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诗人杜牧的七绝《江南春》,一开头就是“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千里江南,黄莺在欢乐地歌唱,丛丛绿树映着簇簇红花,傍水的村、依山的城郭、迎风招展的酒旗,尽在眼底。而在现实世界中,与“酒”相联系的,不止这酒旗一种,还有匾对、题壁等众多衍生文化。
酒 旗
1. 酒旗
酒旗的名称很多,以其质地而言,多系缝布制成,称酒旆、野旆、酒帘、青帘、杏帘、酒幔、幌子等;以其颜色而言,称青旗、素帘、翠帘、彩帜等;以其用途而言,又称酒标、酒榜、酒招、帘招、招子、望子……
作为一种最古老的广告形式,酒旗在我国已有悠久的历史。《韩非子·外储说右上》记载:“宋人有酤酒者,升概甚平,遇客甚谨,为酒甚美,悬帜甚高……”这里的“悬帜”即悬挂酒旗。
酒旗大致可分三类:一是象形酒旗,以酒壶等实物、模型、图画为特征;二是标志酒旗,即旗幌及晚上的灯幌;三是文字酒旗,以单字、双字甚至是对子、诗歌为表现形式,如“酒”“太白遗风”等。
《清明上河图》名画中的诸多酒店便在酒旗上标有“新酒”“小酒”等字样,旗布为白或青色。《水浒传》第二十九回《施恩重霸孟州道 武松醉打蒋门神》中也有描述:
又行不到三五十步,早见丁字路口一个大酒店,檐前立着望竿,上面持着一个酒望子,写着四个大字道,“河阳风月”。转过来看时,门前带绿油栏杆,插着两把销金旗,每把上五个金字,写道:“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有的酒旗借重酒的名声做专利广告,如明代正德年间朝廷开设的酒馆,旗上题有名家墨宝:“本店发卖四时荷花高酒”,荷花高酒就是当时宫廷御酿。有的酒旗标明经营方式,如《歧路灯》里的开封“西蓬壶馆”木牌坊上书“包办酒席”。更多的酒旗极力渲染酒香,如清代八角鼓曲《瑞雪成堆》云:杏花村内酒旗飞,上写着“开坛香十里,就是神仙也要醉”。
酒旗在古时的作用,大致相当于现在的招牌、灯箱或霓虹灯之类。在酒旗上署上店家字号,或悬于店铺之上,或挂在屋顶房前,或干脆另立一根望竿,让酒旗随风飘展,招徕顾客。除此之外,酒旗还有传递信息的作用,早晨起来开始营业,有酒可卖,便高悬酒旗;若无酒可售,就收下酒旗。《东京梦华录》里说:“至午未间,家家无酒,拽下望子。”这“望子”就是酒旗。有的店家是晚上营业,如刘禹锡《堤上行》诗里提到一酒家“日晚出帘招客饮”。但大多数店家都是白天营业,傍晚落旗,如宋代诗人道潜《秋江》诗:
赤叶枫林落酒旗,白沙洲渚阳已微。数声柔橹苍茫外,何处江村人夜归?酒旗还常常成为骚人墨客绘景述事、抒情言志的媒介。“千峰云起,骤雨一霎儿价。更远树斜阳,风景怎生图画。青旗卖酒,山那畔别有人家。”宋代辛弃疾《丑奴儿·博山道中效李易安体》的词句,借飘动着的酒旗描绘出了一种令人神往的美好图画和意境。
2. 匾对
匾、对为两物,匾悬之门楣或堂奥,其数一(虽庙宇等殿堂有非一数者,但极为特殊);对则列于抱柱或门之两侧,或堂壁两厢。古时多为木、竹为之,亦有金属如铜等为之者。匾对的意义应互相照应连贯,匾文多寓意主旨。古代酒店一般都有匾对,有的多至数对,甚至更多。这些匾对的目的在于招徕顾客,吸引游人。匾对内容或辑自传统诗文名句,或由墨客文士撰题,本身又是书法或诗文艺术作品。如五代时,张逸人题崔氏酒垆句:“武陵城里崔家酒,地上应无天上有。南游道士饮一斗,卧向白云深洞口。”(胡山源《古今酒事》)因是名人、名字、名句,小小酒店的生意便名噪一时,“自是酤酒者愈众”。又徐充《暖姝由笔》载:明武宗正德(1506—1521)间,顽童天子别出心裁地开设皇家酒馆,两匾文字为:“天下第一酒馆”“四时应饥食店”。酒旗高悬,大书“本店出卖四时荷花高酒”。
此事虽如同嬉戏,却是全照世俗而行。匾对之于酒店,那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大特点,亦是中国食文化的一大成就。
《水浒传》第三十九回《浔阳楼宋江吟反诗 梁山泊戴宗传假信》中提到的浔阳酒楼,其外观很有特点。文中写道:
宋江听罢,又寻出城来,直要问到那里,独自一个闷闷不已。信步再出城外来,看见那一派江景非常,观之不足。正行到一座酒楼前过。仰面看时,旁边坚着一根望竿,悬挂着一个青布酒旆子,上写道:“浔阳江正库。”雕檐外一面牌额,上有苏东坡大书“浔阳楼”三字。宋江看了,便道:“我在郓城县时,只听得说江州好座浔阳楼,原来却在这里。我虽独自一个在此,不可错过,何不且上楼去自己看玩一遭?”宋江来到楼前看时,只见门边朱红华表,柱上两面白粉牌,各有五个大字,写道:“世间无比酒,天下有名楼。”
宋江便上楼来,去靠江占一座阁子里坐了。凭阑举目看时,端的好座酒楼。
但见: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碧阑干低接轩窗,翠帘幕高悬户牖。消磨醉眼,倚青天万迭云山,勾惹吟魂,翻瑞雪一江烟水。白苹渡口,时闻渔父鸣榔;红蓼滩头,每见钓翁击楫。楼畔绿槐啼野鸟,门前翠柳系花骢。……
宋江看罢浔阳楼,喝采不已。凭阑坐下。酒保上楼来,唱了个喏,下了帘子,请问道:“官人还是要待客,只是自消遣?”宋江道:“要待两位客人,未见来。你且先取一尊好酒,果品肉食,只顾卖来。鱼便不要。”酒保听了,便下楼去。少时,一托盘把上楼来,一樽蓝桥风月美酒,摆下菜蔬时新果品按酒,列几般肥羊、嫩鸡、酿鹅、精肉,尽使朱红盘碟。宋江看了,心中暗喜。自夸道:“这般整齐肴馔,济楚器皿,端的是好个江州。我虽是犯罪远流到此,却也看了些真山真水。我那里虽有几座名山古迹,却无此等景致。”……
3. 题壁
题壁为古代文士骚人的雅事,多在风物名胜之所,楼阁堂榭之处,酒店壁上固是一区。酒店为八方咸聚、四海皆来的文客荟萃之所,乘举挥毫于白壁,自是倜傥风流。大凡问壁留吟者,都是诗句文字并佳,才能光耀侪人、留誉后世,否则岂不被人耻笑?
杨继盛《言志诗》拓片
文人倜傥、才子风流挥洒无余,酒店之中,顿然白壁为之生辉。文武不济的刀笔吏宋江,在苏东坡手书匾额的“浔阳楼”酒楼喝得大醉,惹出一段故事:
独自一个,一杯两盏,倚阑畅饮,不觉沉醉。猛然蓦上心来,思想道:“我生在山东,长在郓城,学吏出身,结识了多少江湖上人,虽留得一个虚名,目今三旬之上,名又不成,功又不就,倒被文了双颊,配来在这里。我家乡中老父和兄弟,如何得相见!”不觉酒涌上来,潸然泪下。临风触目,感恨伤怀。忽然做了一首西江月词调,便唤酒保索借笔砚。起身观玩,见白粉壁上,多有先人题咏。宋江寻思道:“何不就书于此?倘若他日身荣,再来经过,重睹一番,以记岁月,想今日之苦。”乘其酒兴,磨得墨浓,蘸得笔饱,去那白粉壁上,挥毫便写道:
“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宋江写罢,自看了,大喜大笑。一面又饮了数杯酒,不觉欢喜,自狂荡起来,手舞足蹈,又拿起笔来,去那《西江月》后,再写下四句诗,道是:
“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宋江写罢诗,又去后面大书五字道:“郓城宋江作。”写罢,掷笔在桌上,又自歌了一回。再饮过数杯酒,不觉沉醉,力不胜酒。便唤酒保计算了,取些银子算还,多的都赏了酒保。拂袖下楼来。踉踉跄跄,
取路回营里来。开了房门,便倒在床上。一觉直睡到五更。酒醒时,全然不记得昨日在浔阳江楼上题诗一节。当日害酒,自在房里睡卧,不在话下。
正是这两首歪诗,让他吃尽苦头。不过,宋江也因此上了梁山,才有了《水浒传》一百单八将结义的热闹。
相比之下,陆放翁淳熙四年(1177)正月于成都一酒楼的题壁则胸宇磅礴、荡气回肠,意境高远,远非仅抒个人胸臆的骚人墨客所能及:
丈夫不虚生世间,本意灭虏收河山。
岂知蹭蹬不称意,八年梁益凋朱颜。
三更抚枕忽大叫,梦中夺得松亭关。
中原机会嗟屡失,明日茵席留余潸。
益州官楼酒如海,我来解旗论日买。
酒酣博簺为欢娱,信手枭卢喝成采。
牛背烂烂电目光,狂杀自谓元非狂。(www.xing528.com)
故都九庙臣敢忘?祖宗神灵在帝旁。
(《楼上醉书》,《剑南诗稿》卷八)
4. 酒店
酒店又有酒楼、酒馆、酒家等称谓,在古代,泛指酒食店。中国酒店的历史由来已久,可以说是伴随着饮食业的兴起而产生的。谯周《古史考》说姜尚微时,曾“屠牛之朝歌,卖饮于孟津”,这里讲的是商末的情况。汉代,饮食市场上“熟食遍列,殽旅重叠,燔炙满案”。
司马相如和卓文君为追求婚姻自主,卖掉车马到四川临邛开“酒舍”,产生了一段才子佳人经营酒店的佳话。
成都锦江畔,唐代多酒家
一些西北少数民族和西域的商人,也到中原经营饮食业,将“胡食”传入内地。辛延年《羽林郎》诗反映了这一情况:“昔有霍家奴,姓冯名子都。倚仗将军势,调笑酒家胡。胡姬年十五,春日独当垆。”胡人酒店不仅卖酒,百且兼营下酒菜肴。
唐宋时期,酒店十分繁荣。就经营项目而言,有各种类型的酒店。如南宋杭州,有专卖酒的直卖店,还有茶酒店、包子酒店、宅子酒店(门外装饰如官仕住宅)、散酒店(普通酒店)、苍酒店(有娼妓)。
就经营风味而言,宋代开封、杭州均有北食店、南食店、川饭店,还有山东、河北风味的“罗酒店”。
就经营所有制而言,既有私厨酒店,也有寺院营业的素斋厨房,还有官志的酒店。
就酒店档次而言,有“正店”和小酒店之分。“正店”是比较高级的酒店,多以“楼”为名,服务对象是达官贵人、文士名流。据《东京梦华录》载:
(开封)麦曲院街南遇仙武正店,前有楼子后有台,都人谓之“台上”,此一店最是酒店上户,银瓶酒七十二文一角,羊羔酒八十一文一角。
郑东仁和店、新门里会仙酒楼正店,常有百十分厅馆,动使各各足备不尚少阙一物。在抵都人奢侈,度量稍宽。凡酒店中不问何人,只两人对坐饮酒,亦须用注碗一副,盘盏两副,果菜碟各五片,水果碗三五只,即银近百两矣。
这种豪华酒店,消费水平如此之高,平民百姓是绝不敢问津的。宋元以后,酒楼一般专指建筑巍峨崇华、服务档次高的大酒店,而酒店则逐渐特指专营酒品,没有或只有简单佐酒菜肴的酒家。小说《水浒传》写的是北宋时期的故事,其中多处提到酒楼。比如第七回《花和尚倒拔垂杨柳 豹子头误入白虎堂》提到的东京樊楼。太尉高逑义子高衙内看中了林冲的妻子,心生歹念,便叫林冲的好友陆虞候设下调虎离山之计,把林冲诱出家门,让高衙内实施不轨。陆虞候的诡计就与樊楼有关。小说写道:
高衙内听的,便道:“自见了多少好女娘,不知怎的只爱他。心中着迷,郁郁不乐。你有甚见识,能勾他时,我自重重的赏你。”富安道:“门下知心腹的陆虞候陆谦,他和林冲最好。明日衙内躲在陆虞候楼上深阁,摆下些酒食,却叫陆谦去请林冲出来吃酒。教他直去樊楼上深阁里吃酒。小闲便去他家对林冲娘子说道:‘你丈夫教头和陆谦吃酒,一时重气,闷倒在楼上。叫娘子快去看哩。’赚得他来到楼上。妇人家水性,见了衙内这般风流人物,再着些甜话儿调和他,不由他不肯。小闲这一计如何?”高衙内喝采道:“好条计!就今晚着人去唤陆虞候来分付了。”
樊楼是北宋都城真正存在的一家大酒楼,它又名白矾楼,是当时都市最负盛名的高级酒店。元人周密《齐东野语》卷十一记述:樊楼“乃京师酒肆之甲,饮徒当千余人”。到了北宋末年,白矾楼又改名为丰乐楼,“宣和间,更修三层相高。五楼相向,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东京梦华录·酒楼》)简直和今日在都市的美食不夜城一般。
开封樊楼(仿古建筑)
条件设施相对低一档的当属州郡所在地的城市里的酒店。《水浒传》第三回《史大郎夜走华阴县 鲁提辖拳打镇关西》写到的鲁智深和史进在渭州相遇后去的酒家便是这一类。这家酒店不但有很标准的卖酒标志来招徕顾客,而且有整齐的阁儿,即今天的包厢。小说写道:
三个人转弯抹角,来到州桥之下一个潘家有名的酒店。门前挑出望竿,挂着酒旆,漾在空中飘荡。怎见得好座酒肆,正是:李白点头便饮,渊明招手回来。
有诗为证:
风拂烟笼锦旆扬,太平时节日初长。
能添壮士英雄胆,善解佳人愁闷肠。
三尺晓垂杨柳外,一竿斜插杏花旁。
男儿未遂平生志,且乐高歌入醉乡。
三人上到潘家酒楼上,拣个齐楚阁儿里坐下。鲁提辖坐了主位,李忠对席,史进下首坐了。酒保唱了喏。认得是鲁提辖,便道:“提辖官人,打多少酒?”鲁达道:“先打四角酒来。 ”一面铺下菜蔬果品案酒,又问道:“官人,吃甚下饭? ” 鲁达道:“问甚么!但有只顾卖来,一发算钱还你。这厮只顾来聒噪! ”酒保下去,随即烫酒上来。但是下口肉食,只顾将来,摆一桌子。
这家酒店不但有包厢,还有卖唱的女子。正因为卖唱,才引出那段脍炙人口的“拳打镇关西”:
三个酒至数杯,正说些闲话,较量些枪法,说得入港,只听得间壁阁子里有人哽哽咽咽啼哭。鲁达焦躁,便把碟儿盏儿都丢在楼板上。酒保听得,慌忙上来看时,见鲁提辖气愤愤地。酒保抄手道:“官人要甚东西,分付卖来。”鲁达道:“洒家要甚么!你也须认的洒家,却恁地教甚么人在间壁吱吱的哭,搅俺弟兄们吃酒?洒家须不曾少了你酒钱。”酒保道:“官人息怒。小人怎敢教人啼哭打搅官人吃酒。这个哭的是绰酒座儿唱的父女两人。不知官人们在此吃酒,一时间自苦了啼哭。”鲁提辖道:“可是作怪!你与我唤的他来。”酒保去叫,不多时,只见两个到来:前面一个十八九岁的妇人,背后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儿,手里拿串拍板,都来到面前。看那妇人,虽无十分的容貌,也有些动人的颜色,拭着眼泪,向前来深深的道了三个万福。那老儿也都相见了。
鲁达问道:“你两个是那里人家?为甚啼哭?”那妇人便道:“官人不知,容奴告禀。奴家是东京人氏,因同父母来这渭州投奔亲眷,不想搬移南京去了。母亲在客店里染病身故。女父二人,流落在此生受。此间有个财主,叫做‘镇关西’郑大官人,因见奴家,便使强媒硬保,要奴作妾。谁想写了三千贯文书,虚钱实契,要了奴家身体。未及三个月,他家大娘子好生利害,将奴赶打出来,不容完聚,着落店主人家追要原典身钱三千贯。父亲懦弱,和他争执不得。他又有钱有势。当初不曾得他一文,如今哪讨钱来还他。
没计奈何,父亲自小教得奴家些小曲儿,来这里酒楼上赶座子,每日但得些钱来,将大半还他,留些少女父们盘缠。这两日酒客稀少,违了他钱限,怕他来讨时受他羞耻。女父们想起这苦楚来,无处告诉,因此啼哭。不想误触犯了官人,望乞恕罪,高抬贵手。 ”
明清时期酒店业进一步发展。早在明初,太祖朱元璋眼见元末战争破坏、经济凋敝之后,令在首都应天(今南京)城内建造十座大酒楼,以便商旅、娱官宦、饰太平:
洪武二十七年(1394),上以海内太平,思与民偕乐,命工部建十酒楼于东门外,有鹤鸣、醉仙、讴歌、鼓腹、来宾、重译等各。既而又增作五楼,至是皆成。诏赐文武百官钞,命宴于醉仙楼,而五楼则专以处侑歌妓者……宴百官后不数日……上又命宴博士钱宰等于新成酒楼,各献诗谢,上大悦……太祖所建十楼,尚有清江、石城、东民、集贤四名,而五楼则云轻烟、淡粉、梅研、柳翼,而遗其一,此史所未载者,皆歌妓之薮也。时人曾咏诗以志其事:“诏出金钱送酒垆,绮楼胜会集文儒。江头鱼藻新开宴,苑外莺花又赐酺。赵女酒翻歌扇湿,燕姬香袭舞裙纡。绣筵莫道知音少,司马能琴绝代元。”(沈德符《万历野获编》补遗卷三)
有理由认为,明初官营大酒楼的逐次落败、撤销,除了管理弊窦、滋生腐败等内部原因之外,外部因素则是兴旺发达起来的各种私营酒店业的竞争压力所迫。因为明中叶时,已经是“今千乘之国,以及十室之邑,无处不有酒肆”(胡侍《真珠船》卷六)的餐饮业十分繁荣发展的状况了。酒肆的“肆”,意为“店”“铺”,古代一般将规模较小,设备简陋的酒店、酒馆、酒家统称为“酒肆”。
除了地处繁华都市的规模较大的酒楼、酒店之外,更多的则是些小店。但这些远离城镇偏处一隅的小店却是贴近自然、淳朴轻松的一种雅逸之趣,因而它们往往更能引得文化人的钟情和雅兴。明清两朝的史文典献,尤其是文人墨客的笔记文录中多有此类小店引人入胜的描写。同时,读书人的增多、入仕的艰难和商业的发展等诸多原因,一方面是更多的读书人汇入商民队伍,另一方面是经商者文化素养的提高,市民文化有了更深广的发展。明代中叶一则关于“小村店”的记述(蒋一葵《长安客话》卷二《小村店》)很能发人深省:
上与刘三吾微行出游,入市小饮,无物下饭。上出句云:“小村店三杯五盏,无有东西。”三吾未有对,店主适送酒至,随口对曰:“大明国一统万方,不分南北。”明日早朝召官,固辞不受。
文中的“上”,当是今北京昌平明十三陵“地下宫殿”定陵墓主神宗朱翊钧。明帝国其时已是落叶飘忽,满目西风了。那位小村店主人或许就是位洞悉时局的大隐于市者,因而才坚定地拒绝皇帝让他做官的恩赐。
清代酒肆的发展,超过以往任何时代。“九衢处处酒帘飘,涞雪凝香贯九霄。万国衣冠咸列坐,不方晨夕恋黄娇。”(清·赵骏烈《燕城灯市竹枝词·北京风俗杂咏》)乾隆、嘉庆年间(1736—1820)是清帝国的太平盛世,是中国封建社会经济活跃繁荣的鼎盛时代,西方文明虽蒸蒸日上,但尚未在总态势与观念上超越东方文明中心的中国。这首描述清帝国京师北京餐饮业繁华兴盛的竹枝词,堪称形象而深刻的历史实录。京师内外城衢酒肆相属,鳞次栉比,星罗棋布。各类酒店中落座买饮的,不仅是五行八作、三教九流的中下层社会中人,而且有“微行显达”等各类上层社会中人;不仅有无数黑头发人种,而且有来自世界各国的异邦食客,东西两半球操着说不清多少语言、服饰各异的饮啖者聚坐在大大小小的各式风格、各种档次的酒店中,那情景的确是既富诗意又极销魂的。
清代,一些酒店时兴将娱乐活动与饮食买卖结合起来,有的地区还兴起了船宴、旅游酒店以及中西合璧的酒店,酒店业空前繁荣。中国酒店演变的历史,总的趋势是越来越豪华,越来越多样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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