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修道院与圣人的分析介绍，

噢耶稣，我的灵魂

万千花海和绿橄榄枝

环绕在你身旁

看起来多么英俊潇洒

时值午夜

我的耶稣还不曾到来

是谁如此幸运

能得他陪伴？

——利马的圣罗莎，约1598年

1580年5月26日，在新西班牙担任总督多年的马丁·恩里克斯·阿尔曼萨继任弗朗西斯科·德·托莱多成为秘鲁总督。恩里克斯为人含蓄内敛，在新西班牙的统治十分成功。恩里克斯的委任状收录在1580年6月3日的一份备忘录里，委任状和以往的任职书一样冗长，但对新总督的要求却写得更加明确、清晰。总督的第一要务是解决利马市由宗教和教育问题引发的棘手的政治纠纷和钩心斗角。1恩里克斯性情温和，这一点使得他能够尽力在骄傲的圣巴勃罗耶稣会大学与圣马科斯王家大学之间维持均势。2正因如此，1581年2月恩里克斯才得以告诉腓力二世，耶稣会在胡安·德·阿蒂恩萨修士的英明领导下，已经做好了负责利马市所有人文学科的教学工作的准备，教授人文学科也是该大学的任务之一。3阿蒂恩萨曾经在巴利亚多利德的耶稣会大学担任校长（他的父亲巴托洛梅·德·阿蒂恩萨是卡斯蒂利亚的一名律师）。1581年，圣巴勃罗大学解除了托莱多总督设下的种种限制，重新对外开放。

任命温和宽厚的恩里克斯到利马接替托莱多担任秘鲁总督，充分说明了腓力二世想改变托莱多残酷的统治方式——尤其是上一章中提到的他对待印加人的方式。

16世纪80年代另一激动人心的智识成就来自博学多识的修士巴勃罗·何塞·德·阿里亚加（Pablo José de Arriaga），他是一位才华横溢的人文主义者，约于1563年出生在贝尔加拉的巴斯克镇。阿里亚加^[1]完善了圣巴勃罗大学的课程设置，这就是后来耶稣会士引以为豪的由5门课组成的《教学大纲》4。塞万提斯在田园小说《伽拉忒亚》（La Galatea）里列举了他在利马听说过的11位秘鲁诗人的名字，小说里还有一首题为《卡利俄珀之歌》（Canto de Calíope）的诗，足见当时的利马已经成了众人瞩目的文化中心。6利马市在1583年已经有了一台印刷机，秘鲁总督区印刷出版的第一本书是《基督教义及教义问答》（Christian Doctrine and the Catechism），该书于1584年获得了宗教法庭的出版许可。71605年，塞万提斯名作《堂吉诃德》首次出版，小说的上卷于同年已经传播到了利马市。8

和新西班牙及整个西班牙世界一样，骑士小说依然在运往秘鲁的书目当中占据一席之地，此外，运往秘鲁的书籍还包括法律章程、路易斯·德·莱昂修士和路易斯·德·格拉纳达修士等神秘主义者的作品。同时，多明戈·德·索托和圣托马斯·阿奎那等哲学家的作品，还有一些与科学有关的阅读材料也在利马传播，如当时市面流传的贝尔纳多斯·德·格奥迪奥诺（Bernardus de Gordiono）的《医学论》（Libro de Medicina）及佩德罗·德·梅迪纳的《驾驶守则》（Regimiento de Navegación）——一本有关航海知识的重要手册。9

恩里克斯总督一到利马就接见了新任大主教托里维奥·德·莫格罗韦霍（Toribio de Mogroviejo），他故去后被封圣。托里维奥来自莱昂的比利亚克希达，博学多识，国王腓力在塞维利亚见到他时就对他印象深刻。托里维奥特立独行，他是平信徒，在萨拉曼卡大学讲授法学，腓力二世任命他为大主教时他连神职人员都不是。托里维奥并不想接受国王的委任，却不得不服从命令，因此于1581年抵达利马。在那里，他发现教区内有上千公顷的大森林，有雄伟壮阔的山峦和美丽的海岸线。仅是拜访那些由他负责教化的当地居民就用了7年时间。托里维奥了解到，利马受洗的印第安人虽然不计其数，却对基督教一无所知。10为了能让这些人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皈依，托里维奥命人建立了教堂、医院、隐修院及神学院（利马的第一所神学院建于1591年）。他学会了盖丘亚语和其他几种当地语言，成了第二位为保护印第安人的权利而奔走呼号的传教士，拉斯·卡萨斯会为他感到自豪的。托里维奥大主教为印第安人维权的行为激怒了不少殖民者，尽管如此，他依然坚持维护印第安人的权利，因此受到他们的爱戴和尊敬。托里维奥不顾艰难险阻，足迹遍布教区的每一个角落。

但与此同时，征服者也在想方设法地争取总督的支持。例如在1582年，阿维拉的圣特雷萨的兄弟奥古斯丁·德·阿乌马达（Agustín de Ahumada）致信恩里克斯，请求总督允许他组织远征军到附近的宝山埃尔多拉多探险，说埃尔多拉多是他“见过的最富有、人口最多的地方”11。埃尔多拉多后来成了秘鲁的行省即图库曼省。这封信证明秘鲁总督有权开发南美洲未挖掘的财富命脉，至少是允许他人去开发。（恩里克斯最后同意阿乌马达带队探险。）(www.xing528.com)

后来的秘鲁总督与托莱多、恩里克斯·德·阿尔曼萨一样，都是贵族出身。1581年2月9日，恩里克斯从新西班牙的阿卡普尔科启程，于当年9月23日抵达利马，后于1583年3月12日在任上离世。之后担任秘鲁总督的是葡萄牙的比利亚尔东帕尔多伯爵费尔南多·德·托雷斯-波图加尔（Fernando de Torres y Portugal），他是1585年3月31日被任命为总督的，后于1586年11月21日抵达利马。在此之前，他在家乡哈恩省的阿拉伯温泉上建了一座宫殿，担任哈恩省的最高行政官。1579—1583年，他担任塞维利亚市市长，这段经历对他在利马担任总督非常有帮助。波图加尔一直担任秘鲁总督到16世纪80年代末，到1589年时，他实在体力不支，倍感疲倦，由此被免职，1592年回到西班牙后因病去世。接替比利亚尔东帕尔多伯爵担任秘鲁总督的是加西亚·乌尔塔多·德·门多萨，他在1589—1596年间担任秘鲁总督一职，他庞大的家族成员基本都是为王室服务的公职人员。他的父亲是卡涅特侯爵，曾于1556—1561年担任秘鲁总督。乌尔塔多·德·门多萨早先治理智利时曾对智利境内的阿劳干人发动了激烈战争，他也是第一位携妻子同来的利马总督。

16世纪秘鲁的最后一位总督是小路易斯·德·贝拉斯科，他是新西班牙第二任总督贝拉斯科的儿子。小贝拉斯科的童年和青年时期都是在新西班牙度过的，他曾在1590—1595年和1607—1611年两次担任新西班牙总督。1596—1604年他在利马担任总督一职，这8年的时间让他疲惫不堪，非常渴望回到卡斯蒂利亚。回国后，贝拉斯科又于1611—1617年担任了西印度院主席。

西印度院更倾向于让贵族担任秘鲁总督、新西班牙总督，而不愿让那些受过良好教育的中等阶级人士担任。在1603年到1695年间，按照恩里克斯留下的先例，秘鲁的13位总督中有7位曾在新西班牙担任总督一职。

在弗朗西斯科·德·托莱多担任总督期间，他发现自己与女修道院院长总有分歧，女修道院院长的行为挑战了总督和王室的权威。12秘鲁最杰出的教会史学家路易斯·马丁修士说，这些女修道院“是不服管教的、独立的女性王国，在一个男性主导的社会里，她们不断炫耀着自己的自由和独立”13。一位总督给国王写信说：“如果丈夫管不住妻子，他又如何能管得住生活在修道院这个半自治王国里的上千名女性呢？”14托莱多总督也向国王抱怨利马的奥古斯丁女修道院一直与男修道院作对。

托莱多当政期间，仅利马就有13座女修道院，还有6座贝居安会院（虔信女性的安居所15）。这些女修道院占据了利马五分之一的土地，里面的女修士数量超过利马市女性人口总量的五分之一还多。其中有6座大型女修道院，每座容纳的女修士达数百人。这些女修士几乎都是克里奥尔人，即在秘鲁出生的非印第安人。1600年时，女修道院主要有康塞普西翁女修道院，这是一位西班牙王室司库的遗孀莱昂诺尔·德·波托卡雷罗（Leonor de Portocarrero）在1561年建立的；还有1573年由弗朗西斯·皮萨罗的嫂子伊内斯·穆尼奥斯·德·里韦拉（她是阿那华纳加斯的监护主，本身就很富有）修建的圣母马利亚女修道院（La Encarnación）、1584年由卢克雷西亚·桑索雷斯（Lucrecia Sansoles）修建的圣三位一体修道院（La Santísima Trinidad）、1602年由莫尔塔拉侯爵的妹妹伊内斯·德·里韦拉修建的赤足女修道院（Las Descalzas），还有1602年修建的圣克拉拉女修道院，以及1624年由两姐妹露西亚和克莱拉·德拉·达佳（Clara de la Daga）修建的圣卡塔利娜女修道院，两姐妹多年担任该修道院院长。当时库斯科有3座规模较大的女修道院：方济各会的分支圣克拉拉女修道院，里面的女修士都身着方济各会长袍；多明我会的圣卡塔利娜女修道院，由库斯科主教管辖；还有加尔默罗会女修道院，这里面的女修士都遵守着阿维拉的圣特雷萨定下的会规。此外还有12座小型贝居安会院和女修道院。当时阿雷基帕、波托西、拉普拉塔、科尔多瓦、圣达非、通哈（南美洲北部的一个小镇）及瓦曼加都有女修道院，其中瓦曼加的圣克拉拉女修道院由路易莎·迪亚斯·德·奥雷（Luisa Díaz de Oré）及她的5个颇有权势的女儿掌管。有一处监护领地由另一位颇有权势的母亲伊莎贝尔·德尔·埃斯特特（Isabel del Estete）控制着。

这些女修道院给这块地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地理印记。修道院那长长的石墙通常能延伸不止一个街区。一进入女修道院，参观者就会被那狭长美丽的院墙、精心维护的花园及中心建有喷泉的小庭院所震撼，修道院里还有成排的工坊、教室、用餐室、宿舍及教员办公室，也许还有医院和药店。多数大修道院的中心会建有一间间单人小室，小室还分楼上和楼下。很多附属的小修道院都建得比较大，光是这块地方就够女修士住了。在小修道院里可能还会举办音乐会甚至戏剧演出。修道院中还有用作接待外来访客、亲戚朋友、官员及商人的会客室。女修士内部也有等级，蒙着黑色面纱的女修士构成了其中的特权阶层。修道院中还有一些新信徒，她们在这里为自己的宗教生活做准备，虽然这些新信徒也要遵循女修士的生活习惯，但她们的修士生活还不够正式；她们也是享有特权的女修士，过着和女修士一样的生活；此外，还有很多仆人和非洲奴隶——有些是在秘鲁出生的非洲奴隶，有些是日本奴隶和穆斯林奴隶。通常情况下，成为女修士的贵妇人一般都有属于自己的奴隶，奴隶就住在她们的住所里，服侍她们，连姓氏也跟随她们。另外，我们不要忘了还有专业的送信员，负责在修道院与外界之间建立联系，有时代表整个家族与外界取得联络，因为偶尔会有家族全体入住修道院，包括母亲和女儿、表姐和表妹、姑姑和侄女、远亲及密友等，她们在修道院里又形成了一个具有黏性的群体。全体入住修道院的家族可能会组织音乐会、烟花展会、戏剧表演和庆祝游行。这些修道院女贵族摒弃了修道院的长袍，身着华服，过着奢华的生活，总督和主教有时都会感到无比震惊。那些擅长唱歌或弹奏古琴、吉他的女修士就可以展示才华，以此代替申请神职时交纳的款项。秘鲁女修道院的音乐活动非常出名，不同的修道院之间还会相互竞争，力求演出最精致的音乐项目，其中便包括一种类似于“滑稽歌剧”的“玩具音乐剧”（juguete musical），甚至可能还有《黑奴之歌》（canciones de negro），即非洲奴隶歌唱的歌曲。

女修士往往越过低矮的篱墙或街边的阳台同外界谨慎地交谈，如此一来，便能轻松地维持修道院与外界的联系。每天都会有告解神父和司铎来到女修道院，告解神父负责女修士的忏悔工作，司铎则负责给她们做弥撒。相比之下，主教来修道院的次数并不多，一年最多来一次。但主教每一次来阵势都非常壮观，女修士要在风琴、小提琴、鲁特琴及竖琴的伴奏，唱诵“Ecco Sacerdos et Pontifex”（“信仰耶稣”）。修道院会以丰盛的早餐招待主教，用餐完毕后，主教开始仔细巡视修道院，期间由女修道院院长陪同，不过主教也会偶尔跟几位女修士和一两个新信徒交流，最后主教会根据视察情况撰写一份报告，由女修道院院长在礼堂宣读。报告大体上是在评论修道院的住所通常装饰得过于豪华，里面有很多不严格遵守规矩的侍女和奴隶；这里经常组织一些不合法的娱乐活动，女修士衣着华丽、时尚，不穿长袍，也不戴面纱；这里还经常有很多秘密活动，甚至还会有斗牛表演，女修士动不动就在音乐活动上斥以巨资。同时有人问到这样的问题：捐资修建的图书馆附近的喷泉旁站的那位衣着考究的年轻男子是谁？是女修道院院长的外甥？是副院长的情人？是主教的秘书？或者是基督本人？偌大一个修道院，有谁知道他是谁呢？

频频造访女修道院的通常还有居家修女（beatas）和用纱巾蒙面的女人（tapadas）。居家修女就是那些保持贞节，经常捐赠行善，多数时间待在教堂和礼拜堂的女士，但她们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修女。居家修女似乎享有某些特权，普通人可以向她寻求宗教方面的帮助。用纱巾蒙面的女人则是世俗女性，她们穿着时尚，衣服的料子是产自中国的丝绸缎面，装饰着尼德兰编织的蕾丝，身上还喷着东方香水。为了隐瞒身份，用纱巾蒙面的女人经常披着一条妖艳的披巾。到了1600年，用纱巾蒙面的女人在利马成了一个备受诟病的角色，之后一直为人所不齿。我们姑且认为她们去女修道院只是为了探视亲属吧。

16世纪晚期，秘鲁的居家修女当中最有名的要数弗洛雷斯·德·奥利娃（Flores de Oliva），她被誉为“利马的圣罗莎”。弗洛雷斯出生于1586年，当时照顾她的印第安女仆看到躺在婴儿床上的弗洛雷斯双颊泛出了两朵美丽的玫瑰花样，正因如此，她才得以很早就接受宣福礼。人们认为这个小孩是“不带刺的玫瑰”。罗莎是当时最受欢迎的居家修女之一，从1606年起，她就穿上了多明我会的白色圣袍，锡耶纳的圣凯萨琳修道院就是以她为灵感而建的。罗莎每天都会去玫瑰圣母教堂（Our Lady of the Rosary）、洛雷托圣母教堂（Our Lady of Loreto）及雷梅迪奥斯圣母教堂（Our Lady of Remedios），其中玫瑰圣母教堂属于多明我会，另外两座教堂属于利马的耶稣会，罗莎成了这3座教堂的“女护持”，即为圣母穿衣、侍奉圣母的人。她住在家里花园中的一个小棚屋里，一生虔诚祈祷、苦行赎罪，生活简朴，常常亲自做针线活儿。罗莎歌唱得很好，她聪明睿智，自己创作诗歌，这些诗歌后来被编成了表达圣爱的歌曲，人们都说她的音乐吸引了所有的小鸟。据说她能在一夜之间种出绝美的鲜花，能在瞬间赶走花园里成群的蚊子。不同年龄段的女性都会拥到修女罗莎的住处，连耶稣会和多明我会的大人物也都会来。据说在她临死前，罗莎常去的一座教堂中挂的一幅由罗马人安吉利诺·美多罗（Angelino Medoro）创作的基督像开始流汗，这一直以来都被看作是神迹。年仅30余岁的罗莎的离世给宗教上的剧变和动荡制造了契机，也由此产生了很多英勇献身的故事。修女们为罗莎整整祈祷了一周，身强体壮的男性则甘愿为她牺牲。

在利马，女修道院并不是唯一的文化中心，虽然修道院给人的印象不及女修道院那么深刻，但它们也有自己的艺术家。在隶属于多明我会的罗萨里奥修道院，出生于塞维利亚的迭戈·德·荷耶达（Diego de Hojeda）院长创作了《克里斯塔达》（La Cristada），这本书用通俗的语言讲述了基督的一生，可能是16世纪末西班牙最杰出的圣诗。16

利马有着琳琅满目的商店、繁华的商业街，也有多才多艺的手艺人、忙碌的蜡烛制造商，还有银器匠一条街，有重门朱户、富丽堂皇的私人宅邸，还有庄严辉煌的修道院，在这个新兴的庞大帝国里，利马是这片富饶土地上名副其实的首府。这里经常举办各种竞赛活动（如铁环竞赛），在别出心裁的娱乐活动方面，秘鲁没什么可从欧洲借鉴的，自己的娱乐活动就已经足够丰富多彩了。

同时我们也不能忘了坐落在腹地的库斯科城，虽然这座城市不能跟利马相提并论，但它坐落在一片富饶的山谷中，这里满是各色果树，现在还有两个西班牙式的大广场，广场之间通着一条店铺林立的繁华街道。大教堂、耶稣会大学，以及方济各会、慈爱圣母会、多明我会的修道院这些宏伟壮丽的宗教建筑，再加上数不胜数的喷泉，这一切都让库斯科成了一颗耀眼的明珠。

【注释】

[1]阿里亚加为圣巴勃罗大学编写了一本著名的教材《基督教演说者七章》（Rhetoris Christiani，Partes Septem），1619年在里昂印刷出版。这本书目的之一是把圣巴勃罗大学人文学科的优秀学生培养为出色的公众演讲者。——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