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本篇主要论述军队在不同的地理条件下如何行军作战、驻扎安营以及怎样根据不同情况观察判断敌情等问题。孙子认为,“处军相敌”是作战指挥中的重要问题,事关战争大局,强调在行军作战中,首先要将军队处置好,而“处军”的重要内容,便是要善于利用有利地形,避开不利地形。为此他列举了山地、江河、沼泽、平原等四种地形的不同处军原则,并进而将利用地形的基本特点归纳为“凡军好高而恶下,贵阳而贱阴,养生而处实”。这是孙子对前人和当时利用地形经验的科学总结。在“处军”得宜的前提下,孙子强调“相敌”的重要性,即主张充分了解敌情,正确分析判断敌情。他从实战经验中概括出三十余种侦察判断敌情的方法。这些概括的特点就是透过现象看本质,体现了孙子兵学思想中的朴素辩证法色彩。孙子在本篇中还提出了一个重要的作战指导思想,即认为打仗并非兵力愈多愈好,而关键在于能否集中兵力(并力),准确判断敌情(料敌),取得部下的信任与拥戴(取人)。反对少谋无虑、轻敌冒进。同时,孙子还扼要论述了治军的基本原则:“令之以文,齐之以武”,主张教罚并用,宽严结合,刚柔相济,以求得“与众相得”,夺取战争的胜利。
行军,“行”指军队的行军布阵,“军”指军队的驻扎、屯驻。本篇题意,曹操注:“择便利而行也。”王皙注:“行军当据地,便察敌情也。”
孙子曰:凡处军1、相敌2:绝山依谷3,视生处高4,战隆无登5,此处山之军也。绝水必远水6;客7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8,利;欲战者,无附于水而迎客9;视生处高,无迎水流10,此处水上之军也。绝斥泽11,惟亟去无留12;若交军于斥泽之中13,必依水草而背众树14,此处斥泽之军也。平陆处易而右背高15,前死后生16,此处平陆之军也。凡此四军之利17,黄帝之所以胜四帝也18。
【注释】
1处军:指行军舍营、处置军队,即在不同地形条件下,军队行军、作战、驻扎诸方面的处置方法。处,处置、部署、机动的意思。
2相敌:意为观察、判断敌情。相,视、看、观察的意思。《左传·隐公十一年》:“量力而行之,相时而动。”
3绝山依谷:指通过山地,要傍依溪谷行进。张预注:“凡行军越过山险,必依附溪谷而居。一则利水草,一则负险固。”绝,越度、穿越。《汉书·成帝纪》:“不敢绝驰道。”颜师古注:“绝,横度也。”依,傍依、靠近;王皙注:“依,谓附近耳。”
4视生处高:视,看、审察,这里是面向的意思。生,生处、生地,此处指向阳地带。曹操注:“生者,阳也。”李筌注:“向阳曰生。” 高,高地。处高,即居高的意思。视生处高,指的是军队驻扎,要面南朝阳,居隆高之地。杜牧注:“言须处高而面南也。”
5战隆无登:指在隆高之地同敌人作战,不宜自下而上进行仰攻。战,战斗。隆,高地。登,攀登、仰攻。张预注:“敌处隆高之地,不可登迎与战。”汉简本此句作“战降毋登”。
6绝水必远水:意谓横渡江河,一定要在离江河稍远处驻扎。张预注:“凡行军过水,欲舍止者,必去水稍远。一则引敌使渡,一则进退无碍。”绝,横渡也。《荀子·劝学》:“绝江河者,非舟楫也。”远,此处作动词用,远离之意。
7客:指敌军,进攻之敌。下同。《礼记·月令》注:“为客不利。” 疏引《正义》曰:“起兵伐人者谓之客。”主客,古代兵法重要范畴之一。主指己方,客指敌方;就作战形式而言,主指防御一方,客指进攻一方;就作战态势而言,主指主动一方,客指被动一方。
8令半济而击之:让敌军渡河渡到一半时发动攻击。此时敌军首尾不接,行列混乱,攻之容易取胜。济,渡河。半济,指渡过一半。
9无附于水而迎客:不要在挨近江河之处同敌人作战。无,勿、毋。附,靠近。迎,迎击。
10无迎水流:意谓勿居下游,此指不要把军队驻扎在江河下流处,以防敌人决水、投毒。贾林注:“水流之地,可以溉吾军,可以流毒药。迎,逆也。”
11绝斥泽:通过盐碱沼泽地带。斥,盐碱地。《尚书·禹贡》:“海滨广斥”,郑玄注云:“斥谓地盐卤。”通常“斥卤”合称,如《吕氏春秋·乐成》:“终古斥卤,生之稻粱。”汉简本“斥”作“沂”。
12惟亟去无留:惟,宜、应该。亟,急、迅速。去,离开。意谓遇盐碱沼泽地带,应当迅速离开,切莫停留驻军。
13若交军于斥泽之中:言在盐碱沼泽地带与敌作战。交军,两军相交,指同敌军相遭遇。
14必依水草而背众树:指一定要依近水草并背靠树林。依,依近、靠近。背,背靠、倚托之意。张预注:“不得已而会兵于此地,必依近水草,以便樵汲,背倚林木,以为险阻。”汉简本无“必”字。
15平陆处易而右背高:指遇到开阔地带,也应选择平坦之处安营,并把军队的侧翼部署在高地之前,以高地为依托。平陆,开阔的平原地带。易,平坦之地。右,指军队的主要侧翼。右背高,指军队侧翼要后背高地以为依托。一说:右,上的意思;右背高,即以背靠高地为上。武经本此句作“平陆处易后背高”,樱田本同。
16前死后生:前低后高。生、死此处指地势的高、低。《淮南子·地形训》:“高者为生,下者为死。”又该书《兵略训》:“所谓地利者,后生而前死。”本句意谓在平原地带作战,也要做到背靠山险而面向平易。
17凡此四军之利:四军,指上述山地、江河、盐碱沼泽地、平原四种地形条件下的处军原则。汉简本无“此”字。
18黄帝之所以胜四帝也:这就是黄帝所以能战胜四方部族首领的缘由。曹操注:“黄帝始立,四方诸侯无不称帝,以此四地胜之也。”又汉简本《黄帝伐赤帝》云:“(南伐赤帝)……东伐(青)帝……北伐黑帝……西伐白帝……已胜四帝,大有天下。”黄帝是传说中的中华民族祖先,部族联盟首领,号轩辕氏,居有熊。传说他曾败炎帝于阪泉,诛蚩尤于涿鹿,北逐獯鬻(荤粥),合符釜山,统一了黄河流域。事见《竹书纪年》与《史记·五帝本纪》。四帝,四方之帝,即周边部族联盟的首领,一般泛指炎帝、蚩尤等人。
【译文】
孙子说:凡是部署指挥军队和观察判断敌情,都应该注意:通过山地,必须沿着山谷行进,驻扎时应在居高向阳的地方;敌人占领高地时,不要去正面仰攻。这是在山地部署机动军队的原则。横渡江河,必须在远离江河处驻扎;敌人渡水来战,不要在江河中予以迎击,而要等他们渡过一半人马时再实施攻击,这样才比较有利;如果要同敌人决战,不要紧挨水边布兵列阵;在江河地带驻扎,也应当居高向阳,不可面迎水流,这是在江河地带部署机动军队的原则。通过盐碱沼泽地带,应该迅速离开,不要停留;倘若同敌人相遇于盐碱沼泽地带,那就一定要靠近水草并背靠树林。这是在盐碱沼泽地带上部署机动军队的原则。在平原地带要占领平坦开阔地域,主要侧翼则应依托高地,做到前低后高。这是在平原地带部署机动部队的原则。以上四种军队部署原则运用带来的好处,正是黄帝之所以能战胜其他“四帝”的原因。
凡军好高而恶下1,贵阳而贱阴2,养生而处实3,军无百疾,是谓必胜4。丘陵堤防,必处其阳而右背之5。此兵之利,地之助6也。上雨,水沫至,欲涉者,待其定也7。凡地有绝涧8、天井9、天牢10、天罗11、天陷12、天隙13,必亟去之,勿近也。吾远之,敌近之;吾迎之,敌背之14。军行有险阻15、潢井16、葭苇17、山林、蘙荟18者,必谨复索之19,此伏奸之所处也20。
【注释】
1好高而恶下:好,喜爱、乐意。恶,厌恶、讨厌。张预注:“居高则便于觇望,利于驰逐;处下则难以为固,易以生疾。”
2贵阳而贱阴:指看重向阳之处而不喜欢阴湿地带。梅尧臣注:“处阳则明顺,处阴则晦逆。”
3养生而处实:指军队要选择水草和粮食充足、物资供给方便的地域驻扎。养生,指水草丰盛,粮食充足,便于军队生活。曹操注:“养生,向水草,可放牧养畜乘。”处实,指军需物资供应便利。梅尧臣注:“处实,利粮道。”武经本此句作“养生处实”。
4军无百疾,是谓必胜:张预注:“居高面阳,养生处厚,可以必胜;地气干熯,故疾疠不作。”汉简本无此句。
5必处其阳而右背之:指置军于向阳之地并使其主要侧翼背靠高地。
6地之助:意谓得自地形的辅助。梅尧臣注:“兵所利者,得形势以为助。”
7上雨,水沫至,欲涉者,待其定也:沫,张预注:“沫,谓水上泡沤。”涉,原意为徒步过水,这里泛指渡水。定,指水势平稳。此句汉简本作“上雨水,水流至,止涉,待其定”。
8绝涧:指溪谷深峻、水流其间的险恶地形。曹操注:“山深水大者为绝涧。”
9天井:指四周高峻、中间低洼的地形。曹操注:“四方高、中央下为天井。”
10天牢:牢,牢狱。天牢即对高山环绕、易进难出的地形之形象描述。王皙注:“牢,谓如狱牢。”张预注:“山险环绕,所入者隘,为天牢。”汉简本作“天窖”,“窖”“牢”义近。
11天罗:罗,罗网。指草深林密,荆棘丛生,军队进入后如陷罗网无法摆脱的地形。曹操注:“可以罗绝人者为天罗。”汉简本作“天离”,“离”“罗”义同。
12天陷:陷,陷阱。指地势低洼、道路泥泞、车马易陷的地带。曹操注:“地形陷者为天陷。”又张预注:“陂池泥泞,渐车凝骑。” 汉简本作“天”。
13天隙:隙,狭隙,指两山相向、涧道狭窄险恶的地形。曹操注:“山涧道迫狭,地形深数尺、长数丈者为天隙。”汉简本作“天郄”,义同。
14吾远之,敌近之;吾迎之,敌背之:意谓对于上述“绝涧”“天井”等“六害”地形,我们要远离它、正对它,而让敌军去接近它、背靠它。梅尧臣注:“言六害,当使我远而敌附,我向而敌倚,则我利敌凶。”之,指“绝涧”等六种不利地形。
15军行有险阻:险阻,《尔雅·释名》:“山巇曰险,水隔曰阻。”曹操注:“险者,一高一下之地;阻者,多水也。”“军行”,武经本、樱田本、《通典》《太平御览》均作“军旁”。
16潢井:指积水低洼之地。《汉书·龚遂传》颜师古注:“积水曰潢。”又曹操注:“潢者,池也;井者,下也。”
17葭苇:芦苇,这里泛指水草丛聚之地。曹操注:“葭苇者,众草所聚。”武经本作“蒹葭”。
18山林、蘙荟:指山林森然,草木繁茂。曹操注:“山林者,众木所居也;蘙荟者,可屏蔽之处也。”按,山林,武经本作“林木”,汉简本作“小林”。蘙荟,汉简本作“翳浍”,下又有“可伏匿者”四字。
19必谨复索之:一定要仔细、反复地搜索。谨,谨慎。复,反复。索,搜索、寻找。汉简本无“必”字。
20此伏奸之所处也:指“险阻”“潢井”等处往往是敌人伏兵或奸细的藏身之处。张预注:“恐兵伏其中,又虑奸细潜隐,觇我虚实,听我号令。伏、奸,当为两事。”此句汉简本作“奸之所处也”。武经本作“此伏奸之所”。
【译文】
一般情况下驻军,总是喜欢干燥的高地,而厌恶潮湿的洼地,重视向阳之处,鄙视阴湿之地,驻扎在靠近水草地区,军需供应充足,将士百病不生,这样,克敌制胜就有了保证。在丘陵堤防驻军,必须占领它朝南向阳的一面,并把主要侧翼背靠着它。这些都有利于用兵作战,是得自地形条件的辅助。上游下雨涨水,洪峰骤至,想要涉水过河的,得等待水流平稳之后再行动。凡是遇上绝涧、天井、天牢、天罗、天陷、天隙这六种地形,必须迅速离开,不要靠近。我军远远离开这类地形,而让敌人去接近它们;我军应面向这类地形,而让敌人去背靠它们。军队行动时如遇到险峻的隘路、沼泽、芦苇、山林和草木茂盛的地方,一定要谨慎地反复搜索,因为这些都是敌人可能设下伏兵和隐藏奸细的地方。
敌近而静者,恃其险也;远而挑战者1,欲人之进也;其所居易者,利也2。众树动者3,来也;众草多障者,疑也4。鸟起者,伏也5;兽骇者,覆也6。尘高而锐者,车来也7;卑而广者,徒来也8;散而条达者,樵采也9;少而往来者,营军也10。
【注释】
1远而挑战者:汉简本“远”上有“敌”字。
2其所居易者,利也:敌军在平地上驻扎,一定是有利可图才这么做的。杜牧注:“敌不居险阻而居平易,必有以便利于事也。”易,平易,指平地。利,有利、有好处。又张预注:“或曰敌欲人之进,故处于平易以示利,而诱我也。”此句汉简本作“其所居者易……”
3众树动者:众树,许多树木。动,摇曳摆动。曹操注:“斩伐树木,除道进来,故动。”
4众草多障者,疑也:在杂草丛生之处设下许多障碍,是企图使我方迷惑。疑,使动用法,使迷惑、使困疑之意。
5鸟起者,伏也:鸟雀惊飞,是因为其下埋伏着敌军。曹操注:“鸟起其上,下有伏兵。”伏,埋伏、伏兵。
6兽骇者,覆也:野兽受惊奔跑,这是敌军大举来袭。曹操注:“敌广陈张翼,来覆我也。”骇,惊骇、受惊。覆,倾覆、覆没的意思,引申为铺天盖地,蜂拥而至。
7尘高而锐者,车来也:尘土高扬笔直上升,这是敌人兵车驰来。杜牧注:“车马行疾,仍须鱼贯,故尘高而尖。”锐,锐直、笔直。车,兵车。
8卑而广者,徒来也:意为尘土低而宽广,这是敌人的步兵开来。张预注:“徒步行缓而迹轻,又行列疏速,故尘低而来。”卑,低下。广,宽广。徒,步卒、步兵。
9散而条达者,樵采也:尘土散漫而细长,时断时续,这是敌人在拖曳柴薪。杜牧注:“樵采者,各随所向,故尘埃散衍。”条达,王皙注:“纤微断续之貌。”
10少而往来者,营军也:尘土稀少,此起彼落,这是敌人在安营驻军。梅尧臣注:“轻兵定营,往来尘少。”
【译文】
敌人逼近而保持安静的,是倚仗他们占领险要地形;敌人离我很远而前来挑战的,这是想引诱我军前进;敌人之所以驻扎在平坦地带,是因为他们这样做有利可图。许多树木摇曳摆动,这是敌人隐蔽前来;草丛中有许多遮障物,这是敌人故布疑阵。鸟雀惊飞,这是下面有伏兵;野兽骇奔,这是敌人大举突袭。尘土既高且尖,这是敌人的战车驰来;尘土低而宽广,这是敌人的步兵开来;尘土四散飞扬,这是敌人在拖曳柴薪;尘土稀薄而又时起时落,这是敌人正在结寨扎营。
辞卑而益备者,进也1;辞强而进驱者,退也2;轻车先出居其侧者,陈也3;无约而请和者,谋也4;奔走而陈兵车者,期也5;半进半退者,诱也6。
【注释】
1辞卑而益备者,进也:敌人措辞谦卑恭顺,同时又加强战备,这表明敌人准备进犯。梅尧臣注:“欲进者,外则卑辞,内则益备。” 卑,谦卑、恭敬。益,增加、更加的意思。汉简本“卑”作“庳”。
2辞强而进驱者,退也:敌人方面措辞强硬,在行动上又示以驰驱进逼之姿态,这是其准备后撤。汉简本“驱”作“”。
3轻车先出居其侧者,陈也:张预注:“轻车,战车也。出军其旁,陈兵欲战也。”陈,同“阵”,布阵。汉简本“侧”作“厕”。
4无约而请和者,谋也:指敌人还没有陷入困境却主动前来请和,这中间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约,困屈、受制的意思。《说文》:“约,缠束也。”《集韵》:“约,屈也。”
5奔走而陈兵车者,期也:意思是敌人急速行动、摆开兵车布好阵势,是期求与我作战。期,期求。《韩非子·五蠹》:“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武经本、汉简本无“车”字,汉简本并无“而”字。
6半进半退者,诱也:敌人似进不进,似退不退,这是为了诱我入其圈套。汉简本无“半退”两字。
【译文】
敌人使者措辞谦卑而暗中却在加紧战备的,这是准备进攻;敌人使者措辞强硬而军队又摆出前进态势的,这是准备撤退;敌人战车先出动,部署在侧翼的,这是在布列阵势;敌人没有陷入困境而前来议和的,必定是另有阴谋;敌人急速奔跑并摆开兵车列阵的,是期待同我方决战;敌人半进半退的,是企图引诱我军。
杖而立者,饥也1;汲而先饮者,渴也2;见利而不进者,劳也3。鸟集者,虚也4;夜呼者,恐也5;军扰者,将不重也6;旌旗动者,乱也7;吏怒者,倦也8;粟马肉食9,军无悬缻10,不返其舍者11,穷寇也。谆谆翕翕12,徐与人言者13,失众也;数赏者,窘也14;数罚者,困也15;先暴而后畏其众者16,不精之至也17;来委谢者18,欲休息也19。兵怒而相迎,久而不合20,又不相去,必谨察之21。
【注释】
1杖而立者,饥也:言倚着兵器而站立,这是饥饿的表现。王皙注:“倚仗者,困馁之相。”杖,同“仗”,扶、倚仗的意思。(www.xing528.com)
2汲而先饮者,渴也:取水的人自己先饮用,这是干渴的标志。张预注:“汲者未及归营而先饮水,是三军渴也。”汲,汲水、打水。汉简本作“汲役先饮”。
3见利而不进者,劳也:明明有利可图而军队不前进,说明敌军已疲劳。杜佑注:“敌人来,见我利而不能击进者,疲劳也。”汉简本“劳”下有“拳”字,通“倦”。
4鸟集者,虚也:鸟雀群集敌营,表明敌营空虚无人。梅尧臣注:“敌人既去,营垒空虚,鸟乌无猜,来集其上。”虚,空虚无人的意思。
5夜呼者,恐也:军卒夜间惊呼,这是敌人惊恐不安的象征。杜牧注:“恐惧不安,故夜呼以自壮也。”汉简本“呼”作“嘑”。
6军扰者,将不重也:张预注:“军中多惊扰者,将不持重也。”汉简本“扰”作“犹”。
7旌旗动者,乱也:敌军旗帜不停地摇动,表明敌人已经处于混乱之中。杜佑注:“旌旗谬动,抵东触西倾倚者,乱也。” 8吏怒者,倦也:梅尧臣注:“吏士倦烦,怒不畏避也。”
9粟马肉食:拿粮食喂马,杀牲口吃肉。粟,粮谷,此处用作动词,指用粮食喂马。
10军无悬缻:缻同缶,汲水用的罐子,泛指炊具。此句是说敌军收拾起了炊具。武经本作“军无悬缶”。
11不返其舍者:舍,营幕。此言军不归幕,暴露野宿。
12谆谆翕翕:低声下气、恳切温和的样子。谆,恳切。《说文》:“谆,告晓之熟也。”翕,通“习”,《诗·谷风》:“习习谷风”,毛传:“习习,和舒貌。”
13徐与人言者:意谓语调和缓地同士卒商谈。徐,缓缓温和的样子。人,此处指士卒。
14数赏者,窘也:敌军一再犒赏士卒,说明其处境困难。梅尧臣注:“势穷忧叛离,屡赏以悦众。”数,多次、反复。窘,窘迫、困窘。
15数罚者,困也:敌军一再处罚士卒,表明其已陷入困境。梅尧臣注:“人弊不堪命,屡罚以立威。”
16先暴而后畏其众者:指将帅开始对士卒粗暴,继而又惧怕士卒者。李筌注:“先轻后畏,是勇而无刚。”
17不精之至也:意谓将帅不精明到了极点。
18来委谢者:委,委质、遗礼。谢,道歉、谢罪。委谢,指委质赔礼。古人相见,多执贽以为礼,故称“委质”或“委贽”。
19欲休息也:敌人希望休兵息战。
20久而不合:久久没有交锋的意思。合,指交战。古代敌对双方交战曰“合”。
21必谨察之:汉简本“之”作“此”。
【译文】
敌兵倚着兵器站立,这是饥饿的表现;敌兵打水而急于先饮,这是干渴缺水的表现;敌人明见有利而不进兵争夺,这是疲劳的表现;敌军营寨上方飞鸟集结,表明是座空营;敌人夜间惊慌叫喊,这是其恐惧的表现;敌营惊扰纷乱,这表明敌将缺乏威严;敌阵旗帜摇动不整齐,这是敌人队伍已经混乱;敌人军官易怒烦躁,表明敌军士兵已经疲倦;敌人拿粮食喂马,杀牲口吃肉,收拾起炊具,部队不返回营寨,这表明敌人已是穷寇。敌将低声下气缓缓地同部下讲话,这表明敌将已失去人心;接连不断地犒赏士卒,这表明敌人已无计可施;不断地处罚部属,这表明敌军已处境困难;敌方将领先粗暴蛮横继而又害怕部下的,说明他实在是最不精明的统帅;敌人派遣使者前来送礼言好,这是敌人希冀休兵息战;敌人逞怒同我对阵,可是久不交锋而又不撤退,这时就必须谨慎地观察他们的意图。
兵非益多也1,惟无武进2,足以并力、料敌、取人而已3;夫惟无虑而易敌4者,必擒于人。
【注释】
1兵非益多也:意谓兵员并不是越多越好。这反映了孙子的精兵建军思想。益多,即以多为益。王皙注:“不以多为益。”此句汉简本作“兵非多益”,武经本作“兵非贵益多也”。
2惟无武进:意为只是不要恃武冒进。王皙注:“不可但恃武也。” 惟,独、只是。武进,刚武轻进,犹言迷信武力、肆意冒进。
3足以并力、料敌、取人而已:指能做到集中兵力、正确判断敌情、争取人心则足矣。张预注:“并兵合力,察敌而取胜。”并力,集中兵力。料敌,观察判断敌情。取人,争取人心,善于用人。一说,取人意谓“取胜于敌”。
4无虑而易敌:没有深谋远虑而妄自尊大蔑视敌手。易,轻视、蔑视。《左传·僖公二十二年》:“国无小,不可易也。”即言国无大小,均不可轻视。
【译文】
打仗并不在于兵力愈多愈好,只要做到不轻敌冒进,并集中兵力、判明敌情、取得部下的信任和支持,也就足够了。那种既无深谋远虑而又狂妄轻敌的人,一定会成为敌人的俘虏。
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1,不服则难用也,卒已亲附而罚不行,则不可用也2。故令之以文,齐之以武3,是谓必取4。令素行以教其民5,则民服6;令不素行以教其民7,则民不服。令素行者,与众相得也8。
【注释】
1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在士卒还未亲近依附之前就施用刑罚,士卒就会怨愤不服。杜牧注:“恩信未洽,不可以刑罚齐之。”亲附,亲近归附。《淮南子·主术》:“群臣亲,百姓附。”“亲附”汉简本作“抟亲”。
2则不可用也:此句汉简本作“则不用”。
3故令之以文,齐之以武:令,教育。文,指政治、道义。齐,整饬、规范。武,指军纪军法。此句的意思是,用政治、道义来教育士卒,用军纪军法来约束、整饬部队。这是孙子治军思想的核心原则。《吴子·论将》:“总文武者,军之将也;兼刚柔者,兵之事也。”此句汉简本作“合之以交,济之以□”,其“交”当是“文”之形误,“济”通“齐”。
4是谓必取:指用兵打仗一定能取胜。
5令素行以教其民:令,法令规章。素,平常、平时。行,实行、执行。民,这里主要是指士卒、军队。此句梅尧臣注曰:“素,旧也。威令旧立,教乃听服。”
6则民服:汉简本无“则”字。
7令不素行以教其民:《通典》卷一四九作“令素不行,则人不服”。《御览》卷二九六同。
8令素行者,与众相得也:意谓军纪军令平素能够顺利执行的,是因为军队统帅同兵卒之间相处融洽。张预注:“上以信使民,民以信服上,是上下相得也。”得,亲和。相得,指军队内部上下和睦,关系融洽。
【译文】
士卒还没有亲近依附就对他们执行惩罚,那么他们就不会信服,不信服就难以使用;士卒已经亲近依附,而军纪军法仍得不到执行,那也无法用来打仗。所以,要用政治道义去教育引导他们,用军纪军法去管束规范他们,这样就必定能取得战争的胜利。平素能严格贯彻命令,管教士卒,士卒就会养成服从的习惯;平素不重视严格贯彻命令,管教士卒,士卒就会养成不服从的习惯;平时命令能够得到贯彻执行,这表明将帅同士卒之间关系相处融洽。
【通论】
本篇的主旨是探讨军队行动中的“处军”和“相敌”问题,其中“处军”是原则,“相敌”为“处军”的重要条件。全篇的内容主要涉及:一是“处军”,即军队在不同地形条件下遵循何种原则行军作战和驻扎宿营;二是“相敌”,即军事指挥员怎样仔细观察和判断敌情,为克敌制胜创造条件;三是“兵非益多” 的精兵强军思想;四是“令之以文,齐之以武”,赏罚并用,宽严结合的治军原则。以下我们试逐一略加阐述:
(一)关于“处军”之法。
自古兴师作战,止则为营,行则为阵,行军、立营与布阵作战关系十分密切,因此历来受到军事家们的重视,孙子就是系统论述“处军”原则的第一人。
孙子认为,凡行军作战,如何“处军”事关胜负大局,必须认真对待,妥善处置。其总的原则是,要做到根据不同的情况,灵活机变地贯彻有针对性的方法、措施,利用有利的地形,避开不利的地形。为此,孙子详尽列举了在山地、江河、沼泽、平原等四种地形条件下的不同“处军”方法,指出各自的要领,并且把利用地形的基本特点归纳为“凡军好高而恶下,贵阳而贱阴,养生而处实”。强调这是取胜的重要条件,所谓“此兵之利,地之助也”。应该说这是孙子对前人和当时战争中如何利用地形的科学总结。
孙子的这些“处军”原则,被古往今来的许多战争证明是行之有效的作战原则。如“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的江河处军作战之法,就很有价值。所谓“半济而击”,即是乘敌半数正渡,半数未渡时发起攻击,以夺取胜利。春秋时期宋楚泓水之战中,宋襄公拒绝大臣子鱼的正确建议,没有乘楚军渡河时加以打击,结果导致宋军大败,这种愚蠢表现,从反面证明了半渡而击原则的正确性。而在吴楚柏举之战的清发水一役中,吴王阖闾接受夫概“半渡而后可击”的建议,战胜楚军,则又从正面证明了半渡而击原则的正确性。
当然,孙子提出的一系列“处军之法”,只是一般的作战原则,要发挥其作用,还有待军事指挥员根据战场情势灵活掌握。像韩信破赵之役中背水列阵,从表面上看,就不合通常的处军之法,可是韩信最后却获得了胜利,这一情况表明,处军原则如同他的其他作战之法一样,是真理而非教条,不可死守拘泥,而应创造性运用,即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二)关于“相敌”之法。
所谓“相敌”,就是指观察、了解各种征候,在此基础上正确分析、判断敌情。孙子高度重视“相敌”在战场交锋中的作用,主张在“处军”得宜的前提下,充分运用“相敌”这一手段,即通过仔细观察敌情,以求对敌情作出缜密的分析,正确的判断,并据此采取行之有效的措施打击敌人。他从实战经验中概括出三十余种侦察判断敌情的方法。这些方法,大多都可从实战中得到印证。如公元前615年,秦国攻打晋国。晋军在赵盾率领下与秦军相持于河曲(今山西永济),其针对秦军出国迢远、难以持久的特点,采取“深垒固军”,待其撤退而击之的方针。秦国因久战不胜,决定撤退,为掩饰意图,派使者以强硬言辞约晋军于第二天决战。晋军的一位副将从秦使的眼神和口气中察觉到秦军行将撤退,建议乘其撤离时予以截击,但未被采纳,致使秦军在当晚得以全师而退。这就是“辞强而进驱者,退也”的例证。其他诸如“敌近而静者,恃其险也”,“辞卑而益备者,进也”,“无约而请和者,谋也”,“半进半退者,诱也”,“鸟集者,虚也”等“相敌”之法,我们同样能在漫长的战争史长河中,找到具体的例证。
毋庸讳言,孙子在本篇中所总结的三十余条“相敌之法”,是十分古老、简单、直观的。同当今先进的侦察手段和技术相比,已显得落后,其中有许多已不适用于现代战争。然而它所包含的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思想,却依然闪烁着朴素唯物辩证法的光芒,对我们今天从事军事活动仍具有一定的启发和参考价值。
(三)“兵非益多”的精兵强军之道。
春秋战国之际,战争频繁,各诸侯国纷纷扩军备战,以求在激烈残酷的争霸兼并斗争中占据主动,取得优势。孙子顺应这一历史潮流,充分肯定发展军队,加强战备的必要性。但是他比当时一般人高明的地方,是他高瞻远瞩地提出了军队发展的正确方向:走精兵之路,“兵非益多也,惟无武进,足以并力、料敌、取人而已”。这既是对争取战争胜利基本条件的论列,也是对军队建设根本原则的揭示。
“兵非益多”是军队建设思想发展史上的一个里程碑。众所周知,军队的数量固然是构成军队战斗力的重要因素,可没有质量的军队人数再多,也是无法很好发挥战斗力、履行军队的职责的,军队的数量与质量之间存在着对立统一的关系。建设军队的正确方向,应该是既注意保持一定的数量,又注意提高军队的质量,并把重点放在后者身上。道理很浅显,如果军队数量过于庞大,就会给国家经济带来沉重的负担,不利于有效地进行教育训练,不利于改良武器装备,也有碍于提高指挥效能。北宋时期大量冗兵冗将的存在,结果导致整支军队战斗力严重削弱,就是明显的例证。
由此可知,孙子的精兵思想具有重大的军事学术价值,历代兵家对此十分重视。如战国时期吴起“简募良材”的思想,孙膑“兵之胜在于篡卒”的认识,《尉缭子》的裁军强兵主张,就是对孙子“兵非益多”理论的继承发展。
(四)“令之以文,齐之以武”的治军原则。
军队是执行武装斗争任务的特殊团体,要确保其发挥强大的战斗力,关键之一是要搞好内部的治理,即所谓“以治为胜”。而要治理好军队,则必须遵循一定的原则,因为只有在正确原则的指导下,再配合以具体的方法(如严明军纪、信赏明罚),才能使军队令行禁止,进退有节,团结一致,无往而不胜。
这个治军的基本原则,孙子认为就是“令之以文,齐之以武”,文武两手双管齐下,共同作用于治军实践。所谓“文”,是指精神教育,物质奖励;所谓“武”,则是军纪军法,重刑严罚。孙子指出,没有教化,一味讲求军纪军法,将士思想不统一,精神不振奋,就会被动消极对待上级命令,影响战斗力的发挥:“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不服则难用也。”但若不严明军纪,单纯宽厚溺爱,也会导致斗志涣散,各行其是,同样不利于军队的建设。毫无疑义,孙子这一文武并重的治军原则是值得肯定的。
【战例】
李唐败窦建德虎牢之战
唐武德四年(621),李唐军队在虎牢之战中一举击败驰援洛阳王世充的窦建德十万大军,继而又迫降了困守洛阳的王世充,从而剪除了中原地区的两股主要武装势力,为统一全国奠定了重要基础。纵观虎牢之战中唐、窦两军作战的得失优劣,可知孙子《行军篇》所言“处军相敌”原则在实战中具有重大的价值。窦建德不善“处军”,不善“相敌”,从而导致兵溃被俘。李唐方面则因其在“处军相敌”方面棋高一着而大获全胜。
隋末,为了反抗隋王朝的腐朽残暴统治,爆发了轰轰烈烈的农民大起义。到公元617年初,农民起义形成了三大起义军中心:李密起义军活动于河南地区,窦建德起义军转战于河北一带,杜伏威起义军崛起于江淮地区。他们歼灭了大量隋军,使隋王朝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在农民起义风起云涌的形势下,一些贵族和地方官吏也纷纷起兵反隋,以重建专制统治秩序,李渊父子的太原起兵就是其中之一。
公元617年五月,隋太原留守李渊父子在太原(今山西太原市东南)起兵。李渊父子是富有政治远见和军事才能的封建贵族官僚,起兵之后,他们采取高明的战略策略,在军事方面不断取得进展,实施争取人心的政治、经济措施,赢得了政治上的主动。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攻下隋都长安,占据了关中和河东广大地区,并迅速拓地到秦、晋、蜀等广大地区,成为当时举足轻重的一支力量。公元618年,李渊在长安称帝,建国号唐。尔后经过一段时间的征伐,又击败了薛举、梁师都、刘武周等割据势力,引兵东向,伺机统一全国。
当时,李密领导的瓦岗起义军已经解体,李唐的主要对手是河北窦建德起义军和洛阳王世充集团。另外还有杜伏威起义军控制着江淮地区,隋残余萧铣集团控制着长江中游及粤、桂等地。李渊集团对此采取了远交近攻、先王后窦、各个击破的战略:在派遣使者稳住窦建德的同时,由李世民率军出潼关进攻东都洛阳,消灭王世充集团。李世民大军在洛阳城下与王世充军进行了历时半年的激烈交战,给王世充军以重创,拔除了洛阳城外王世充军的据点,形成了对洛阳城的包围。王世充困守孤城,处境险恶,连连向窦建德告急求援。
窦建德意识到王世充若被消灭,自己就会成为唐军的下一个进攻目标。“唇亡齿寒”,不能坐视不救。于是他在兼并了山东的孟海公起义军之后,于公元621年三月,亲率十万大军西援洛阳。窦军连下管州(今河南郑州)、荥阳、阳翟(今河南禹州)等地,很快进抵虎牢(今河南荥阳西北汜水镇)以东的东原一带(即东广武,河南荥阳东北广武山)。
虎牢为洛阳东面的战略要地。二月三十日夜,李唐王君廓军在内应的协助下,袭占该地。李世民在洛阳坚城未下,窦军骤至的形势面前,于青城宫召集前线指挥会议,研究破敌之策。唐宋州(治所在今河南商丘南)刺史郭孝恪、记室薛收等人认为,王世充据有洛阳坚城,兵卒善战,其困难在于粮草匮乏;窦建德远来增援,兵众既多且锐。如果让王、窦联兵,窦以河北粮食供王,就会对唐军造成不利,使李唐的统一大业受挫。因此,主张在分兵围困洛阳的同时,由李世民率主力据虎牢,阻止窦军西进,先消灭窦建德军,届时洛阳城就能不攻自下。李世民采纳了这一建议,立即将唐军一分为二,令李元吉、屈突通诸将继续围攻洛阳,自己率精兵三千五百人,于三月二十五日先期出发,进驻虎牢。
李世民到虎牢的次日,即率精骑五百东出二十里侦察窦建德军的情况。他遣李世、秦叔宝、程知节等率兵埋伏道旁,自己与尉迟敬德等仅数骑向窦建德军营前进。距窦军军营三里,李世民有意暴露自己,引诱窦建德出动五六千骑兵追击。待窦骑兵进入埋伏地点之后,李世等奋起攻击,击败窦军追兵,歼灭三百余人。此次小战挫抑了窦军的锋芒,了解了窦军的虚实。
窦军被阻于虎牢东月余,不得西进,几次小战又都失利,士气开始低落。四月三十日,窦军粮道被唐军抄袭,大将军张青特被俘,使得窦军处境更为不利。此时,部下凌敬向窦建德建议:率主力渡黄河,攻取怀州、河阳。再翻越太行山,入上党,攻占汾阳、太原。指出这样做有三利:入无人之境,取胜可以万全;拓地收众,增强实力;震骇关中,以解洛阳之围。窦建德认为有道理,准备采纳,但苦于王世充频频遣使告急,一些部将又受王世充使者的贿赂,主张直接救洛,终于搁置了凌敬的合理建议。
不久,李世民得到情报,说窦军企图乘唐军饲料用尽,到河北岸牧马的机会,袭击虎牢。李世民将计就计,遂率兵一部过河,南临广武,观察窦军情况后,故意留马千余匹在河渚,诱窦建德军出战。次日,窦军果然中计,全军出动,在汜水东岸布阵,北依大河,南连鹊山,正面宽达二十余里,摆出进攻虎牢的架势。李世民正确地分析了情况,说:窦军没有经历过大战,今度险而进,逼城而阵,有轻视唐军之意。我军可按兵不动,待窦军疲惫后,再行出击,以克敌制胜。于是一面严阵以待,使窦军无隙可乘,一面派人召回留在河北的诱兵,准备出击。
窦建德轻视唐军,仅遣三百骑过汜水向唐军挑战,李世民派部将王君廓率长矛兵二百出战。两军往来冲击交锋数次,未分胜负,各自退回本阵。战斗呈现胶着状态。
窦建德军沿汜水列阵,自辰时至午时,士卒饥饿疲乏,都坐在地上,士卒间又争着喝水,秩序混乱,表现出要返回军营的意向。李世民细心观察到这些迹象后,即派遣宇文士及率领三百骑兵经窦军阵西而南,先行试阵,并指示说:如窦军严整不动,即回军返阵。如其阵势有动,则可引兵继续东进。宇文士及至窦军阵前,窦军阵势即开始动摇。李世民见状,下令出战,并亲率骑兵先出,主力继进。过汜水后,直扑窦建德军的大营。当时窦建德正欲召群臣议事,唐军骤然而至,群臣纷纷向窦建德处走避,致使奉调抵抗唐兵的战骑通道被阻。窦建德急令群臣退去为骑兵让路,但为时已晚,唐军已经冲入。窦建德被迫向东撤退,为唐将窦抗所部紧追不舍。接着李世民所率骑兵也突入窦军大营,双方展开激战。李世民又命程知节、秦叔宝、宇文歆等部迂回窦军后路。窦军见大势已去,遂惊慌溃逃。唐军乘胜追击三十余里,俘获五万余人。窦建德负伤坠马被俘,其余军卒大部溃散,仅窦建德之妻率数百骑逃回河北。至此,窦军被全部歼灭。
唐军虎牢之战得胜后,主力回师洛阳。王世充见窦军被歼,内外交困,走投无路,遂于绝望之中献城投降。
虎牢之战,唐军消灭窦建德援军十万人,接着又迫降了洛阳王世充的守军,夺取了中原的主要地区,取得“一举两克”的重大胜利,创造了我国古代围城打援的著名战例。这也是李唐统一全国的关键一战。
李世民的取胜,除了唐军自身具备强大的实力外,主要在于其作战指导上的得宜。在“处军”方面,李世民果断地先期占据战略要地虎牢,造就了有利于己、不利于敌的态势。在“相敌” 方面,李世民尤其做得出色。他自始至终注重观察敌情,并善于对敌情进行分析判断,在此基础上制定正确的作战方针,灵活机动地打击敌人。这既表现为决战前进行小战以探知窦军虚实,也表现为决战中捕捉窦军疲乏诸迹象,通过试战了解窦军实情后,坚决实施进攻,最终击败十万之众的窦军。
窦建德的失败,除了军队自身未经历大战,将骄兵惰之外,很重要的原因,也在于其“处军相敌”方面的重大失误。他未能尽全力先攻下虎牢,这在“处军”上已输了一着,而“相敌”上的失策则更使他一步步走向败亡。他未能判断李世民数骑冒进的意图,率然出战,结果中伏损兵,导致兵锋受挫。他不知唐军放牧乃是利诱之计,随便驱动全军出战,决战没有打响,实际上已置己方军队于被动了。在决战中,窦建德又未能注意掩饰己方的军情,而将所有弱点一览无余暴露在唐军眼前,以至为敌所乘,陷于被动。更可悲的是,窦建德无端轻视唐军实力,轻举妄动,终于落得兵败身亡的下场。孙子在《行军篇》中说:“夫惟无虑而易敌者,必擒于人”,真是一语道破窦建德失败的症结,让后人不胜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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