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撰史与文士作文的要求是有所不同的,史家贵在征信,文学贵在独创。所以章学诚说:“文人之文,与著述之文,不可同日语也。著述必有立于文辞之先者,假文辞达之而已。”[73]又说:“史笔与文士异趋,文士务去陈言,而史笔点窜涂改,全贵陶铸群言,不可私矜一家机巧也。”[74]这就是说,史家编写历史,必须有所凭借,所写之书才能取信于后世。唯其如此,史家只有具备了丰富的史料,始可记一事之始末,考一事之得失,加以陶铸,成为珍品。没有原料,也就无法陶铸成品。方志既然属于史的范畴,自然也不能例外。章学诚在修志的具体实践中,深感搜集资料的困难与及时搜集资料的重要性。他认为要修好方志,萧何转饷这个工作是万万少不了的。其中以往正史典籍固然“俱须加意采访”,但是“他若邑绅所撰野乘、私记文编、稗史、家谱、图牒之类,凡可资搜讨者,亦须出示征收”,以便做到“博观约取”[75]。值得注意的是,方志内容既要详近略远,多写当时之事,那么材料就必须取之于当时现实生活之中。因此,他主张除了搜集现成的乡邦文献以外,还需要进行实地访问调查,掌握第一手资料。他十分赞扬司马迁修史之前的“东渐南浮”的精神。他在修《永清县志》时,也曾“周历县境,侵游以尽委备”。并亲访乡村妇女50余人,用所得口碑材料,替她们“详为之传,其文随人变异,不复为方志公家之言”,从而改变了一般方志撰写“贞节孝烈”,“文多雷同”的局面。[76]而对于所撰《亳州志》,由于“逼于楚行,四乡名迹,未尽游涉,而孀妇之现存者,不能与之面询委曲,差觉不如《永清》”。虽然从文献足征来说,是远胜于《永清县志》,但未尽观察访问之责,以致总有“负愧”之感。[77]尽管他所访问的对象多为农村妇女,其目的又在于宣传封建道德,但就其重视实地调查的精神来说,还是值得肯定的。通过实践,他体会到史料搜集,贵在及时,“一方文献,及时不与搜罗,编次不得其法,去取或失其宜,则他日将有放失难稽,湮没无闻者矣”[78]。为了解决修志过程中所遇到的材料来源之困难,他建议清政府在各州县建立“志科”,专门掌握搜集乡邦文献,为编修好各类方志创造条件。他在《州县请立志科议》中说:“州县之志,不可取办于一时,平日当于诸典吏中,特立志科。佥典吏之稍明于文法者以充其选,而且立为成法,俾如法以纪载,略如案牍之有公式焉,则无妄作聪明之弊矣。积数十年之久,则访能文学而通史裁者,笔削以为成书,所谓待其人而后行也。如是又积而又修之,于事不劳,而功效已为文史之儒所不能及。”至于志科搜集储存范围,他指出:“六科案牍,约取大略而采藏其副可也;官师长儒去官之日,取其平日行事善恶有实据者,录其始末可也;所属之中,家修其谱,人撰其传志状述,必呈其副,学校师儒采取公论,核正而藏于志科可也;所属人士或有经史撰著,诗辞文笔,论定成编,必呈其副,藏于志科,兼录部目可也;衙廨城池,学庙祠宇,堤堰桥梁,有所修建,必告于科,而呈其端委可也;铭金刻石,纪事搞辞,必摩其本而藏之于科可也;宾兴乡饮,读法讲书,凡有举行,必书一时官秩及诸姓名,录其所闻所见可也。”可见搜罗范围相当广泛,不仅搜集办法十分具体,就是如何保管,文中亦有详细说明。其实这一建议,早年在《答甄秀才论修志第一书》中就已有所考虑,他在信中说:“今之志乘所载,百不及一,此无他,搜罗采辑,一时之耳目难周,掌故备藏,平日之专司无主也。尝拟当事者,欲使志无遗漏,平日当立一志乘科房,佥掾吏之稍通文墨者为之。凡政教典故,堂行事实,六曹案牍,一切皆令关会目录真迹,汇册存库,异日开局纂修,取裁甚富。”从这里也足以说明,他对于编修方志,考虑是相当周全的。在志科以外,四乡还各设采访一人,聘请“绅士之公正符人望者为之”,平日负责采集遗文逸事,及时上呈志科。他还强调志科之重要性,说:“今天下大计,既始于州县,则史事责成,亦当始于州县之志。州县有荒陋无稽之志,而无荒陋无稽之令史案牍。志有因人臧否,因人工拙之义例文辞;案牍无因人臧否,因人工拙之义例文辞。盖以登载有一定之法,典守有一定之人,所谓师三代之遗意也。”可是,像这样富有独创精神的建议,却如泥牛入海,根本没有为清政府所注意。然而有人在文章中竟说我国历史上曾经设立过志科,这纯属捕风捉影。我们觉得,他这篇《州县请立志科议》,当时虽未得到采纳,在今天来说,不仅历史工作者和档案工作者仍可借鉴,就是对于从事社会调查工作的同志来说,同样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当然,对于正在编撰新志的同志们,那意义就更大了。(www.xing528.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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