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越绝书》的作者,历来著录就不一致。最早自然首推南朝梁阮孝绪的《七录》,《史记》正义:“《七录》云《越绝》十六卷,或云伍子胥撰。”其后则为《隋书经籍志》、《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均著子贡撰。宋《崇文总目》除了子贡外,又加“或曰子胥”。目录学家陈振孙对上述意见均采否定态度,在其《直斋书录解题》中说:“《越绝书》十六卷,无撰人名氏,相传以为子贡者,非也。其书杂记吴越事,下及秦汉,直至建武二十八年。盖战国后人所为,而汉人附益之耳。”明代官私目录,或因袭子贡、子胥之说,或从陈振孙主张。到了明代中叶,杨慎便据该书《篇叙外传记》一段文字析“隐语”而得出是东汉初年袁康、吴平所作:
或问《越绝》不著作者姓名,何也?予曰:姓名具在书中,览者第不深考耳。子不观其绝篇之言乎?曰:“以去为姓,得衣乃成,厥名有米,覆之以庚。禹来东征,死葬其乡,不直自斥,托类自明。文属辞定,自于邦贤。以口为姓,承之以天。楚相屈原,与之同名。”此以隐语见其姓名也。去其衣乃袁字,米覆庚乃康字也。禹葬之乡则会稽也。是乃会稽人袁康也。其曰不直自斥,托类自明,厥旨昭然,欲后人知也。文属辞定,自于邦贤,盖所共著,非康一人也。以口承天,吴字也。屈原同名,平字也。与康共著此书者,乃吴平也。不然,此言何为而设乎?或曰:二人何时人也?予曰:东汉也。何以知之?曰:东汉之末,文人好作隐语,黄绢碑其著者也。又孔融以渔父屈节,水潜匿方云云,隐其姓名于离合诗。魏伯阳以委时去害,与鬼为邻云云,隐其姓名于《参同契》。融与伯阳俱汉末人,故文字稍同。则兹书之著为同时何疑焉?问者喜曰:“二子名微矣,得子言乃显之,谁谓后世无子云乎!”[1]
析隐语与考证一样,其结论非得有旁证方得成立,杨慎自然深知,于是四处搜寻证据。结果在王充《论衡案书篇》中找到几句本与《越绝书》毫无关系的内容,硬拉来凑数,自以为可以自圆其说,结果反而漏洞百出。其曰:
《越绝》一书,或以为子贡作,又云子胥,皆妄说也。而越绝二字,尤非。解者曰:绝者,绝也,谓句践时也,内能约己,外能绝人,故曰越绝。又曰:圣文绝于此,辩士绝于彼,故曰越绝。二说似梦魇谵语,不止齐东人之类而已。王充《论衡案书篇》:临淮袁太伯文术,会稽吴君高,即其人乎。又曰:吴君高作《越纽录》,纽即绝字之误,书以纽名,犹汉隽之例也。绝字曲迂不通,而千年之误,无人证之。袁康、吴平之姓名,著在卷末,无人知之。盖观书者鲁莽,阅未数简已欠伸,意思睡,而束之高阁矣。余始发其隐,然即其书以证其人,以订其名,非臆说也。博古君子,必印可而采闻之乎?[2](www.xing528.com)
为了附会自己的说法,居然做到不择手段,欲改书名,再以同姓者顶替。对于这些,我们且先不作评论,先看此后许多学者的各种反应。当然,持此说者,明代不少笔记都有记述,诸如胡侍《真珠船》、田艺蘅《留青日札》、焦竑《焦氏笔乘续集》等。因此,此说一出,颇得不少学者附和。这里特别要指出的是,我国第一部辨伪学专著作者胡应麟对此亦深感困惑,对于杨慎之言,采取的是将信将疑态度,在《四部正讹》下曰:“《越绝书》十五卷,称子贡,亦曰子胥,并依托也。杨用修据《后序》‘以去为姓,得衣而成’等语,谓东汉人袁康作。按魏伯阳《参同契后序》‘郐国鄙夫’等句,亦寓会稽魏某姓名,而孔文举‘渔父屈节’十六言,亦离合鲁国孔融四字。盖东汉末盛为此体,用修之论,或不诬也。”
“或不诬”三字可以说已表明了胡氏的态度,因为东汉末年文人间确实存在用隐语之风气。但是,他在杨慎《越绝当作越纽跋》后指出两点:第一,“即所解绝字未畅,不得以为纽字之误,嗣是隋、唐、宋《艺文志》,马、郑诸家书目,并无作‘纽’字者,说‘纽’字文义曲迂,又甚于‘绝’乎!”第二,他根据《汉书艺文志》杂家类有《伍子胥》8篇,而《越绝书》之内容与之相似,“岂东汉越中文士以子胥杂家之旧,而附益以勾践、种、蠡行事,会为此篇,易名越绝乎?”可见对于杨慎之解说,胡应麟的态度是比较审慎的,他毕竟在辨伪方面是有功底的。而明代晚出的一些公私书目,便都将袁、吴二人正式著录为该书的作者了。特别是到了清代,《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肯定了杨慎等人的说法,尤其是其中有几句话,非常富有鼓动性:“所谓吴君高,殆即平字,所谓《越纽录》,殆即此书欤?杨慎《丹铅录》、胡侍《真船》、田艺蘅《留青日札》,皆有是说,核其文义,一一吻合。”加之《提要》又是官修的权威著作,因而这么一来,杨慎等人的说法似乎便成了定论,凡是谈及《越绝书》者,作者必然皆称袁康、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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