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征仪式中的符号理论简介

符号是象征人类学之基本概念，但该词源于语言研究。大体自奥古斯丁整合亚里士多德、斯多葛派和昆体良等人修辞研究成果时，符号方被视作意义明确且使用规范的概念，这大概是西方符号学诞生之日。^[41]符号的原初、根本价值，是将分离后的符号与事物在思维面联系起来。奥古斯丁认为，“符号是这样一种东西：它能让我们超越它自己在我们感官上产生的印象而联想到别的事物”，而“我们表意——即使使用符号——的唯一原因就是把使用符号者精神上的东西显示出来，并把它移注到另一个人的精神里去”。^[42]基于索诸尔等人的符号理论，符号可表述为一种可被感知、相对简单的形式（能指），其可表达事物（所指），不管后者是简单或繁复。符号与被表达的事物的结构对置，既可能基于相互间的相似性和关联性，也可能基于“规约性”，即人为、习惯性和传统性的关联构建。

在语言学框架中，象征与符号不完全一致，关系更复杂。依托多罗夫象征理论，可在结构维度发现二者差异。象征有两层结构，其一能指，其一直接意义和象征意义。符号结构的两层乃能指与所指。在结构层面上，象征意义比符号中所指的范畴窄。表达象征意义时有一个本文所称的“本体隐匿”现象，即象征结构的直接意义隐匿，而突出相应的象征意义。当能指表达的内容非其自身时，才存在所谓的象征，因为符号不排斥表达自身。黑格尔认为，“象征首先是一种符号。不过在单纯的符号里，意义和它的表现的联系是一种完全任意构成的拼凑……作为象征来用的符号是另一种……象征所要使人意识到的却不应是它本身那样一个具体的个别事物，而是它所暗示的普遍性的意义”。^[43]

法人类学中的象征符号，即解纷仪式中表达象征意义的符号，以具体、物化形式存在，乃具体、可观察的器物、行为及语言等，如审判仪式中的假发、法袍、法槌和特定行为等，也似恩登布人仪式中的树、舞蹈和民歌等，还如吉尔兹描写巴厘斗鸡时的鸡、鸡笼和赌资等。^[44]

象征符号既是解纷仪式的基本要素，也是解纷仪式的分析工具。考察“恩坎加”仪式时，特纳注意到“奶树”（当地人对一种树的称谓，视为“妇道”、“母系”和“生育”的象征）这一象征符号。^[45]进而，特纳将象征符号分为工具性象征符号与支配性象征符号。^[46]支配性象征符号是社会和文化结构中相对固定的点，工具性象征符号则是为达到仪式的表达目的之途径。^[47]换言之，直接表达仪式主题的象征性符号是支配性象征符号，为辅助仪式主题者为工具性象征符号。

审判仪式的象征性符号通常有法槌、法袍和律师袍等司法道具。这些司法道具的象征意义通过仪式传达出来，以展示法律文化内涵。如法袍，坎特罗威茨言：

有三种职业是有资格穿长袍以表示其身份的，这就是：法官、牧师和学者。这种长袍象征着思想的成熟和独立的判断力，并表示直接对自己的良心和上帝负责。它表明这三种职业者在精神上的自主权；他们不应允许在威胁下行事并屈服于压力。^[48](www.xing528.com)

袍式服装通常含有与法官身份吻合的寓意，直观展示其身份及身份特有的内涵，即独立、公正与正义等。基于法官经历，有学者论述了审判仪式中象征符号的功用。各种符号如法袍、法庭布置、尊敬辞令等对法官有影响。这不仅使法官本人还使其他参与者甚至整个社会都铭记不忘：肩负审判重任的法官应摒除个人癖好、偏见及先入为主的判断。其他人也受仪式赋予的职责。每个参与者都强使自己的个性服从法律程序的要求。^[49]

在具体象征意义体系内，各种司法道具展演司法文化含义可以结构化、体系化地理解。当代中国的审判仪式通常有国徽、法槌、法袍和律师袍等器物。依象征符号分层理论，国徽归支配性象征符号，法槌、法袍和律师袍等为工具性象征符号。作为国家权力在场的符号象征，国徽表达公权力及司法权威介入纠纷解决。法槌、法袍和律师袍等起辅助功用。符号分层有助于理解仪式参与者的行为及位置。尽管具体形式不一，解纷仪式通常包含不特定数量的象征符号。对任何仪式，支配性象征符号通常不可或缺，但并不意味支配性象征符号在数量上具有唯一性，也并非任何仪式均系支配性与工具性象征符号之共生。

特纳理论的支配性象征符号具有“意义的两极性”：

不仅是奶树，其他所有恩登布人的支配性象征符号都具有两个清晰可辨的意义极。一连串所指处于一极，它们指向恩登布人社会的道德和社会秩序的组成部分、社会组织的原则、团体组织的种类，以及结构关系中内在固有的规范和价值。在另一极，所指通常是自然和生理现象与过程。我们且把第一种称为“理念极”，第二种称为“感觉极”。感觉极的意义内容与象征符号的外在样式紧密相关。^[50]

“感觉极”和“理念极”是支配性象征符号在文化阐释维度的再分层，也是分析解纷仪式象征含义的工具。感觉极与理念极之互动可阐明象征仪式在具体、微观事物与抽象、宏大规范结合过程中的表达功能。“意义的两极性”和“工具性与支配性象征符号二分”相结合可展示解纷过程中象征意义系统的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