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详细分析了41个单位出土的288件青铜礼器的铸造工艺,包括铸造方法、铸型工艺、芯撑的设置及浇注方式(表5-5)。从该表可以看出,浑铸仍是殷墟青铜礼器主要的成形方式,但是分铸法的应用也相当普遍。我们将在下一章里着重讲述大量使用分铸技术的器物的铸型工艺及其演进过程。
殷墟时期所有的器物都使用了垂直分范的方式,同时有相当多的器物也采取了水平分范的方式。
垂直方向上,圆形容器的器体一般是三等分,器腹有扉棱或兽头时六等分,如鼎、簋、罍、折肩尊等,也有二等分或四等分的,如觚、卣、觚形尊和瓿。长圆形器物如觯、罐是二等分或四等分。罐M5∶852不在长轴延长线上分型而是错开约30度,是为在罐耳系绳提携时不易倾侧而特意设计的。方形、长方形器物以对角线的延长线为界,在垂直方向四分,在有扉棱时则分为八块,特殊器形可能为六块(如妇好墓偶方彝M5∶792的腹部和圈足部分)。大型器物可能还会在腹范中嵌有纹饰范,如司母辛鼎。
对于曲线变化较大的部位使用水平分范,通常鼎、斝在腹下部或颈部,爵在足部,卣、簋、觥在圈足上方,甗在束腰上,尊、瓿、罍在颈部、腹上部和圈足上方等。水平分范最多的是罍,一件罍可能需要分为颈、肩、上腹、下腹、圈足五段,每段六块范来成形。爵的分型稍特殊,通常在足上端存在水平分范,上下分范线不连贯,足部沿垂直方向三分,而腹范通常四分。殷墟二期以后,圆鼎和圆斝的铸型都使用了顶范,某种意义上顶范也可视作局部的水平分范。
不规则形状的器件常根据器形采用曲面分型,例如兕觥盖两端耳部之间,是以中脊为界用两块范成形,两端又各用1块范成形,范线清晰可见。
殷墟时使用水平方向分范的原因可能有以下三点。
一是制作纹饰的需要。孝民屯出土的陶范中,凡是分范方式较为复杂的,都带有细密或多层次的纹饰。显然,这是为了减小范块的区间和弧度,以便从模具翻制纹饰时,保持纹饰的清晰度和纹饰翻制的成功率。
二是便于脱模。水平分范面一般位于铜器器身弧度开始改变的位置,上文提及的觚、簋、罍范均能反映此点。在圈足上方分范,而不是在颈腹与圈足相接的部位分范,是为了避开应力最为集中的部位,防止断裂,证明此时分范合铸的工艺已经相当成熟。
三是控制范块大小,以便于操作,并减少范在制作、阴干、焙烧过程中变形的可能。这一点在大型铜器范的制作上尤其明显。上海博物馆进行的铸造复原实验显示,陶范在制作过程中极易扭曲变形,采用的许多措施都是为了防止范块变形[49]。
水平分范在青铜器铸造后并没有留下相应的范线,卡尔贝克推测这可能是因为在合范过程中对这些位置的分范范线进行过遮掩处理[50]。若如此,遮掩范线和复杂化分范一样,也是一种追求铸后器表的视觉效果的技术手段。
水平分范等类似的复杂化分范技术有很早的源头。例如铜爵腹部为扁体,需2块外范,而下部三足需3块外范,上二下三的分法导致范块不能贯通,必须在其间作水平划分,这意味着爵类器自出现之初就可能作水平分范。由于殷墟文化时期之前的青铜器范线往往在器表清晰可见,水平分范等现象可以通过器表范线来认识。一件私人收藏的二里头文化时期爵[51],其范线显示水平分范位置不平齐,其中靠鋬的一侧分范位置较低,由此可见早期水平分范不规整的情形。大型容器的范型也可能较为复杂,郑州向阳食品厂窖藏出土圆鼎XSH1∶1体形高大,腹部明显可见水平分范的范线痕迹[52],这里的水平分范是为了减小范块以避免其可能的变形。除了这些基于形制结构和体量而进行的水平分范,二里头文化至二里冈文化时期青铜器中其他复杂化分范的情况罕见。在郑州铸铜遗址出土的二里冈文化晚期的陶范中,鬲、斝的范型都是三块外范[53],这种范型与同时期青铜器器表可观察到的分范情况是一致的[54]。这一时期还不见类似殷墟文化青铜器那样与追求装饰效果相关的复杂化分范技术。
基于制作纹饰而进行的复杂化分范大约始自殷墟文化第一期前后。殷墟花园庄东地M60出土的两件觚[55],腹部弦纹以上为素面,弦纹以下饰两周细密的纹饰,各为两组兽面纹。觚器表范线明显,两组兽面纹之间的范线由器口贯穿至器底,而另外两条纵向范线始自弦纹以下的水平分范范线,顺凸箍的兽面纹鼻梁处延伸至圈足。可见,这两件觚的范型是在弦纹处水平分范,上部二分外范,下部则四分外范。觚二分外范的上部和前述觚范2003AXST1907④∶27上半部一样,均为素面,觚下部四分范的位置与纹饰区域对应,说明复杂化分范确实是为纹饰制作而设置。
综上所述,为加强青铜器器表的装饰效果,制范与合范技术至迟在殷墟文化初期即已开始改变。在这一技术背景下,殷墟文化中期终于迎来青铜装饰艺术高峰。为追求青铜器的外在表现力而使相应的生产程序复杂化,这与青铜器作为礼器的性质密切相关。
表5-5 殷墟青铜礼器铸造工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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