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以“除魅”为动力的情节元通常涉及各种超自然力量的斗法场景和超前新颖的奇观场面。“人神遇合”“异类幻化”“降妖除魔”“起死复生”这四类情节与当下现实生活有着很强的疏离感,而这种疏离感恰恰为创作者带来了创意思维驰骋万里的机会。以“除魅”为动力的情节元通过数字技术的表现,主要呈现为时空的异构与幻化。与西方魔幻电影依据一定常规的科学思维和物理规律表现穿越无限的维度、操纵时空的画面不同,[61]中国魔幻电影对时空的异构与再造偏向于一种非理性、非常规的思维框架,这种天马行空、前所未见的影像形式更多地依据剧中人物的主观感觉来表现,即它表面上体现的是一种独特的时空特征,但实际上是人物自身对时间、空间的感觉或心理体验的一种外化,是借助数字技术的表现将时空化为主观感觉,而感觉体现为心理时间和想象空间的形式表征。
1.时间的幻化
幻化时间是与现实世界的时间相对比而存在的,即把时间非正常化以后,以陌生化的视角来重新审视故事中的人物和事件。追溯源头,“幻化”与佛教思想和神仙观念有关,《演密钞》中说:“幻者化也,无而忽有之谓也。先无形质,假因缘有,名为幻化。”幻在这里将无限的“梵”演化为有限的现象世界,在现象世界的超现实变幻中,造成时间的变异。[62]在魔幻电影中可以通过数字技术对自然界现实存在的时间进行超自然的变换与改造,创造出一种存在于人们内心的、能够表达人的心情和感受的梦幻影像。利用时间凝止、时间流转、时间意象等手法,营造出变幻莫测的时间效果。这种影像画面呼应了中国人讲究天道的思维方式,将时间与人的感受和心情交融为一体。
首先,在“人神遇合”的情节中,通常利用时间幻化的艺术手法展现人与异类在初次相遇时那种亦真亦幻、扑朔迷离,却又无法抗拒、完全被吸引的内心感觉。这是一种复杂、空泛、不明确的延续时间,它常常与佛教中“缘”的观念相联系,缘是一切事物变化发展的起因,是造成人生悲欢离合的桥梁和纽带,所谓“缘起不灭”,一旦两人结缘,必然产生结果。在魔幻电影中通过对人与异类相遇那一刹那的时间描绘,能够营造出一种超现实的因果链,为预叙提供了奇妙梦幻的前逻辑。例如,在电影《画皮2》中,创作者将九霄美狐与靖公主在荒山“相遇”时的情景通过特殊的慢镜头表现出来,让在两人眼神触碰的那一“刹那”停滞,这一系列不同寻常的镜头似乎在暗示观众,眼前这两个女人即将产生交织在一起、相惜相怜的命运纠葛(图5-32)。“刹那”是佛教中极小的时间单位,影片利用数字技术将两人相遇时飘忽即逝的“刹那”时间凝固,从微观描绘一个人心念启动的时间长度,将十分快速的、肉眼难以抓住的人物神情,展现给观众以便仔细识别。这组慢镜头在充分表现小唯内心活动的同时,也传达了两个女人之间细腻的情感,让观众冥冥之中感受到缘分的奇妙。
图5-32 《画皮2》
其次,在“起死复生”的情节中,时间幻化通常表现为人的生命时间可以改变,或是以某种生命的意象暗示“起死复生”的时间逆反。中国神话观念中的时间涉及过去、现在、未来三个时间维度的相互交融,它不仅是幻化的,界限也是模糊的,而且将人的生与死也看成是循环往复、周而复始的,这种伸展性和广延性的时间想象,暗含了中国人追求生存自由和渴望生命延续的情感愿望。在中国魔幻电影中起死复生的场景大部分是沿用西方已经成熟的特效方式,以加快或倒退时间的进程来表现。例如,在电影《奇门遁甲》中“雾隐门”小圆的复活就采用了加快时间的方式。在埋葬小圆的山坡上,草地瞬间生长、花朵瞬间盛开,这暗示了小圆的重生。又如,电影《无极》整部影片的主题就涉及了“时间”这个概念,其中创作者运用了时间幻化的手法表现起死复生的情节,而不同于其他影片的是,《无极》更多地采用了比拟、象征的方式显现时间。在影片结尾处,奴隶昆仑给予倾城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他让时间倒转、人死复生,创作者通过表现宫墙外拔地而起的水墙、春天纷纷扬扬的大雪,暗示昆仑已经让时间逆转。而当昆仑和倾城两人可以自由地穿越这面时间之墙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他们打破了时空的束缚,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图5-33)。
图5-33 《无极》中的“时间之墙”
2.空间的异构
数字技术不仅为时间的幻化提供了表现的可能,还在以“除魅”为动力的情节元中建构了一种特殊的空间形态。这种形态以空间元素的转换、拼合、错位、变异等多种方式进行重组,让观众在虚幻、抽象的异构空间里感受故事中浓烈的情。在中国神话世界里,空间之广阔是不可以道里计的,古人都希望在有限的空间里,获得无限和永恒的价值,于是,空间意识中的“绝对大”就成为人们观念中至高至上的代表,而“绝对大”的广阔空间往往对应着神仙和精怪的特殊能力。特别是在“异类幻化”和“降妖除魔”这两类情节中,常常涉及属于观念与内心的虚幻空间,它在展现奇观的同时,还能传达出特定情境下人物内心隐秘的情绪和情感。这种表现方式不像西方魔幻片那样注重真实可感的空间体验,而是受到中国人对“意境”这种体悟方式的影响,将无穷深广的空间与人物的内心融为一体,是人的心理空间的一种表达。(www.xing528.com)
首先,“异类幻化”的情节会出现大量的变异的空间造型,无论是异类化人,还是人化异类,它们都是一种生命形态向另一种生命形态转变的过程,这种转变在电影中有时会利用数字技术将两种完全不同的生命形态自然无痕地衔接在一起,产生出一种微妙而流畅的动态形式。例如,《西游记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中白骨夫人变幻成老妇的场景(图5-34),通过外形的相似性进行圆滑过渡,这种表现形式是中西方所共有的,也是异类幻化情节最常规的处理方式。然而,在中国魔幻电影中,这类情节往往被渲染得更加充实,更富有中国人时空观的直觉感性、写意性的特点。电影《画皮2》中“水下换皮”的场景为我们提供了成功的创作范例(图5-35)。影片将原本血腥、恐怖的情节通过缠绕柔美的环境氛围表现得诡异而又朦胧。在电影中这个标志性的“换皮”场景被安排在女性房间浴池这一隐蔽私密的空间里,创作者通过晃动的池水与朦胧的女性剪影这两个镜头反复叠化,将浴室的现实空间与换皮的想象空间交错并置,以意象化的异构空间将人与妖的那种美艳感与神秘感传达出来。让观众透过镜头与镜头间渐次展现的元素和彼此间的微妙联系,体会剧中紧张和诡异的情感,使观赏情绪更加跌宕起伏。
图5-34 《西游记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图5-35 《画皮2》“换皮”场景
其次,“降妖除魔”的情节也经常涉及过去与现在、未来与现在并置的异构空间,以及空间元素的变异与错位。例如,电影《无极》中光明将军在树林里目睹他(实际上是昆仑)与王搏斗的场景,这个场景出现了两个光明将军,即两个不同空间。一个是现在的空间,光明将军与满神所在的树林;另一个是未来的空间,“光明将军”刺杀王。创作者将未来的空间画面做透明处理,让人觉得是幻觉,但又利用镜头的快速切换将这个空间表现得极为真实和立体,因为这个空间的人物似乎能够与真实空间的人物产生交互行为,它仿佛就存在于角色所处的现实空间里。在《无极》中,这个异构空间利用数字技术表现得若隐若现、亦真亦幻,来无影、去无踪,完全没有以往魔幻电影对异构空间设计的生硬、机械之感,充分展现出光明将军与满神交手过程中忐忑不安的慌张情绪(图5-36)。又如《西游记之女儿国》的故事就围绕一个特殊的空间形态展开。女儿国的先祖,因被爱人背叛而设立强大的女儿国结界,忘川河神与师徒四人的斗法场景也因为结界突然的建立与消失变得愈加激烈。在影片中结界更像是一块透明的“薄膜”,由于它与人的身体是有交互反映的,影片在设计中融入了晶体块运动与玻璃裂纹组合的效果,同时将小黄光夹杂在里面(图5-37)。此外,在“降妖除魔”情节中,除妖师收容妖怪的法器也具有奇异空间的特点,无论是庞然大物,还是小型妖怪,都能收纳于一个小小的空间,甚至是单一的平面维度之中。如《西游伏妖篇》段小姐手中的降妖布袋,《哪吒之魔童降世》太乙真人的千里江山图。
图5-36 《无极》中的空间异构
为了论述的方便,以上我们对时间的幻化与空间的异构这两个方面分别进行了论述。其实,在中国魔幻电影中,时间与空间通常是交替在一起的,其所显示的力度也是凝聚在一起的,它们是构造以“除魅”为动力的情节元不可缺少的一种艺术手段。
图5-37 《西游记之女儿国》中的结界异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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