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显祖的著作宏富,体裁众多。有诗、赋、文、尺牍、制艺和戏曲。
他的作品集有:《红泉逸草》(诗集)、《问棘邮草》(诗赋集)、《玉茗堂全集》(又称《玉茗堂集》,诗、赋、文、尺牍集)、《海若先生文》(制艺集)。
他的戏曲作品有《紫箫记》和《临川四梦》,即《紫钗记》《牡丹亭》《南柯记》和《邯郸记》。
汤显祖着有多种戏曲评批著作,还有小说评批著作、《花间词》评批和八股文评批。
汤显祖还是史学家,主要从事宋史研究,论者指出他的宋史观,曾影响了黄宗羲[13]。他曾着力于重修《宋史》,惜未及完稿,成稿也已散佚。
诗文名家
汤显祖是明代诗文名家。
汤显祖最早从事的是诗文创作,并有志于成为诗文大家。自幼用力于诗文创作,“幼志在史书,吟咿不去口。辨稍窥文赋,名已出户牖。”对“文章之道”,“托契良在兹,深心延不朽”[14]。他于万历三年(1575)二十六岁时,即刊印诗集《红泉逸草》。此后终身勤奋写作诗文,从他的第一本诗集《红泉逸草》所载的第一首诗《乱后》(1561年,虚岁十二)起,到他临终前的《诀世语七首》与《忽忽吟》(1616年),时间长达55年之久。
其诗歌作品在二千二百首以上;古文和尺牍都有几百篇,数量巨大。
他反对当时占据主流文坛的以王世贞为代表的前后七子“诗必盛唐,文必秦汉”复古拟古的文学主张,强调自创新意,与公安派的三袁重视心灵,则有相近之处。
汤显祖是明代的一流诗人,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汤遂昌显祖》说他“四十以后,诗变而之香山、眉山,文变而之南丰、临川。尝自叙其诗三变而力穷”。未做具体评价。与之同时的王夫之的诗话名著《姜斋诗话》(卷二)说:“若刘伯温之思理,高季迪之韵度,刘彦昺之高华,贝廷琚之俊逸,汤义仍之灵警,绝壁孤骞,无可攀蹑,人固望洋而返,而后以其亭亭岳岳之风神,与古人相辉映。”又说:“七言绝句,初、盛唐既饶有之,稍以郑重,故损其风神。至刘梦得,而复宏放出于天然,于以扬扢性情,娑景物,无不宛尔成章,诚小诗之圣证矣。此体一以才情为主。……梦得而后,唯天分高朗者,能步其芳尘,白乐天,苏子瞻皆有合作,近则汤义仍、徐文长、袁中郎往往能居胜地,无不以梦得为活谱。”“艳诗有述欢好者,有述怨情者,《三百篇》亦所不废。……近则汤义仍屡为沘笔,而固不失稚步。”对汤诗评价非常高。
民国陈田《明诗纪事》指出:对于王世贞等,“海内称诗者,不奉李、王之教,则若夷狄之不遵正朔”。“临川攻之于前,公安、竟陵掊之于后。”(己签序)指责公安之失在轻、俳、竟陵之失在纤,曰僻。“节若专与弁州(王世贞)为难者,江右汤若士,变而成方,不离大雅。”(庚签序)“义仍才气兀傲,不可一世。集中五古,清劲沈郁,天然孤秀。而时伤蹇涩,则矫枉之过也。其诗云:‘常恐古人先,乃与今人匹。’又云:‘文家虽小技,目中谁大手?何李色枯薄,余子定安有?’李、何取法于杜,义仍则并杜而薄之。曰:‘少陵诗少一清字。’可谓因噎废食也。义仍与袁中郎善,舍七子而另辟蹊径,趣向则一。但义仍师古,较有程矩,尚能别派孤行。中郎师心自用,势不至舍正路而入荆榛不止。余论两家之得失如此。不得一概抹杀,致没作者苦心也。”(庚签卷二《汤显祖小传》按语)
但汤显祖有自知之明,自知自己的诗文创作的艺术成就远不及他心仪的唐宋大家,而名扬四海的则是自己的戏曲创作:“弟妄意汉唐人作者,亦不数首而传,传亦空名之寄耳。今日佹(犵狌ǐ,累积)得诗赋三四十首行为已足。”“得词家四种,里巷儿童之技,人知其乐,不知其悲。大者不传,或传其小者。制举义虽传,不可以久。皆无足为乃始道。”[15]沈际飞评“词家四种……不知其悲”四句云:“四种极悲乐二致。乐不胜悲,非自道不知。”[16]
他深感遗憾的是自己的戏曲名作仅是“里巷儿童之技”,蜚声文坛和曲坛,诗文则远不及此,正是“大者不传,或传其小者”。人们以为自己对戏曲取得的成就很高兴,实际上“人知其乐,不知其悲”。沈际飞则解释为:“词家四种”即《临川四梦》,写尽了人生的悲与乐(极悲乐二致),可是“人知其乐,不知其悲”,而“乐不胜悲,非自道不知”。
为什么汤显祖说其戏曲创作是远不及“大者”诗歌,而仅仅是“里巷儿童之技”的“小者”,明沈德符(1578—1642)说得很清楚:“填词出才人余技,本游戏笔墨间耳。”[17]
而“制举义虽传,不可以久”,即自己的八股文虽然名声很大,传播广泛,学习者众,但毕竟仅是科举考试卷的范文,是难以长垂史册的。
邹元江指出:“汤显祖一生梦寐以求的是希望成为诗文大家。”[18]汤显祖对自己未成诗文大家是深感遗憾的。直到晚年,他还感慨:“幼志在史书,吟咿不去口。辨稍窥文赋,名已出户牖。”“学道无成,而学为文;学文无成,而学诗赋;学诗赋无成,而学小词。学小词无成,且转而学道。犹未能忘情于所习也。”还是对“文章之道”,“托契良在兹,深心延不朽”[19]。
当代学者对汤显祖有公允的评价。徐朔方指出:汤显祖的诗文创作“在明代文学中也是引人注意的。他原来就以诗赋古文受到当代文坛的推崇”,后因“戏曲上的盛名掩盖了他的诗文的成就”。“在他的诗文的园林有着不少的奇花异草”,“他的诗有的也在典雅中见出工力”,“时有独创的声调”,“在当时的诗坛上,他确是能够独树一帜的”,特别是他的一些七言绝句[20]。
吴凤雏则归纳汤显祖诗歌同情人民、关切人民,针砭时政、讥刺权贵,热爱邦国、热爱生活的丰富内容;直切地抒写胸臆、清隽、含蓄的艺术特色;反对拟古主义、言情尚真、力求“意趣神色”和谐的美学主张[21]。对其诗歌的思想和艺术,评价都颇高。
时文大家
汤显祖是时文即八股文大家,当时被誉为“江西四隽”(“前四大家”)之一,又与归有光、唐顺之、王鏊等并列为“举业八大家”。
汤显祖八股文的高度写作成就,陈名夏认为“其行文,巧思俊语绝似玉茗堂诸乐府”。(《诗云缗蛮》总评)即与其《临川四梦》成就相当。具体分析,如“先生集中有此一首,足以赎渺言之过矣。中后四比,堂堂正正之论,开拓心胸,诸子百家颓然自废。学者熟读此等文,然后浏览异说而终不可乱也。”(《攻乎异端》总评)“文有次第可观。”(《若有一个臣》总评)“当合古法。”(同上“则以其君非仁人”句评)“每于实义中,忽行渺句。”(《洋洋乎发》总评)“自分下学上达,所谓题中强立名目也。文气多杂清语,称先生为晋人可耳。”(《吾十有五》总评)
其他名家之评,如艾千子赞誉:“先生杂曲中绝句,每善于集唐。此可谓集汉集左矣。然中间点化曲折,姿韵天成,则先生本色自在。”(《畜马乘》总评)“幽渺语已开近日蹊径,然吾爱其浑朴。苍苍莽莽中,时带俊语,则今人所难耳。”(《吾十有五》总评)“幽俊灵异,而无诡僻雕镂之累,所以异于今人也。二一旧语,入先生手,真点铁为金矣。”(《学而不思》总评)
韩求仲说其佳者“玄静简穆,大似道书”(《诫者天之道也》总评)。“洋洋优优,总是摹拟话头,不容更着摹拟。此文一片空明,尽扫腐障。”(《洋洋乎发》总评)
马君常说他:“洒洒说来,更觉虚空欲碎。之乎者也,今人所谓宣城秘诀也。中煞乎字哉字,先生已先之矣。”(《洋洋乎发》总评)
明代兴起的八股文,作为士子科举考试的规定文体,凡读书者人人必须学习和认真撰写,成为明代文学的一个极为重要的文体。李贽《童心说》说,“天下之至文”自先秦起,“变而为近体,为杂剧,为《西厢记》《水浒传》,为今之举子业。皆古今之至文,不可得而时势先后论也”。正确评价八股文是代表明代之一代之文学,是自古至今成就最高的文学体裁之一。
前辈权威学者和国学大师都高度赞赏八股文。蔡元培《我在教育界的经验》说:八股文“由简而繁,乃是一种学文的方法。”启功指出八股在20世纪遭到否定,是“被人加上的冤案”[22]。邓云乡说:“明、清两代几乎百分之九十以上知识分子、学者、行政官吏等等,都是由写八股文训练出来的。”学习八股文起了“长期训练的作用”。“起到了重要的严格训练思维能力的作用。”[23]朱东润反复强调“明代有名的大臣,如于谦、王守仁、高珙、张居正,哪一个不由八股出身?即以谙练军事、有才有守的重臣而论”,“又哪一个不是由八股出身?”又列举明末有大将之才的文人:卢象升、洪承畴、袁崇焕皆由八股出身[24]在文学创作方面,张中行认为:“专就表达能力说”,既能“音调铿锵”也能“理直气壮的妙文,是八股文独得之秘(其次才是骈文)”并引友人之言:“现代文没有技巧,没有味儿,看着没劲。至于八股,那微妙之处,简直可意会不可言传。”又说:“由技巧的讲究方面看,至少我认为,在我们国产的诸文体中,高踞第一位的应该是八股文,其次才是诗的七律之类。”[25]钱基博《现代中国文学史》赞扬:“然就耳目所暗记,语言文章之工,合于逻辑者,无有逾于八股文者也。”
当代名家对八股文的以上评价,可见汤显祖的时文成就和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应该再做新的评价;汤显祖创作戏曲和从政治理地方之高明手段,得益于八股文不浅。
戏曲经典作家
汤显祖的戏曲创作,从他青壮年时期最早写的《紫箫记》(三十四出,未完成之作),到晚年最后一部《邯郸记》,前后跨度有二十多年。他的戏曲杰作《临川四梦》(又称“玉茗堂四梦”),按写作的时间,先后为《紫钗记》(五十三出)、《牡丹亭》(五十五出)、《南柯记》(四十四出)和《邯郸记》(三十出)。《临川四梦》在晚明时期已经脍炙人口,至明末逐渐成为经典。
汤显祖自叙《紫钗记》作于南京:“《记》初名《紫箫》,实未成”,“南都多暇,更为删润,讫,名《紫钗》。”(《紫钗记题词》,万历二十三年1595)又说在万历二十三年(1595)或之前,完成《紫钗记》改本:“令平昌,在万山中,人境僻绝。空厅无讼,衙退疏帘,提笔了霍小玉公案。”(汤显祖《玉茗堂批订董西厢叙》)
他在万历二十三年,赴京,目睹奸臣当道,二月与他一起离京南归的吴县县令袁宏道,都萌生弃官退隐之念。袁宏道回苏后,连上五道《乞归稿》,于次年弃官归里。这种情绪影响了他对《紫钗记》的修改定稿,他自叙作《紫钗记》是因“人生荣困生死何常,为欢苦不足,当奈何”(《紫钗记题词》)。
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汤显祖》:“晚年”“倚然有度世之志。胸中魁垒,陶写未尽,则发而为词曲。《四梦》之书,虽复留连风怀,感激物态,要于洗荡情尘,销归空有,则义仍之所存略可见矣。”精辟指出,汤显祖将爱国忧民胸怀,未遂的治国平天下之宏伟志向,转化为戏曲创作。
汤显祖的好友臧懋循也说:“临川传奇,好为伤世之语,亦如今士子作举业,往往入时事。”(臧懋循改本《玉茗堂四种传奇·牡丹亭·冥判》批语)潘之恒观看《牡丹亭》,“既感杜柳之情深,复服汤公为良史”(潘之恒:《鸾啸小品·情痴》)。都认为汤剧隐含他对当时社会现实的讽喻,是当代历史的忠实记载和识见超群的评论,故谓“良史”。
在艺术上,当时王骥德《曲律》公正指出:“《还魂》、“二梦”,如新出小旦,妖冶风流,令人魂销肠断,第未免有误字错步。”“临川汤奉常之曲,当置‘法’字无论,尽是案头异书。所作五传,《紫箫》《紫钗》,第修藻艳,语多琐屑,不成篇章;《还魂》妙处种种,奇丽动人,然无奈腐木败草,时时缠绕笔端;至《南柯》《邯郸》二记,则渐削芜类,俯就矩度,布格既奇,遣词复俊,其掇拾本色,参错丽语,境往神来,巧凑妙合,又视元人另一蹊径。技出天纵,匪由人造,使其约束和鸾,稍闲声律,汰其剩字累语,规之全瑜,可令前无作者,后鲜来喆,二百年来,一人而已。”吕天成《曲品》也说:“汤奉常绝代奇才,冠世博学;周旋狂社,坎坷宦途。当阳之谪初还,彭泽之腰乍折。情痴一种,固属天生;才思万端,似挟灵气。搜奇《八索》,字抽鬼泣之文;摘艳六朝,句迭花翻之韵。红泉秘馆,春风檀板敲声;玉茗华堂,夜月湘帘飘馥。丽藻凭巧肠而浚发;幽情逐彩笔以纷飞。蘧然破噩梦于仙禅,皭矣销尘情于酒色。熟拈元剧,故琢调之妍媚赏心;妙选生题,致赋景之新奇悦目。不事刁斗,飞将军之用兵;乱坠天花,老生公之说法。原非学力所及,询是天资不凡。”他还具体评价:“《紫箫》,琢调鲜美,炼白骈丽。向传先生作酒、色、财、气四犯,有所讽刺,是非顿起,作此以掩之,仅成半本而罢。觉太曼衍,留此清唱可耳。”“《紫钗》,仍《紫箫》不多,然犹带靡缛。描写闺妇怨夫之情,备极娇苦,直堪下泪,真绝技也!”“《还魂》,杜丽娘事,甚奇。而着意发挥,怀春慕色之情,惊心动魄。且巧妙迭出,无境不新,真堪千古矣。”“《南柯梦》,酒色武夫,乃从梦境证佛,此先生妙旨也。眼阔手高,字句超秀。方诸生极赏其‘登城’北调,不减王、郑。良然!良然!”“《邯郭梦》,穷士得意,兴尽可仙。先生提醒普天下措大,功德不浅。即梦中苦乐之致,犹令观者神摇,莫能自主。”清代毛先舒《诗辩坻》也认为:“曲至临川,临川曲至《牡丹亭》,惊奇环壮,幽艳淡沲,古法新制,机杼递见,谓之集成,谓之诣极。”
明清名家已将《临川四梦》的卓越成就和在音律上的不足,做了定评。
关于沈暻因《牡丹亭》违反曲律而作改编,汤显祖极其不满,并引起汤沈之争,王骥德《曲律》也作公允评判:“临川之于吴江,故自冰炭。吴江守法,斤斤三尺,不欲令一字乖律,而毫锋殊拙;临川尚趣,直是横行,组织之工,几与天孙争巧,而屈曲聱牙,多令歌者"舌。吴江尝谓:‘宁协律而不工,读之不成句,而讴之始协,是为曲中之工巧。’曾为临川改易《还魂》字句之不协者,吕吏部玉绳(郁蓝生尊人)以致临川,临川不怿,复书吏部曰:‘彼恶知曲意哉!余意所至,不妨拗折天下人嗓子。’其志趣不同如此。”吕天成《曲品》认为:“(汤显祖、沈璟)此二公者,懒作一代诗豪,竟成千秋之词匠”,“予谓:二公譬如狂、狷,天壤间应有此两项人物。不有光禄,词硎不新;不有奉常,词髓孰抉?倘能守词隐先生之矩矱,而运以清远道人之才情,岂非合之双美者乎”(卷上)?他提出了“合之双美”的正确结论。
后来,明末清初的音乐家纽格和叶堂将《临川四梦》的原作文字保留原样,用昆曲做成曲谱,纠正了汤显祖坚持乡音的偏执,实现了吕天成提出的“合之双美”的艺术理想。《临川四梦》成为昆剧的经典,流传至今。(www.xing528.com)
《临川四梦》皆据前人小说改编。《紫钗记》据唐人蒋防《霍小玉传》改编。原作中的李益得官之后,背盟负义,抛弃小玉。小玉愤恨而绝。汤剧新增重要人物卢太尉,根本改变了戏剧矛盾的性质。卢太尉利用权势,多方欺压李益,拆散新婚的李益和霍小玉。后又软禁李益,要逼迫他娶自己的女儿。《紫钗记》最终让李益和小玉团圆,爱情获得美满结局。
谭正璧先生首先发现《牡丹亭》乃据宋代小说《杜丽娘慕色还魂》改编。此作原为罕有人知的平庸之作,汤显祖点铁成金,化平庸为神奇,赋予作品以人文精神和时代精神,赋予作品以真挚而深厚的感情,又呕心沥血地丰富情节和细节,设计严密完整的戏剧结构,塑造真实动人的人物形象,锤炼文学语言,成为艺术精品。
汪涌豪指出《牡丹亭》的思想气质和哲学高度,使之具有人类的共通性,表现了爱情是生活和人性的应有之义,写出了人类精致的感情生活。这既反映了时代,同时也超越了时代,触及了爱和生命本质的最深刻的思考[26]。
汤显祖也自感“一生四梦,得意处惟在《牡丹》”。《牡丹亭》是《临川四梦》中的最杰出之作。
《牡丹亭》的伟大艺术成就,拙编《牡丹亭注释汇评》收齐明清至近代的评论和评批本的批语,可知前人论述极为丰富。在当代也已有多种专著和大量论文,详加阐发,本书也有专论,兹不展开。
必须指出,《牡丹亭》离开艺术完美尚有距离。例如剧中罗列药名、花名,游离剧情和人物性格的塑造,是赘笔。不如《西厢记》红娘的药方,药名的运用精巧贴切,又紧扣剧情,更体现其性格的灵慧。《道觋》中的千字文,语多亵俗,恶谑油滑,殊伤雅道,亦缺悲天悯人之心,从而气象不够宏大恢远。
因此,《牡丹亭》仅能“几令《西厢》减价”而实未能达到《西厢记》的高度,其思想成就与《西厢记》相侔,而艺术成就颇为不及。因此,《牡丹亭》在中国戏曲史上,是继《西厢记》之后,名列第二的杰出之作。
叶长海认为:《临川四梦》前二梦《紫钗记》和《牡丹亭》讴歌人间至爱至情,后二梦《南柯记》和《邯郸记》揭露官场黑暗,感叹“人生如梦”。《南柯记》和《邯郸记》分别以人们熟知的“南柯梦”“黄粱梦”为题材,通过淳于棼、卢生荣辱兴衰的一生,写尽了封建官场尔虞我诈、相互倾轧、贪污腐化的种种丑行。也即写尽了仕途的凶险。在当官的路上,到处潜伏着危机,成败浮沉,不可逆料,一切都是荒唐颠倒的,不可理喻的。可惜在名利场中奔逐之人,往往利令智昏,不思进退,只有当他们遭受灭顶之灾时方有所惊悟。“二梦”深刻而又生动地揭露与讽刺了封建社会的科场、官场,这正是汤显祖对一二十年来官场经历的反思,同时也是他对人生的一大彻悟。
我认为《南柯记》和《邯郸记》对人生的彻悟,是汤显祖以佛道思想透视人生的局限、无奈和一切皆空的必然结局,从而引导观众读者既要积极入世、为国为民而勤政有为,又勿受名利羁绊。更要量力而行,依照自己的天分、才华和条件、机遇,处世处事。科场虽偶有弊病,但大体是公正的;官场是险恶的,可是谨守职责、大体廉洁的官员是大多数。如走快捷方式或邪道,取得非分的名利、权位,爬得高必然跌得重。一生无论顺利还是坎坷,最终都应归于宁静的心境、淡远的胸怀,善始善终地走向人生的终点。如此高远的境界,配以精湛的艺术构思、生动的情景描写和精美的文字语言,《南柯记》和《邯郸记》也进入了经典的层次。
【注释】
[1]《答余中宇先生》,《汤显祖集全编》四,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1758页。
[2]《答余内斋》,《汤显祖集全编》四第1787页。
[3]蔡元定(1135—1198),字季通,学者称西山先生,建宁府建阳县(今属福建)人,蔡发之子。幼从其父学,及长,师事朱熹。为南宋著名理学家、律吕学家、堪舆学家,朱熹理学的主要创建者之一,被誉为“朱门领袖”、“闽学干城”。
[4]《答高景逸》,《汤显祖全集》第1439页,北京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
[5]《答管东溟》,《汤显祖全集》,第1295页。
[6]《与陆景邺》,《汤显祖集全编》四,第1905页。
[7]黄宗羲:《明儒学案》卷三四《泰州学案三·参政罗近溪先生汝芳》,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760页。
[8]汤显祖:《答邹鲁公毗陵秋约》(诗卷二):“蹇予幼多病。”
[9]汤显祖四十余岁时作《河东白太医许开酒口号》之二(诗卷十七):“偶然病肺怯春风。”五十归田后之诗《闻姜仲文使君卧阁旬时怀不能去漫成六首》之二(诗卷十八):“因君病肺两留连……敢言同病一相怜。”之四:“每惭消瘦得君愁。”《九日送杨因之归新城》(诗卷十八):“病肺萧然客数杯。”
[10]《与许伯厚》,《汤显祖集全编》四,第2185页。
[11]周育德《难得明白——汤显祖人生观的当代启示》,《2016·中国遂昌·汤显祖、莎士比亚文化的当代生命国际高峰论坛论文集》第1—2页(即将出版)。
[12]《以仁王先生文集序》,《汤显祖集全编》四,第2223页。
[13]参见涂育珍《汤显祖的史学观与史学实践》,《东华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0年第3期。
[14]《答陆君启孝廉山阴》,《汤显祖集全编》二,第971页。
[15]《答李乃始》,《汤显祖集全编》四,第1872页。
[16]信后评语,同上,第1873页。
[17]沈德符《顾曲杂言》,《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第四册,第207页,中国戏剧出版社1982年版。
[18]邹元江《对〈牡丹亭〉叙述方式的反思》,《2006中国·遂昌汤显祖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第75页,西泠印社2008年版。
[19]《答陆君启孝廉山阴》,《汤显祖集全编》二970—971页;《与陆景邺》,同上四,第1905页。
[20]徐朔方《汤显祖年谱》,《徐朔方集》第四卷,浙江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第212页。
[21]吴凤雏《试论汤显祖的诗》,《文学评论》丛刊第22辑(1984)。
[22]启功《说八股·引言》,中华书局1994年版,第1页。
[23]邓云乡《“八股文”三问》,《水流云在杂稿》,北岳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第165—173页。
[24]朱东润《陈子龙及其时代》,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第168页。
[25]张中行《〈说八股〉补微》,《说八股》,中华书局1994年版,第77—81页。
[26]《汤显祖,不止是昆曲》,《文汇报》2016年7月27日。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