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论,又称机械唯物论,强调用“机械”原理看待天地万物的各种变化。机械唯物主义发源较早,16世纪至18世纪西方盛行唯物主义哲学时得到大力提倡,是唯物主义发展的第二种形态。机械论采取的是机器模式,将包括个体的人及人类社会在内的天地万物都看作不同类型的机器,用对待机器的方式处理它们之间的各种关系,其中包括对机器部件可拆卸又可重新组装的体验。[18]
西方文化中的机器模式,与“征服自然”的他本体观和逻辑分析的认识论是分不开的。欧洲大陆文明主要发祥于地中海一带,这里自古以来自然条件并不算温润、优厚,但港深湾多,经商、航海十分便利,从而孕育了多元化的经济、政治以及文化模式。以希腊工商业城邦的代表雅典为例,雅典境内多山,土质贫瘠,只有几片不大的平原和河流谷地适于种植谷物,农业相对斯巴达等城邦落后。山坡上适于栽种葡萄、橄榄等果树,山中蕴藏着大量的银矿、优质陶土和为希腊建筑所需要的大理石,这有利于雅典人在农业基础上发展手工业和商业。同时,由于雅典所处的阿提卡半岛是希腊和爱琴海与世界联系的前缘地带,因而为航海业和商业的发展提供了有利条件。为解决粮食危机,雅典大量输入谷物等粮食作物和其他原料,同时将自身的手工业品输往各地,有力地促进了雅典商品经济的发展。工商业活动的发达,强化了人们对逻辑分析的认识论和对秩序规则的认同,促进了以机器为模板来构建知识体系的观念的形成。因为,商贸的发达离不开商品的丰富和流通,商品的极大丰富加深了人们对工具的认识,为以后大规模的机器生产打好了铺垫,潜意识里培养了人们的工具观和机器观,为机器模式的知识体系产生准备了条件。“有发达的市场经济予以保障,需要有足够的市场发展空间,需要有一代又一代愿意投身于机械制作、发明并将其产业化的技术人员,并且有足够的制度和法律保障维持其生存和发展。所有这些因素只是在近代欧洲得天独厚地存在着,因而才使机器模式在这里产生了异乎寻常的社会影响。”[19]
如前所述,西方文化占据主导地位的是主客两分的本体论,强调自然界作为一个可观的实在,应当通过观察、了解、逻辑分析、论证等形式加以剖析、认识,还其本来面目。这是一种原始的、朴素的机械自然观。后来的宗教神学也秉承前辈机械的自然主义哲学观,把自然界的万事万物看成是由上帝主宰的机械体。“机械自然主义是把自然看成是一个机械的工具加以运用,意义的来源是个超越的主体,即上帝。这与西方的神学是相辅相成的。人生的意义并不来自机械的自然,自然只是可以加以掌握的一个机械的工具。”[20]文艺复兴时期,促进机械论发展的最重要事件,当属1543年与哥白尼的《天体运行》和维萨留斯的《人体结构》同一年出版首次被译成拉丁文的阿基米德著作,对伽利略等人的科学研究产生了重大影响。阿基米德不但告诉人们,具体的观察和发现是整个希腊科学中最可靠的观察和发现之一,而且他还传授这样的观点,即宇宙就像一架大型机器,在机械力的作用下运行。机械宇宙论者力图从自然本身出发,根据当时在物理学中占统治地位的力学原理来解释自然界,认为自然界中的一切事物都完全服从于机械因果律。“机械宇宙论认为,宇宙是自然形成或上帝创造的,是被动而不是自动的,它按照机械原理或上帝的精心设计在运行;人类要认识宇宙和接近上帝,就要努力去理解事物的原理和上帝的设计;对此,知识和信仰是最好的途径,理智-智性-知识能够使人具备这种特殊的能力。”[21]一些机械唯物主义者甚至把世界视为一部巨大的机器,把人视为精妙的小机器,认为人的情感活动也是由纯粹的机械原因引起的。如笛卡尔认为:“人类身体和动物身体一样,是一架机器。其中的运动源泉是心脏里面的热,运动的器官是肌肉,感觉的器官是神经。血气在心脏血液中蒸馏净化,通过动脉进入头脑,又从那里传到肌肉和神经。在这架机器中,身体的职能都自然地因器官的安排而起作用,正如一只表或其他自动化机器的运动必然因摆锤和机轮而产生一样。”[22]在机械唯物论看来,“包括生命在内的物理世界,必须以机械的原子论为基础,按物理和化学规律予以解释。有机物和无机物的不同,不在于它有生命力,只在于它各部分的排列有所不同,这种排列是决定每一部分的方向、形式和演化的物理反应的体系”。[23]
近代科学兴起之后,使得机械论自然观占据统治地位,有机论自然观的影响只限于文艺和宗教的某些领域了。[24]根据机械宇宙论,世界是由几种要素结合而成的,对这些要素的行为不能像亚里士多德那样,只用目的论来解释,而要从因果性上去理解。具体地讲,了解物质前一刻的运动状态,就可以推出下一刻的运动状态,把整个宇宙的每一个粒子的运动状态确定以后,就可以推出下一刻的运动状态。一个著名的假设就是拉普拉斯假定:如果有一个智能生物能确定从最大天体到最轻原子的运动的现时状态,就能按照力学规律推算出整个宇宙的过去状态和未来状态。按照这种假定,宇宙中全部未来的事件都严格地取决于全部过去的事件,事件出现的不确定性或偶然性消失了。因此,物质的物理、化学和生物的性质都应是力学的性质,物理的、化学的和生物的系统和运动形式都是力学的系统和运动形式,自然界中的一切事物都完全服从于机械因果律。所有的自然现象,都可以通过要素的力学行为从结构上加以说明,要站在这种立场上来研究自然现象。世界的存在就是机械运动,任何的存在物,包括人、动物和其他,其规律就是机械规律。(www.xing528.com)
机械论的代表性著作,是18世纪杰出的机械唯物主义代表人物拉美特利所撰写的《人是机器》。拉美特利认为,病人的心情常常取决于身体状况,即使是砍了头的动物,也能进行一些动作,正如缺少一个部件的机器还能进行不完全的动作那样。[25]在拉美特利看来,动物是机器,人也是机器。“人体是一架自己会发动自己的机器,一架永动机的活生生的模型,体温推动它,食料支持它。没有食料,心灵就渐渐瘫痪下去,徒然疯狂地挣扎一下,终于倒下死了。”[26]根据机械宇宙论,人的个性不同是由身体决定的,独立的心理实体是不存在的,心灵只是机械运动在人的身体上的一种现象或结果。“笛卡尔把人和动物的肉体看成机器;动物在他看来是完全受物理定律支配的、缺乏感情和意识的自动机。人则不同:人有灵魂,它蕴藏在松果腺内。在这里灵魂与‘生命精气’发生接触,通过这种接触,灵魂与肉体之间起相互作用。”[27]对于机械论的特征,系统论创始者贝塔朗菲有过精辟论述。他认为,机械论生命观主要表现为“分析与累加”的观点、“机器理论”的观点、“反应理论”的观点。其特征是:把有机体分析为许多基本单位,再通过将这些基本单位累加的方式解释有机体的性质;把生命过程的有序基础视为预先建立好的机器式的固定结构;把有机体看作本质上是被动的系统,只有当它受到外界刺激才做出反应,否则就是静止的。[28]
西方文化中的机械唯物论模式,与近代科学及其因果律模型相辅相成,在一般西方人中形成常识性的世界观,两者同出一辙。[29]此模式之所以可作为标准,是因为牛顿构作的机械物理学以其为基础,并为科学界普遍认同,当作自然知识的典范,深植于多数科学家的思维中。这种常识性的世界观,不可避免地影响了西方的社会科学以及法律文化。如实证主义就认为,虽然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在特征上存在区别,其研究方法自有特点,但在理论建构和架设方面,与自然科学不应存在本质不同。社会科学不过是自然科学的高级阶段,其研究目的在于探寻客观规律,即社会人文现象的规律,不但在于发现社会现象以及事件之间的因果关系,而且由发现的规律预测未来。[30]这样,在自然科学实证主义思潮的影响下,机械唯物论及其机器模式终于在法学领域生根发芽。
需要指出的是,机器模式只是西方文化中的主体模式,但并非唯一。如莱布尼茨等人就主张某种意义上的生命哲学即自然神论,认为自然界是一个有机整体,为精神活动所渗透,自然界的一切过程都应该用精神的内在活力来解释,而不应该用物质的机械运动来解释。另外,西方哲学也出现过机体论,最为著名的当属美国心理学家戈尔德斯坦的《机体论》。戈尔德斯坦认为:“有机体虽然是由结合在一起的不同成分组成的,但有机体绝不是部分的总和。因为有机体总是作为一个统一的整体,而不是作为一系列分化的部分做出行为的。虽然心理学家从一种观点来研究有机体,生物学家从另一种观点来研究有机体,但这两种学科都需要在机体论的框架内开展活动,因为任何事件(不论是心理事件还是生理事件)总是在整个有机体的前后关系之内出现的,除非把它人为地从这种关系中孤立出来。对整个有机体来说,整体的规律支配着有机体各不同部位的活动。”[31]在戈尔德斯坦看来,机体是一个有组织有系统的整体,是作为一个整体发挥作用的,故坚持心理学的对象应该研究整个的人,而心理学的研究方法应抛弃分析综合法,采取整体分析法。这就是说,在研究心理学问题时,首先必须对行动的有机体有一种整体的印象,然后再分离观察,使所求得的材料校正和扩大第一次印象。整体的或全局的印象产生一种研究假设的作用,这一种假设无疑能因特殊事实的发现而加以改进。或者说,整体的印象提供一种容纳事实的框架,一种不太狭窄而足能容纳日益增多大量材料的框架。[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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