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者后裔的贪欲太过渴求

在我们眼中，她是严厉的继母；

在异乡人眼中，她却是温柔的母亲。

——弗朗西斯科·德·特拉萨斯，新西班牙

征服者的后裔浮夸自负，野心勃勃，注定要给16世纪60年代的新西班牙招致灾难。随着埃尔南多·科尔特斯的长子、第二代瓦勒侯爵马丁从旧西班牙归来，这场灾难便拉开了序幕。陪马丁一同回来的还有他的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路易斯和马丁二世，路易斯是征服者科尔特斯与安东尼亚·德·埃莫西利亚（Antonia de Hermosilla）的儿子，马丁二世是科尔特斯与翻译官玛丽娜的儿子。

第二代瓦勒侯爵马丁出生于1533年，是科尔特斯和第二任妻子胡安娜·拉米雷斯·德·阿雷利亚诺（Juana Ramírez de Arellano）的儿子，其母阿雷利亚诺是权贵贝哈尔公爵的侄女。马丁自小在西班牙宫廷长大。1548年，马丁·科尔特斯曾随同腓力王子前往佛兰德斯；1554年，曾作为贵族委员会成员前去伦敦恭贺腓力和玛丽·都铎女王成婚。1541年，马丁随父亲参加了悲惨的阿尔及尔远征；1558年，他同埃格蒙特伯爵在圣康坦战役中获胜。马丁继承了科尔特斯所有的财产，其中包括2.3万名家臣，可见马丁非常富有，不愁吃穿。1563年，腓力二世安排他返回了新西班牙。1

马丁·科尔特斯在新西班牙的地产总面积达5万平方英里（约12.9万平方千米），土地年收益高达8万比索，可谓是相当大的一笔财富了。他可能是当时世界上最富有的个人。这些地产包括塔库瓦亚镇（Tacubaya）、位于墨西哥河谷地带的科约阿坎镇（Coyocán），以及墨西哥瓦哈卡州的土地。

在新西班牙，第二代侯爵行事傲慢，穷奢极欲。他想让西班牙王室永久承认自己是新西班牙王国继总督之后的第二人。马丁命人刻了一大枚银质印章，上面刻着交叉双臂的他和一顶王冠，写着“马丁·科尔特斯，第二主要统治者”2。马丁第一次使用这枚印章是在缴纳伍一税的时候，当时的司库、刚被授予新西班牙大公称号的奥图尼奥·德·伊瓦拉（Ortuño de Ibarra）看到后对马丁说，不应使用与王室印章相似的印章。新西班牙总督后来没收了这枚印章，寄回了西班牙。

1563年8月，马丁·科尔特斯拒绝陪同总督路易斯·德·贝拉斯科会见总视察官赫罗尼莫·德·巴尔德拉马，反之，他私底下为巴尔德拉马接风，招待宴盛况空前，贝拉斯科得知后大为恼火，不过，马丁本意也是为了引起他的不快。总督与总视察官之间的权力分配本就十分模糊，马丁·科尔特斯的做法更是恶化了二人之间的矛盾。访问伊始，巴尔德拉马就同第二代侯爵待在一起，这样有失体统的做法引起了激烈争论，触犯了众怒。埃尔南多·科尔特斯宿敌的后代（例如，古巴都督贝拉斯凯兹朋友的后代）都仇视这位新侯爵。自16世纪20年代起，这种不和就已经存在了。

然而，当时新西班牙面临的最严重问题仍然是如何对待监护主和如何处理监护领地的问题。蒙提祖马二世的女儿、塔古巴监护主伊莎贝尔·蒙提祖马（Isabel Montezuma）到处慷慨捐赠，连受惠于她的奥古斯丁会修士们都恳求她不要再捐赠了。1542年颁布的《新法》旨在限制监护主的权利以保护印第安人的权利，然而《新法》还未来得及普及和介绍，甚至还未来得及得到监护主的理解，许多西班牙定居者就已经认为王室正打算彻底废弃委托监护制了。总督、公职人员、神职人员和修道院在监护制下对印第安人拥有所有权，而这一权利却要被突然废弃了。《新法》宣称，将不再授予、认可新的监护领地。监护主一旦去世，其监护领地归王室所有，不再世袭继承。监护领地上原有的印第安人归身掌数权的督办管理，王室发现，督办这一职务可以履行多方面职责，能够有效管理新西班牙的基层社会。那些依旧在监护领地上劳作的印第安人必须以货币形式向监护主缴纳贡赋，不得以私人劳役代替贡赋。

虽然第一任总督安东尼奥·德·门多萨对新西班牙产生了许多积极影响，但到16世纪60年代，怨气依旧弥漫在西班牙最有势力的权贵中间，不满迅速升温。监护主苦恼的另一个问题是伤寒症等疾病导致印第安人大量死亡，人口锐减意味着劳动力的供给远远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3

新西班牙总督贝拉斯科曾派人到各地巡视，解决纠纷，而印第安人很快就发现，通过诉讼，他们可以从争端中得到补偿。征服者为此倍感焦虑。贝拉斯科的新政策从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天花、伤寒症、麻疹乃至流感造成的人口锐减所带来的恐慌。最严重的两次流行病发生在1545—1548年和1576—1581年（半数人口丧生），但在小范围内，当地发生的流血冲突或多或少也都造成了不小的人口损失。4

为了应对流行病和其他疾病引发的各类问题，西班牙移民转而采取了很多非法措施。西班牙移民在当地建立了许多牧羊场，开设了多家小作坊，雇用印第安人在小作坊里纺织羊毛料。小作坊本来是犯人和奴隶劳作的场所，后来西班牙移民与人身自由的印第安人签订合同，让他们在此劳作。虽然早在16世纪30年代，就已经有劳动力受雇佣到谷地里工作，领取工资，5然而许多西班牙作坊主和工场主还是经常把印第安人反锁在屋子里劳动，门外派印第安守卫把守，简直和监狱没什么两样。当时特斯科科有8家手工工场，霍奇米尔科有4家，阿斯卡波察尔科有2家。到1595年时，普韦布拉-德洛杉矶新城的纺织工场多达40家，平均每家有45名雇工（最大的纺织工场里有120名雇工）。61573年，这些新兴的纺织工场年均能生产5万匹羊毛料。7

造成新西班牙社会难题的另一个原因是第一代征服者的后裔非常厌恶方济各会善待印第安人的做法。正是因为方济各会致力于发展教育，才出现了安东尼奥·巴莱里亚诺（Antonio Valeriano）这样的人物。巴莱里亚诺是新西班牙最杰出的学者，曾管理墨西哥城达20年之久，很有教养，精通拉丁文，能翻译维吉尔的诗，妻子是蒙提祖马的侄女。和巴莱里亚诺一样，包蒂斯塔·德·孔特雷拉斯（Bautista de Contreras）修士也在方济各会办的圣克鲁斯-德特拉特洛尔科（Santa Cruz de Tlatelolco）学校上过学，还用纳瓦特语翻译了（坎普滕的）托马斯（Thomas à Kempis）^[1]的作品。而且，在1553年圣诞节期间，一位阿斯卡波察尔科的印第安人创作了一首圣诗，诗歌描写了化身为奇珍鸟即特拉洛克鸟的天使来祝贺耶稣诞生，东方的3位国王将耶稣称为“珍宝，绿咬鹃”，受害的希律王之子被喻为“破损的翡翠项链的碎块”。

这片土地危机四伏。16世纪50年代，一名叫赫罗尼莫·洛佩斯的文员反复预言说，让原住民学习拉丁文和“科学”知识势必会产生异端邪说，当地人势必会掀起暴动：“印第安人学习拉丁文，除了用来察觉西班牙司铎是否在胡言乱语，还有什么用？”8这样说的人可不止他一个。1555年教会委员会下令审查所有印第安人创作的圣诗和圣歌。

人口锐减、劳动力缺乏，以及印第安文化发生变化的一系列危险征兆，这一切共同导致了征服者的后裔在16世纪60年代陷入困境。在征服者的后裔追求反复无常、穷奢极欲的生活之时，矛盾终于爆发。16世纪60年代，第二代瓦勒侯爵经常在宅邸载歌载舞，侯爵的表兄弟赫苏斯·苏亚雷斯·德·佩拉尔塔（Jesús Suárez de Peralta，科尔特斯小舅子的儿子）是一位杰出的作家，他说：“大家谈论的只有庆典和盛装，庆典之多前所未有。”9这些庆典挥霍巨大。有一次，马丁·科尔特斯在祝酒时发起了一个挑战，看看谁喝得最多，还想出一项惩罚措施：如果有人拒绝灌醉对手，就把他的帽子砍成碎片。此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化装舞会，舞会上有上百名喝得醉醺醺的纨绔子弟，宴会结束后他们经常骑马出去寻觅印第安女孩。这位第二代侯爵似乎耽于享乐，难以克制。

侯爵还起诉自己的叔叔埃尔南多·古铁雷斯·德·阿尔塔米拉诺（Hernando Gutiérrez de Altamirano）欠了自己的钱，原因是古铁雷斯曾请侯爵吃了一顿大餐。古铁雷斯可真是够倒霉的（古铁雷斯的父亲曾对古巴都督迭戈·贝拉斯凯兹进行任期审查10）。1563年，马丁·科尔特斯从旧西班牙回到了新西班牙，此举给了新西班牙的克里奥尔人（现在的西班牙人认为自己是克里奥尔人）一股无名的自信。11马丁似乎生来就比他接触到的西班牙官员优越一等，坊间不时传来让他做国王的传言。12此时，新西班牙的总督依然是路易斯·德·贝拉斯科，他彬彬有礼，仁慈宽厚，温文尔雅，非常喜欢赛马，反对让印第安人承担常规义务之外更多的工作。

1564年7月31日，贝拉斯科因心脏病发作突然去世，贝拉斯科的儿子称是瓦勒侯爵的恶劣行径加速了父亲的离世。13

历史学家费尔南多·贝尼特斯写道，贝拉斯科和国王卡洛斯一世的葬礼一样盛大，没什么两样。送葬的队伍从会计奥图尼奥·德·伊瓦拉的宅邸出发前往圣弗朗西斯科教堂。出席葬礼的有6位主教、最高法院法官、总视察官赫罗尼莫·德·巴尔德拉马率领的哀悼队伍，哀悼队伍的前排分别是30名贫穷的印第安人和30名贫穷的西班牙人。后来成功征服菲律宾的莱加斯皮（Legazpi）也出席了葬礼，身后跟着600名士兵，这些士兵已分配给他去征服东方。14贝拉斯科是第一位在任期间去世的新西班牙总督，官方葬礼办得隆重盛大，采用的是巴洛克风格葬礼仪式。此后，巴洛克风格开始流行，塑造着殖民地墨西哥的风格。

1564年贝拉斯科的离世给新西班牙留下了权力真空，一时之间无人接任总督一职，高级官员只剩佩德罗·德·比利亚洛沃斯、赫罗尼莫·德·奥罗斯科，以及年迈的最高法院院长弗朗西斯科·塞诺斯（Francisco Ceinos）。长达数月，新任总督的人选一直未定。贝拉斯科的儿子路易斯一直翘首期盼可以接任，他的确如愿以偿，但却是20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在这段漫长的空位期，新西班牙的殖民者中间弥漫着诸多不满。例如，墨西哥城市政议会对最近西班牙王室颁布的取消监护领地继承权的决议大为光火，有些位高权重的市政议员竟然请求国王不要再任命总督，如果非要保留总督职位的话，那么应当将此职位授予征服者的后裔。这一危险的提议于1564年8月21日正式以决议的形式提交给墨西哥市政议会。15随后，几名市政议员提议任命第二代侯爵马丁·科尔特斯为都督。另外两名征服者的儿子，也是埃尔南多·科尔特斯旧友的侄子——阿隆索·德·阿维拉（曾同蒙特霍一起到过尤卡坦半岛）和吉尔·冈萨雷斯·德·阿维拉扬言要煽动一场风暴，然而马丁·科尔特斯并未给予他们支持。16(www.xing528.com)

不满情绪日益滋长。最高法院决定先发制人，于是逮捕了马丁·科尔特斯，把他和阿维拉兄弟关押在同一座监狱里，还逮捕了科尔特斯的另外两个儿子和其他“活跃分子”，其中包括迭戈·阿里亚斯·索特洛（Diego Arias Sotelo）的弟弟巴尔塔萨·德·索特洛（Baltasar de Sotelo）。迭戈·阿里亚斯·索特洛的妻子是蒙提祖马的孙女莱昂诺尔。17

这起被指控为阴谋的事件牵涉的主要家族包括：帕切科·博卡内格拉家族（Pacheco Bocanegra）、冈萨雷斯·达维拉家族（González Dá Vila）、维拉努埃瓦·塞万提斯家族（Villanueva Cervantes）及苏亚雷斯·德·佩拉尔塔家族。18他们都宣布自己有权统治新西班牙总督辖区。

1565年4月，墨西哥城的局势进一步恶化，马丁阿贝利萨街（Martín Aberraza Street）发生暴动，暴动的一方是贝尔纳多·德·博卡内格拉（Bernardo de Bocanegra）和他的兄弟埃尔南多·德·科尔多瓦（Hernando de Córdoba），另一方是胡安·苏亚雷斯·德·佩拉尔塔、阿隆索·德·佩拉尔塔〔监护领地是特斯阿特兰（Tezuatlán）〕、阿隆索·德·塞万提斯及几个纳赫拉人，守卫到达前，阿隆索·德·塞万提斯受了伤。马丁·科尔特斯站在了博卡内格拉兄弟这边，监护主努尼奥·德·查韦斯·博卡内格拉（Núño de Chávez Bocanegra）之妻玛丽娜·巴斯克斯·德·科罗纳多（Marina Vázquez de Coronado）当时是马丁的情妇。19马丁·科尔特斯“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在街上吆喝一声，大家都会自动站到他这边”，以为有了弟弟兼私人管家路易斯·科尔特斯的支持，人们都会听命于他。但当时的大法官胡安·德·萨马诺（Juan de Sámano）拒绝与马丁为伍，同样拒绝的还有市政议员胡安·德·巴尔迪维索（Juan de Valdivieso），他是墨西哥大学的第一批毕业生，也是路易斯·科尔特斯的小舅子。接着双方发生了斗殴，路易斯·西富恩特斯（Luis Cifuentes）和埃尔南多·帕切科（Hernando Pacheco）这两名德高望重的市政议员被囚禁在市政厅，而巴尔迪维索也被投入了公共监狱。

1565年夏天，埃斯皮诺萨·德·阿亚拉业士带着被激怒的监护主到阿隆索·德·阿维拉的宅邸集会，我们前面提过阿隆索·德·阿维拉是著名征服者阿隆索的儿子，这些监护主提议反抗总督制——实际上是反抗王室——认为总督制注定会剥夺他们后代对监护领地的继承权。这些监护主包括佩德罗·德·阿吉拉尔（Pedro de Aguilar）、巴尔塔萨兄弟、希洛特佩科（Xilotepec）领地的监护主佩德罗·德·克萨达（Pedro de Quesada），以及瓜达拉哈拉征服者、卡德雷塔监护主的侄子克里斯托瓦尔·德·奥纳特（Cristóbal de Oñate）。他们都是墨西哥城最有权势、最富有的人。

为了保留委托监护制，1565年秋天监护主又举行了类似集会。阿隆索·德·阿维拉和马丁·科尔特斯愚蠢地宣扬“国王想从我们的口中把面包抢走”。他们谈论要杀害最高法院法官及其他政府官员，已故总督的大儿子路易斯和小儿子弗朗西斯科·德·贝拉斯科就更在其列了。监护主们要煽动整个新西班牙叛乱。阿隆索·德·阿维拉率领一队人马戴着面具去墨西哥城中心大教堂前面的佐卡洛广场（Zócalo）游行，他把自己装扮成蒙提祖马的样子，头戴王冠，和同谋一道大摇大摆地从马丁·科尔特斯的宅邸前游行经过。瓦勒侯爵在宅邸举办了一场舞会，屋子里所有的瓷器故意绘着王冠下面的一个字母R，暗示必须由瓦勒侯爵统治。之后，阿隆索组织了一场集会，在会上向密友和同谋们简述了计划。

第一组人负责杀害法官和总视察官，第二组暗杀其他王室官员，第三组则负责烧毁所有政府档案资料。之后马丁·科尔特斯将召集民众，在佐卡洛广场发表演讲，路易斯·科尔特斯则接管圣胡安-德乌卢阿（San Juan de Ulúa）港口，马丁的哥哥、科尔特斯的私生子马丁二世将占领富有的萨卡特卡斯城（Zacatecas），连同城里的所有银矿一并占有。另一位征服者的儿子弗朗西斯科·德·雷诺索（Francisco de Reinoso）会在普韦布拉建立政权，之后第二代侯爵马丁·科尔特斯将会被宣布为王。到时将分封新的公爵和侯爵、重新分配所有土地。阿隆索·奇科·德·莫利纳（Alonso Chico de Molina）将会满载珍宝前去拜见教皇，以确保政变获得教皇的认可。埃斯皮诺萨·德·阿亚拉业士要将马丁·科尔特斯的儿子、继承人从塞维利亚带回新西班牙，但是谄媚的埃斯皮诺萨却在野心和恐惧之间摇摆不定，热情猛然抖落千丈。与此同时，阿隆索·德·阿维拉为了牵制住所有参与谋反的人，要求他们签署一份支持谋反的书面文件。20

后来，监护主们的阴谋不得不因为阿隆索·德·阿维拉生病而中断，新西班牙暂时陷入了沉默，不过大家依然继续讨论着西印度院将针对新西班牙制订什么计划。211566年春，另一名西班牙贵族、来自纳瓦拉的法尔塞斯侯爵加斯东·德·佩拉尔塔被任命为新任新西班牙总督。他有着丰富的从政经历。在下达的委任状中，西印度院用长达57段的内容连篇累牍地反复陈述曾下达给他的前任贝拉斯科总督的那些命令。22

1566年4月5日，巴尔塔萨·德·阿吉拉尔背叛了马丁，把阴谋计划的详情透露给了小路易斯·德·贝拉斯科，“科尔特斯阴谋集团”就此轰然瓦解。阿隆索和奥古斯丁·德·维拉努埃瓦以目击证人的身份作证，佩德罗·德·阿吉拉尔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多明我会，多明我会又向最高法院告发这一切阴谋。克萨达兄弟和埃斯皮诺萨·德·阿亚拉业士也背叛了朋友。但当时谣传王室想要废止委托监护制，所以反叛的念头依然很活跃。然而在整个6月，科尔特斯家族和朋友忙着给第二代侯爵的新生双胞胎受洗。烟花四起，小提琴、竖琴和鲁特琴发出悠扬的乐声，这一切伴着这场受人热嘲的战役共同庆祝着墨西哥城大教堂举行的圣礼，庆典上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1566年7月16日，最高法院法官指控马丁·科尔特斯领导了一场政变，阴谋将新西班牙从西班牙王室的统治下分离出去。科尔特斯大为震惊：他明明受到了以阿隆索和吉尔·冈萨雷斯·德·阿维拉为首的对王室不满的监护主的支持，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王室清算。当然，某种阴谋的确存在，但还不能明确马丁·科尔特斯、弟弟路易斯、哥哥马丁二世究竟在多大程度上积极参与了这场阴谋。

阿维拉家族恐怕是参与程度最高的，他们受到了指控和审判，旋即在佐卡洛广场被斩首示众，高贵的头颅在木桩上悬挂了数月。23路易斯·科尔特斯也受到了指控，被判处死刑，但并未行刑。若干地位较高的克里奥尔人被软禁。24四处弥漫着焦虑和恐慌，本属于阿维拉家族的库奥蒂特兰监护领地——墨西哥河谷最为富饶的监护领地，如今被王室接管了。25

新任总督加斯东·德·佩拉尔塔和来自圣多明各的新任检察官塞斯佩德斯·德·卡德纳斯（Céspedes de Cárdenas）到达新西班牙后，才开始审判克里奥尔人。佩拉尔塔生性善良、宽容大度、幽默诙谐、睿智有才。1566年7月，佩拉尔塔携妻子莱昂诺尔一道来到了韦拉克鲁斯，他是第一个在妻子的陪伴下来到新西班牙的总督，很快，他们启程去了墨西哥城。26佩拉尔塔途中阅读了大量关于新西班牙的相互矛盾的报告。11月，佩拉尔塔在墨西哥城正式就职，之后，他暂停了所有对阴谋者的审判，阅读了所有审判记录，亲自审问了几名被告。佩拉尔塔宽大处理了第二代侯爵马丁·科尔特斯，释放他出狱，甚至邀请马丁在自己的陪伴下出席骑马比武大赛。这引起了法官们的愤怒，他们早已习惯了自行行使权力，因而编造了佩拉尔塔和所谓的法国间谍之间来往的故事——这是当时西班牙世界惯用的诬陷手段。在去往韦拉克鲁斯的路上，法官们成功销毁了佩拉尔塔那份宽宏大量的报告，代之以言辞刻薄地指控总督的报告，并以急件的形式发往西班牙国内。很快，西印度院收到了这份报告。

1567年6月，腓力二世任命3名法官^[2]组成代理检审官委员会27，负责调查阴谋的全部情况。佩拉尔塔被召回西班牙，由三法官之一的阿隆索·德·穆尼奥斯（Alonso de Muñoz）代行总督之权，但他并无总督的头衔。早在1567年3月，佩拉尔塔就准备了一份事关重大的备忘录，阐明了调查中遇到的所有问题。28

穆尼奥斯与佩拉尔塔截然不同，毫不宽容，反而一门心思地命人修建新监狱；还没等另外两名代理检审官抵达新西班牙，“穆尼奥斯的地下城”就已经在建了。有64人被指控谋反，其中8人被判死刑（实际处决7人），其余人则处以罚金或驱逐出城。有6名克里奥尔人被判到北非奥兰的大船上服役。在没有任何犯罪证据的情况下，巴尔塔萨兄弟、佩德罗·德·克萨达、小克里斯托瓦尔·德·奥纳特、巴尔塔萨·德·索特洛或被绞死，或被溺死，或被处以分尸的极刑。博卡内格拉兄弟（贝尔纳迪诺、费尔南多、弗朗西斯科）也备受酷刑的折磨。然而，无人招供，确实也没有什么可供认的。贝尔纳迪诺·德·博卡内格拉的母亲和妻子不断地呼吁、申诉，他才得以被撤销死刑，判处在国王的桨帆船上服役20年，并没收财产。其他克里奥尔人所受处罚相对较轻，第二代侯爵马丁·科尔特斯和弟弟路易斯以政治犯的身份被遣返西班牙，将由西印度院对其进行审问。29路易斯被判在奥兰服役10年；侯爵马丁得以释放，但必须留在西班牙；哥哥马丁二世显然也是备受折磨，后来新西班牙总督承认马丁二世“几乎没犯什么罪”，因此他终于在新西班牙获释。30

代理检审官的做法惹起了诸多不满和抱怨，国王腓力二世因此认为阿隆索·德·穆尼奥斯已经失去了理智，于是下令撤销阿隆索·德·穆尼奥斯代理检审官一职。接任穆尼奥斯的是路易斯·德·维拉努埃瓦业士和巴斯科·德·普加（Vasco de Puga）博士，这两名年轻法官之前被总视察官巴尔德拉马免职。现在他们再次回到了新西班牙，在墨西哥城的圣多明各修道院里，维拉努埃瓦告诉穆尼奥斯，他和他的同事路易斯·卡里略（Luis Carrillo）已被免职，应在收到免职消息的3小时内离开此地，前往西班牙。然而，穆尼奥斯和卡里略并没有直接前往西班牙，而是逃到了韦拉克鲁斯港，登上开往西班牙的船只，同船而行的还有总督佩拉尔塔及其他去西班牙的人。途中，卡里略因中风离世。31国王腓力二世盛情召见了佩拉尔塔。穆尼奥斯卸任退休，不久便去世了。

整个事件笼罩着层层谣言，很难确切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确有人策划谋反，但没有切实行动。这场阴谋显然是西班牙王室与新西班牙贵族之间的一场权力斗争，冲突的根源在于1542年的《新法》破坏了双方之间的相互信任。新西班牙这颗镶嵌在西班牙王冠上闪闪发光的宝石，竟然经历了如此可怕的动荡，实属新西班牙的悲剧，但在新西班牙，两个种族之间的关系却得到了明显改善。32值得注意的是，许多墨西哥旧贵族被吸纳进统治者上层。如今，很多新西班牙人不再认为自己是被征服的民族，而将自己视为征服者。这些旧贵族也可以过上和征服者一样的生活，可以骑马，可以随身佩戴刀剑乃至穿着盔甲。

【注释】

[1]德意志天主教修士，1413年在尼德兰奥古斯丁会隐修院受神职，终身从事抄写书稿和辅导新修士的工作，可能是《效法基督》的作者。——编者注

[2]其中一名检审官加斯帕德·德·杰拉巴在前往新西班牙的路上葬身大海。——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