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365—427),东晋浔阳柴桑(今江西省九江市)人,字元亮,名潜,自称五柳先生,世称靖节先生。后世称他为“百世田园之主,千古隐逸之宗”。著名文学家。
岁惟丁卯,律中无射。①天寒夜长,风气萧索。鸿雁于征,草木黄落。陶子将辞逆旅之馆,永归于本宅。故人凄其相悲,同祖行于今夕②。羞以嘉蔬,荐以清酌。候颜已冥,聆音愈漠。③呜呼哀哉!
茫茫大块,悠悠高旻,是生万物,余得为人。自余为人,逢运之贫,箪瓢屡罄,绤冬陈④。含欢谷汲,行歌负薪,翳翳柴门,事我宵晨。春秋代谢,有务中园,载耘载耔,乃育乃繁。欣以素牍⑤,和以七弦。冬曝其日,夏濯其泉。勤靡余劳,心有常闲。乐天委分,以至百年。
惟此百年,夫人爱之⑥。惧彼无成,愒日惜时⑦。存为世珍,殁亦见思。嗟我独迈,曾是异兹。宠非己荣,涅岂吾缁⑧?捽兀穷庐⑨,酣饮赋诗。识运知命,畴能罔眷。余今斯化,可以无恨。寿涉百龄,身慕肥遁⑩。从老得终,奚所复恋!寒暑逾迈,亡既异存。外姻晨来,良友宵奔。葬之中野,以安其魂。
窅窅我行⑪,萧萧墓门,奢耻宋臣,俭笑王孙。⑫廓兮已灭,慨焉已遐。不封不树⑬,日月遂过。匪贵前誉,孰重后歌?人生实难,死如之何?呜呼哀哉!
注释
①丁卯:宋文帝元嘉四年(427)。律中无射(yì):夏历九月。古代将乐律与历法附会,以十二律应十二月。陶渊明卒于此年十一月。
②祖行:古人出行时的祭神仪式,这里指出殡前一夕的祭奠。
③“候颜”二句:指晤面和闻声都已不可能。
④绤(chīxì):葛布精者称,粗者称绤。(www.xing528.com)
⑤素牍:指书籍。
⑥夫(fú)人:众人。
⑦愒(kài)日:贪爱时日。
⑧涅:黑色染料。缁:黑色。
⑨捽兀(zuówù):意气傲然貌。
⑩肥遁:隐居。
⑪窅窅(yǎo):隐晦、深远貌。
⑫“奢耻宋臣”二句:宋臣桓魋(tuí)作石椁,三年尚未完成,孔子叹以为奢。汉代杨王孙临终,遗嘱命其子裸葬,未免又过俭啬。
⑬封:封墓,积土成高坟。树:墓地植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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