茶，其特质是使僧侣和诗人能够鉴赏它，品味它，在宁静的氛围中，产生一种安谧的气息，催人冥想。敏感的心灵，此时是很容易超逸到俗务之外去的。

人生、艺术若是融化了这种茶道精神，不是别有一番格调和韵味么？

禅院吃茶的仪式在唐宋间传入日本，并经改造后成为独立的茶道。在英语中，称之为tea ceremony。其实在中国，饮茶的习惯可上溯到东晋，那时的僧侣饮茶是为了使精神复苏，使其有助于坐禅修定，专心思维。唐代禅僧更盛行吃茶，同和尚交游甚厚的茶圣陆羽《茶经》记载的煎茶法，源于丛林中，贯休诗云：“青云名士时相访，茶煮西峰瀑布冰。”饮茶不仅是补充液体了，它的精神是静寂、和融。人生于世，追求心灵自由者莫不抱着这样的愿望，抛开羁绊，向大自然倾吐心声。这才是茶道的真正着眼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