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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示九变的利弊及处置方法

时间:2023-07-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故将通于九变之地利者,知用兵矣12;将不通于九变之利者,虽知地形,不能得地之利矣13。治兵不知九变之术14,虽知五利15,不能得人之用矣16。九变之术,指九变的利弊得失及其处置方法。

揭示九变的利弊及处置方法

【导读】

本篇主要论述在作战过程中如何根据特殊的情况,灵活变换战术以赢得战争的胜利,集中体现了孙子随机应变、灵活机动的作战指挥思想。孙子主张将帅应该根据五种不同的地理条件实施灵活的指挥,并明确提出以“五不”为内容的随机应变处置军事行动的基本原则。要求将帅必须做到全面、辩证地看问题,见利思害,见害思利,从而趋利避害,防患于未然。孙子还深刻地阐述了有备无患的备战观点,指出不能寄希望于敌人“不来”“不攻”,而应立足于自己做好充分的准备,具备坚强的实力。为了真正贯彻“九变”的灵活作战指导原则,孙子特别重视将帅队伍的建设,所以在本篇的结尾处,孙子语重心长地叮嘱身为将帅的人:要防止自己性格上“必死”“必生”“忿速”“廉洁”“爱民”等五种缺陷,避免导致“覆军杀将”的五种危害。

九变:九,多的意思。变,改易、机变。《周易·系辞上》:“一阖一辟谓之变。”孔颖达正义》云:“一阖一辟谓之变者,开闭相循,阴阳递至。”这里指的是军事行动中灵活机动,应变自如。王皙注:“九者数之极;用兵之法,当极其变耳。”张预注:“变者,不拘常法,临事适变,从宜而行之之谓也。”以上各家注均符合孙子原旨。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1,合军聚众,圮地无舍2,衢地交合3,绝地无留4,围地则谋5,死地则战6。涂有所不由7,军有所不击8,城有所不攻9,地有所不争10,君命有所不受11。故将通于九变之地利者,知用兵矣12;将不通于九变之利者,虽知地形,不能得地之利矣13。治兵不知九变之术14,虽知五利15,不能得人之用矣16

【注释】

1将受命于君:谓将帅从君主那里接受出征作战的命令。受命,接受命令,《左传·襄公二十七年》:“石恶将会宋之盟,受命而出。”

2圮地无舍:圮,毁坏、倒塌之意,《说文》:“圮,毁也。”《尔雅·释诂》:“圮,败也。”圮地,指难于通行的地区。《九地篇》曰:“行山林、险阻、沮泽,凡难行之道者为圮地。”舍,止,此处指宿营。梅尧臣注:“山林、险阻、沮泽之地,不可舍止,无所依也。”“圮”字汉简本作“汜”。

3衢地交合:衢地,指四通八达之地。《说文》:“四达谓之衢。”《九地篇》:“四达者,衢地也。”交合,指结交邻国以为后援。张预注:“四通之地,旁有邻国,先往结之,以为交援。”武经本“交合”作“合交”。

4绝地无留:绝地,指交通困难,又无水草粮食,部队难以生存之地。李筌注:“地无泉井、畜牧、采樵之处。”此句意谓遇上绝地,不要停留。

5围地则谋:围地,指四面险阻、进退困难、易被包围之地。《九地篇》云:“所由入者隘,所从归者迂,彼寡可以击吾之众者,为围地。”谋,曹操注曰:“发奇谋也。”即设奇计以摆脱困境。

6死地则战:死地,指走投无路的绝地,非力战难以求生。《九地篇》曰:“疾战则存,不疾战则亡者,为死地。”又曰:“无所往者,死地也。”

7涂有所不由:言有的道路不要通过。汉简《四变》此句下有释文为:“徐(途)之所不由者,曰浅入则前事不信,深入则后利不接。动则不利,立则囚,如此者,弗由也。”贾林注:“途且不利,虽近不从。”甚是。涂,即“途”,道路。由,从、通过。《论语·雍也》:“谁能出不由户者,何莫由斯道也。”“涂”字,武经本作“途”。

8军有所不击:指有的敌军不宜攻击。汉简《四变》此句下释文曰:“军之所不击者,曰两军交和而舍,计吾力足以破其军,獾其将。远计之,有奇势巧权于它……如此者,军唯(虽)可击,弗击也。”

9城有所不攻:意为有的城邑不应攻取。汉简《四变》此句释文曰:“城之所不攻者,曰计吾力足以拔之,拔之而不及利于前,得之而后弗能守,若力□之,城必不取。及于前,利得而城自降,利不得而不为害于后。若此者,城唯(虽)可攻,弗攻也。”张预注:“拔之而不能守,委之而不为患,则不须攻也。又若深沟高垒,卒不能下,亦不可攻。”

10地有所不争:意为有些地方可以不去争夺。汉简《四变》释文曰:“地之所不争者,曰山谷水□无能生者……如此者,弗争也。”张预注:“得之不便于战,失之无害于己,则不须争也。又若辽远之地,虽得之,终非己有,亦不可争。”

11君命有所不受:意谓君主之命令有的可以不接受。君命不受之前提,即汉简《四变》所谓“君令有反此四变(指上述“涂有所不由”等四种情况)者,则弗行也。”曹操注曰:“苟便于事,不拘于君命也。”

12故将通于九变之地利者,知用兵矣:通,通晓、精通。《易·系辞》:“曲成万物而不遗,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此句意为将帅如果能通晓九种地形的利弊及其处置,就懂得如何用兵作战了。武经本无“地”字。

13将不通于九变之利者,虽知地形,不能得地之利矣:意谓将帅如果不通晓九变的利弊,即使了解地形,也不能从中获得帮助。梅尧臣注:“知地不知变,安得地之利?”

14治兵不知九变之术:术,手段、方法。《孟子·告子》曰:“教亦多术矣。”九变之术,指九变的利弊得失及其处置方法。

15五利:指“涂有所不由”至“君命有所不受”等五事之利。

16不能得人之用矣:指不能够充分发挥军队的战斗力。王皙注:“虽知五地之利,不通其变,如胶柱鼓瑟耳。”

【译文】

孙子说:通常用兵的法则:将帅接受国君的命令,征集民众组织军队,出征时在“圮地”上不可驻扎,在“衢地”上应结交邻国,在“绝地”上不要停留,遇上“围地”要巧设奇谋,陷入“死地”要殊死战斗。有的道路不要通行,有的敌军不要攻打,有的城邑不要攻取,有的地方不要争夺,国君有的命令可以不去执行。所以将帅如果能够精通各种机变的利弊,就算是懂得用兵了。将帅如果不能精通各种机变的利弊,那么,即使了解地形,也不能够得到地形之利。指挥军队而不知道各种机变的方法,那么即便知道“五利”,也是不能充分发挥军队的战斗力的。

是故智者之虑1,必杂于利害2。杂于利而务可信也3,杂于害而患可解也4

【注释】

1智者之虑:聪明的将帅思考问题。虑,思虑、思考。《尚书·太甲》:“弗虑胡获,弗为胡成。”

2必杂于利害:必须充分考虑和兼顾有利与弊害两个方面。曹操注:

“在利思害,在害思利。”杂,掺杂、混合。《国语·郑语》:“先王以土与金、木、水、火杂,以成百物。”韦昭注:“杂,合也。”此处引申为兼顾。

3杂于利而务可信也:意谓如果考虑到事情有利的一面,则可实现战略目标。王皙注:“曲尽其利,则可胜矣。”务,任务、事务。《易·系辞》:“夫《易》开物成务。”此处指“争胜于天下”的大事。信,通“伸”,舒展、伸张。《易·系辞》:“尺蠖之屈,以求信也。”汉简本“而务可信也”作“故务可信”。

4杂于害而患可解也:意谓在有利情况下考虑到不利的因素,祸患便可顺利消除。解,化解、消除。《荀子·臣道》:“遂以解国之大患,除国之大害。”

【译文】

所以,聪明的将帅考虑问题,必须兼顾利与害两个方面。兼顾到有利的条件,大事才可顺利进行;兼顾到不利的因素,祸患才可预先化解。

是故屈诸侯者以害1,役诸侯者以业2,趋诸侯者以利3

【注释】

1屈诸侯者以害:指用敌国所厌恶的事情迫使他们屈服。屈,屈服、屈从,此处作动词用,制服之意。《诗·鲁颂·泮水》:“顺彼长道,屈此群丑。”诸侯,此处指敌方、敌国。

2役诸侯者以业:指用危险的事情迫使敌国疲于奔命。梅尧臣注:“挠之以事则劳。”役,使、驱使的意思。《荀子·正名》:“夫是之谓以己为物役矣。”业,曹操注:“业,事也。”此处特指危险的事情,与《诗经·商颂·长发》中“有震且业”之“业”义近。

3趋诸侯者以利:指用小利引诱调动敌人,使之奔走无暇。张预注:“动之以小利,使之必趋。”又一说:以利打动敌人使之归附追随自己。趋,奔赴、奔走,此处用作使动。

【译文】

要用各国诸侯最厌恶的事情迫使其屈服;要用各国诸侯感到危险的事情迫使他们听从我们的驱使;要用小利去引诱各国诸侯,迫使他们被动奔走。

故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1;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2

【注释】

1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意为不要寄希望于敌人不来,而要依靠自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梅尧臣注:“所恃者,有备也。”恃,依赖、倚仗的意思。《庄子·列御寇》:“河上有家贫,恃纬萧而食者。”有以待,指已做好充分的准备。

2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意谓不可寄希望于敌人不来进攻,而要依靠自己具备强大实力,使得敌人不敢进攻。

【译文】

用兵的法则是,不要寄希望于敌人不会来,而是要依靠自己做好充分的准备;不要寄希望于敌人不进攻,而是要依靠自己拥有使敌人无法进攻的力量。

故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也1;必生,可虏也2;忿速,可侮也3;廉洁,可辱也4;爱民,可烦也5。凡此五者,将之过也,用兵之灾也。覆军杀将6,必以五危7,不可不察也。

【注释】(www.xing528.com)

1必死,可杀也:指将帅如果轻生决死,固执硬拼,就会有被杀的危险。曹操注:“勇而无虑,必欲死斗,不可曲挠,可以奇伏中之。”必,固执、偏执、坚持的意思,与《论语·子罕》“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中的“必”字义同。

2必生,可虏也:谓将帅如果一味贪生怕死,临阵畏怯,就有被俘虏的危险。张预注:“临阵畏怯,必欲生返,当鼓噪乘之,可以虏也。” 3忿速,可侮也:言将帅如果急躁易怒,遇敌轻进,就有中敌人轻侮之计的危险。忿,愤怒、愤懑。《尚书·君陈》:“尔无忿疾于顽。”速,快捷、迅速,这里指急躁、偏激。

4廉洁,可辱也:意谓将帅如果过于洁身清廉,自矜名节,就有受辱的危险。曹操注:“廉洁之人,可污辱致之也。”汉简本“廉洁” 作“洁廉”。

5爱民,可烦也:意谓将帅如果溺于“爱民”(即古人常说的“妇人之仁”,行姑息之政),而不知从全局把握问题,就容易为敌所乘,有被动烦扰的危险。张预注:“民虽可爱,当审利害。若无微不救,无远不援,则出其所必趋,使烦而困也。”烦,相烦、烦扰。《左传·僖公三十年》:“若亡郑而有益于君,敢以烦执事。”武经本以上五句句末均无“也”字。

6覆军杀将:言使军队覆灭、将帅被杀。覆,覆灭、倾覆。《左传·隐公十一年》:“吾子孙其覆亡之不暇,而况能禋祀许乎?” 覆、杀,此处均为使动用法。

7必以五危:必,一定、肯定。《诗·邶风·旄丘》:“何其久也,必有以也。”以,由、因的意思。五危,即上述“必死”“必生”等五事。

【译文】

将帅有五种致命的弱点:只知道死拼蛮干,那就可能被诱杀;只顾贪生活命,那就可能被俘虏;急躁易怒,那就可能中敌人轻侮的奸计;一味廉洁好名,那就可能入敌人污辱的圈套;不分主次“爱民”,那就可能导致烦扰而不得安宁。以上五点,是将帅容易犯的过错,也是用兵打仗的灾难。使军队遭到覆灭,将帅被敌擒杀,一定是由这五种危险所引起的,这是不可不充分认识的。

【通论】

《九变篇》主要论述了在作战过程中如何根据特殊的情况,辩证分析利弊得失,灵活变换战术以赢得战争的胜利,集中体现了孙子随机应变、灵活机动的作战指挥思想。其重要军事观点主要有以下几点:

(一)以“涂有所不由”等“五不”措施为基本内容的作战原则。

这是“九变”问题的主旨之所在。灵活机动,应变自如,这是军事活动应遵循的根本原则,是战场上夺取主动权,杀敌制胜的重要保障。整部《孙子兵法》都贯穿着这一精神,而《九变篇》则集中阐述了这方面的具体要求及方法。

孙子认为将帅应该根据五种不同的地理条件实施灵活的指挥,并提出以“五不”为内容的随机应变处置军事行动的要求,即“涂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强调战略指导必须富有柔性,切忌偏执,只有精通各种机变的方法,方能充分发挥军队的战斗力,才算是真正掌握了用兵之道。

应该指出的是,贯穿于整个“五不”原则的红线,乃是朴素辩证法的精神。它的实质含义,是要求战争指导者透过现象看本质,综合比较,深入分析,权衡利弊,唯利是动。假如权衡后得出的结论有碍于实现战略目标,损害到根本利益,那就必须舍弃眼前的小利,不汲汲于一城一地的得失,暂时放过某些敌人,留待日后时机成熟后再去解决。如果国君的命令不符合实际情况,不利于军事行动的开展,那么就应该本着“进不求名,退不避罪,惟民是保,而利合于主”的态度,拒绝执行。这样做表面上似乎是违背了常理,否定了成规,实际上相反,乃是更好地遵循了军事斗争的基本规律,有利于最大限度地争取主动,夺取战争的胜利。因此应充分加以肯定。历史上夫差强争中原酿覆亡,马援误择险道致兵败,岑彭长驱入蜀击公孙,李渊不攻河东入关中,岳飞君命不受进中原,就从正反两个方面对孙子“五不”为中心的机变思想作出了具有说服力的实战诠释,对今天的军事家来说,仍不无一定的启示意义。

(二)见利思害、见害思利的辩证思维方法。

稍早于孙子的大哲学老子曾讲过这么一句充满辩证哲理的话: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意思是事物之间具有普遍联系的特征,即使是在同一事物的内部,也存在着不同倾向相互对立、互为渗透的属性,利与害互为依存,互为转化,任何事物都是矛盾的对立统一

军事斗争的性质也没有例外。孙子作为清醒的朴素唯物论者,对此有着深刻的认识。在他眼里,胜利和失败仅仅是一线之隔,胜利中往往隐藏着危机,而失败里也常常包含着制胜的因素。因此他要求战争指导者要善于保持清醒的头脑,尽可能做到全面辩证地观察问题,正确地处理战争中的利害得失,趋利避害,防患于未然,制胜于久远。

孙子“杂于利害”的主张,乃是一个带普遍性的指导原则,也是其“五不”为内涵的机变制胜理论的哲学基础。它的精义在于辩证对待利害关系,知于未萌,预做准备,顺利时能做到冷静沉着,找到差距,从而保持优势,防止意外;遭到挫折时能做到不丧失信心,正视现实,坚持不懈,从而摆脱被动,走向胜利。从这层意义上看,孙子“杂于利害”的思想,又是超越单纯军事领域的,而具有思想方法论的普遍意义。对于我们从事任何工作,都有着深刻的启示作用。

(三)有备无患的战争准备思想。

在本篇中,孙子还深刻地阐述了有备无患的备战思想,强调指出不能寄希望于敌人“不来”“不攻”,而要立足于自己做好充分的准备,拥有强大的实力,震慑住敌人,使其不敢轻举妄动。孙子认为夺取战争的胜利,必须具备主客观条件,两者缺一不可。活用“九变”,机动灵活,属于发挥主观能动性范畴,它是制胜的重要途径,但是要使它真正发挥作用,还应该有强大的军事实力作后盾,而强大的实力则来自认真的备战。从这个意义上说,“恃吾有以待也”“恃吾有所不可攻也”,可谓是“九变” 方法实施的必要条件。

需要指出的是,孙子有备无患的思想还具有更深刻的内涵,它揭示了国防建设的一般规律。“备者,国之重”,在阶级社会里,战争是不可避免的社会现象。历史上,总有少数战争狂人,出于满足称霸等私欲,乞灵于战争,好大喜功,穷兵黩武,将战争强加在人们的头上。乞求这些人发慈悲偃旗息鼓是幼稚而不现实的。正确的对策是,既反对战争,又不惧怕战争,以战止战,争取和平。

要做到“有以待”“有所不可攻”,就必须修明政治,动员民众,发展经济,加强军队建设。这样广大民众才会积极投身于国防建设事业,国家才有足够的经济实力支持反侵略战争,军队才能具有强大的战斗力粉碎敌对势力的进攻,这些都是确保国家安全的基本条件,也是孙子有备无患思想应有的逻辑意义。

(四)重视将帅个人的性格修养,防止“覆军杀将”悲剧的发生。

在孙子的心目中,将帅是国家的辅木、军队的主宰,他的才能、品德在很大程度上关系着战争的胜负。同样的道理,能否实施随机应变、灵活机动的作战指挥,也依赖于将帅个人的主观条件。基于这样的认识,孙子强调,为了真正贯彻“九变”的灵活作战指导原则,必须高度重视将帅队伍的建设。为此,他在本篇结尾处语重心长地叮嘱那些身为将帅的人,要注意努力克服自己性格上“必死”“必生”“忿速”“廉洁”“爱民”等五种缺陷,以避免“覆军杀将”这一类悲剧的发生。

孙子的这番论述,是他关于“九变”原则实施的条件保障,也是他朴素军事辩证法思想的集中体现。众所周知,春秋时期朴素辩证法思想的重要属性之一,是事物转化观点上“节”与“度”概念的提出。当时一些著名思想家,如孔子、老子等人已对事物转化的临界点——“度”有了较为深刻的认识,认为要保持事物的稳定性,既不可不及,又不能太过,“过犹不及”。孙子“将有五危”论述就是这种社会思潮理性精神在军事领域的反映。其实勇于牺牲,善于保全,同仇敌忾廉洁自律,爱民善卒等,本来都是将帅应具有的优良品德,然而一旦过了度,也就是说假如发展到“必”这一程度的话,那么性质也就起了转化,走向反面,而成为“覆军杀将”的诱因了。由此可见,因敌变化、辩证分析正是本篇主旨所在。

【战例】

吴蜀彝陵之战

彝陵之战,又称为猇亭之战,发生于公元222年,是三国时期吴国孙权)和蜀汉(刘备)为争夺战略要地荆州八郡而进行的一场战争。吴军统帅陆逊在这次战争中,运用“九变”的原则指导战争,灵活机动,不拘一格地与强大的蜀军相周旋,最终以数万人的兵力,一举战胜数十万蜀军。而蜀军统帅刘备,昧于对“九变”原则的了解,在“忿速”心理的驱使下,一意孤行向吴国开战,又在作战部署上屡犯错误,终于葬送了蜀汉在战略上的全部优势。千载之后,犹让人感慨不已!

赤壁之战以后,辖有长江南北八郡的战略要地荆州为曹操、孙权、刘备三家所瓜分,曹操占据南阳和江夏北部,孙权占据了江夏南部和南郡,刘备夺取了武陵、长沙、零陵、桂阳四郡。公元210年,在刘备的请求之下,孙权又同意把位于长江北岸的战略要地借给刘备,这样,实际上刘备控制了整个荆州。不久,刘备又分别从刘璋和曹操的手中夺取了益州和汉中。我国历史上魏、吴、蜀三国鼎立的局面就这样形成了。汉中和荆州是蜀汉的两个战略基地。从汉中可以北出潼关,攻打长安和洛阳;从荆州北上可以经襄阳攻打许昌,东下可以直捣吴国的腹地。可谓进可以攻,退可以守。

处于长江中下游的孙权东吴政权,面对刘备势力的迅速发展,深感惶恐不安。只是由于当时双方合力抗曹还是共同的战略目标,矛盾才暂时没有激化。到了公元211年,孙权占据交州(今广东、广西)后,力量进一步扩大。而当时强敌曹操正忙于兼并关中割据势力马超和韩遂,稳定后方,无暇顾及南边的刘、孙。孙权便乘这个机会向刘备索还荆州,刘备则以“须得凉州,当以荆州相与”为借口拒绝归还。两国的矛盾日趋尖锐,曾一度以兵戎相见。最后还是达成了和议,以湘水为界,平分荆州,孙权占有江夏、长沙、桂阳,刘备拥有南郡、武陵、零陵。但是,吴、蜀间的矛盾并未因此而消除。

公元219年,孙权乘蜀汉荆州守将关羽北攻襄阳、樊城,与曹魏军大战不已,后方空虚的时候,派遣大将吕蒙袭占关羽的后方基地江陵。关羽闻讯后率军回救,结果战败被杀,孙权遂夺得了整个荆州。自此之后,孙、刘矛盾全面激化,终于导致了彝陵之战。

公元221年,刘备在成都称帝,国号汉,史称蜀汉。一个月后,刘备借口为关羽报仇,决定大举攻吴,夺回荆州。魏文帝曹丕看到敌人同盟内部分化瓦解,非常高兴,并多方寻找机会,加剧吴蜀之间的矛盾冲突,好坐收渔人之利。蜀汉的绝大多数大臣、将领都看到了大举攻吴对蜀无利,只会对魏有利,再三规劝刘备不要出兵攻吴。如赵云叩谏刘备:不要对吴发动战争。指出蜀汉当前的主要敌人是曹魏,而不是孙吴。如果灭掉了曹魏,孙吴则不攻自破,当前应当利用曹丕篡汉的机会,出兵进取曹魏的关中,控制黄河、渭水的上游,完成匡复汉室的大业。诸葛亮等群臣也持同样的观点。可是,刘备丝毫也听不进这些意见。

孙权方面在夺取了荆州以后,为了巩固既得利益,也不愿意再扩大吴蜀之间的冲突,曾两次遣使向刘备求和,但都被刘备断然拒绝。东吴南郡太守诸葛瑾(诸葛亮之兄)也给刘备写信,向他陈说利害:“魏和吴都是你的敌国,首先对付谁,希望认真考虑一下,再作决定。”刘备同样置之不理。

公元211年七月,刘备亲率蜀汉大军数十万人,对吴国发动了大规模的战争。当时,两国的国界已西移到巫山附近,长江三峡成为两国之间的主要通道。刘备派将军吴班、冯习率领四万多人为先头部队,夺取峡口,攻入吴境,在巫地(今湖北巴东)打败吴军李异、刘阿部,长驱直入,占领了秭归。为了防范曹魏的进攻,刘备派镇北将军黄权驻扎在长江北岸,又派侍中马良前往武陵,利诱当地的部族首领沙摩柯起兵攻吴,配合行动。

孙权在蜀军大举进犯的情况下,奋起应战,任命镇西将军陆逊为大都督,统率朱然、潘璋、韩当、徐盛、孙桓各部共五万人抵御蜀军,同时又遣使向曹丕称臣,以免魏军乘机夹击,避免了两面作战。

蜀军顺江而下,锐不可当。公元222年正月,蜀国吴班、陈式的水军占领彝陵,屯兵长江两岸。二月,刘备亲率主力从秭归进抵猇亭,建立了大本营。在战争开始的时候,吴军诸将都要求立刻迎战;陆逊通过对双方兵力、士气以及地形等各方面条件的分析,指出刘备兵势强大,居高守险,锐气正盛,吴军应避开蜀军的锋芒,再伺机破敌。于是陆逊果断地实施战略退却,一直退到夷道(今湖北宜都)、猇亭(今湖北宜都北古老背)一线。然后在那里停止退却,进行防御,遏制蜀军的继续进兵。这样,吴军完全退出了高山峻岭地带,把兵力难以展开的数百里长的山地留给了蜀军。

这时,蜀军已深入吴境五六百里,由于进至彝陵以西一带被吴军扼守抵御,蜀军的东进势头停顿了下来。在吴军扼守要地、坚不出战的形势下,蜀军便不得不在巫峡、建平(今重庆巫山北)至彝陵一线数百里地上设立了几十个营寨。为了调动陆逊出战,刘备用一部分兵力围攻驻守夷道的孙桓。孙桓力屈难支,请求陆逊增援。孙桓是孙权的侄儿,所以诸将纷纷要求出兵援救,以解除夷道之围。但陆逊为了不分散和过早地消耗兵力,拒绝了分兵援助夷道的建议,认为只要同蜀军决战胜利,夷道之围自然就会解除。这样,陆逊就避免了同蜀军过早地进行决战。

从正月到六月,两军仍相持不决。刘备为了迅速同吴军决战,曾派人天天到阵前辱骂挑战,但陆逊置之不理。后来,刘备又派吴班率数千人在平地立营,另在山谷中埋伏了八千人,企图引诱吴军出战。但此计又为陆逊所识破。陆逊坚守不战,破坏了刘备倚恃优势兵力企求速战速决的计划。蜀军将士逐渐相互抱怨,斗志涣散,从而失去了主动。

六月的江南,潮湿闷热,暑气逼人,蜀军不胜其苦,刘备不得已只好把山谷里的军队开出山林,将水军转移到陆地上,把军营设于深山密林里,依傍溪涧,屯兵休整,准备等到秋后再发动进攻。由于蜀军是处于吴境五六百里的崎岖山道上,后勤保障十分困难,加上刘备百里连营,兵力分散,从而给陆逊实施战略反击留下可乘之机。

陆逊看到蜀军士气沮丧,放弃了水陆并进、夹击吴军的战法,认为战略反攻的条件业已成熟。于是,他上书吴王说:交战之初,所顾虑的是蜀军水陆并进、夹江直下。现在蜀军舍舟就陆,处处结营,从其部署来看,不会有什么变化。这样就有了可乘之隙。击破蜀军,当无困难。

陆逊在进行大规模反攻前夕,先派遣小部队进行了一次试探性的进攻。这次进攻虽未能成功,但使陆逊从中找到了破敌之法——火攻蜀军连营的作战方法。因为当时江南正炎夏,气候闷热,而蜀军的营寨都由木栅所构成,其周围又全是树林、茅草,非常容易起火。

决战伊始,陆逊即命令吴军士卒各持茅草一把,乘夜袭击蜀军营寨,顺风放火。顿时间火势凶猛,蜀军大乱。陆逊乘势发起反攻。朱然率军五千突破蜀军前锋,接着插入蜀军后部,与韩当所部进围蜀军于涿乡(今湖北宜昌西),切断了蜀军退路。潘璋所部直攻蜀军冯习部。诸葛瑾、骆统、周胤诸部配合陆逊的主力在猇亭向蜀军发起反攻。吴军很快攻破蜀军营寨四十余座,并且用水军截断了蜀军长江两岸的联系。蜀将张南、冯习及部族首领沙摩柯等战死,杜路、刘宁等投降。蜀军溃不成军,大部死伤和逃散,车、船和军用物资全部丧失。刘备乘夜逃走,行至石门山(今湖北巴东东北),被吴将孙桓追逼,几乎被擒,后靠驿站人员焚烧溃兵所弃的装备堵塞山道,才得以摆脱追兵,连夜逃回永安(又叫白帝城,今重庆奉节东)。

这时,蜀军镇北将军黄权所部正在江北防御魏军。刘备败退,黄权后路为吴军所截断,不得已于八月率众向曹魏投降。

刘备逃到白帝城后,吴将潘璋、徐盛等人都主张继续追击蜀军,扩大战果。陆逊不同意这种做法,认为曹丕名义上协助吴军攻蜀,实则另有图谋,必须加以警惕。而且蜀镇东将军赵云已率军抵达白帝城,要打败他也无把握。于是停止追击,决定撤兵。九月,曹魏果然攻吴,因陆逊已有准备,魏军无功而返。

在彝陵之战中,陆逊统帅五万吴军大败占优势的蜀军,在于他能正确分析敌情,敢于先后退一步,摆脱不利的地形,然后再伺机歼灭敌人,这是符合孙子“圮地无舍”“绝地无留”的作战原则的,是“将通于九变之地利者”的表现。在相持过程中,他做到保存实力,不增援孙桓,为战胜强敌创造条件,这是孙子“涂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思想在实践中的灵活运用。孙子说:“是故智者之虑,必杂于利害”,陆逊在彝陵之战全面胜利的形势下,果断停止追击蜀军,防范曹魏的乘机进攻,说明陆逊在有利的情况下,能够看到不利的一面,反映出他作为一代名将的优秀素质。

反观刘备,尽管他久历沙场,但在这次战争中的表现,却证明他并不真正懂得如何在用兵中贯彻“九变”的指导思想。他恃强冒进,将军队带入难以展开的五六百里崎岖山道之中;在吴军的顽强抵御面前,又不知道及时改变作战部署,采取了错误的无重点处处结营的办法,结果陷于被动,导致失败,这乃是“不通于九变之利者,虽知地形,不能得地之利”的表现。总之,刘备争夺荆州的“忿速”心态和具体作战过程中的失策,决定了他自食“覆军杀将”的恶果并非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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