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满现状的高智商成人：充分发挥潜能的困境

尼克·萨班（Nick Saban）是阿拉巴马大学的足球教练，也可以说是他那个时代最好的教练。他被公认为是一个很有激情的人，在2016年接受体育电视网节目访谈时，他对主持人讲起了当年在密西根州立大学做助教时的一件有趣往事。当时，他和另一名助理教练前往俄亥俄州的扬斯敦进行运动员招募，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萨班和同事去了一家当地酒吧继续工作，为即将到来的比赛商讨一些具体策略。就在他们激烈讨论的时候，进来了一个手持猎枪的人，勒令调酒师把钱从收银台拿出来。

幸运的是，那天晚上没有人受伤，但是对于任何一个目击了整个事件的人来讲，那样的经历都非常可怕。当警察到达现场之后，调酒师首先讲解了一些基本情况，然后警察询问了服务员，接下来准备向其他几位当时在现场的人了解情况。但是调酒师建议警察不要去打扰萨班和他的同事，说他俩恐怕都不知道当时有抢劫发生。事实上，调酒师说得一点儿没错。当时萨班和同事正聚精会神地讨论着他们的计划，因为过于专注手头的事情以至于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当时发生了抢劫事件。

严格说来，天赋是依据人的能力水平来定义的，包括智力水平、运动能力、艺术能力等。但是温纳教授和其他研究者都发现，能力超常的人通常拥有某种独特的人格类型。他们比较容易成为那种固执、叛逆、有完美主义倾向的人。他们具有非同寻常的动力去探究所感兴趣领域的东西，而且他们总是试图推翻现状，这使得他们常常在追寻兴趣的路上投入不同寻常的强度和持久性。温纳将这种个性特质称为“征服的愤怒”（rage to master)。

这个短语有些让人不安的意味，当我和温纳教授谈及这一点时，她说这正是问题的部分所在。她认为这是一个贴切的短语，它有力地体现了那些智力超常个体在自己的兴趣领域不顾一切地投入的状态。我也觉得这多少反映了别人对他们这种强烈能量的担心和不安。智力超常的人常常具有强烈的好奇心，但有时候这种过于强烈的好奇心给人一种恼怒或是接近于生气的印象。有时候我们会在那些重新赢得自己领头位置的天才运动员，或是一位敦促团队在最后期限前完成既定任务的调查记者身上看到这种反应。

智力超常的孩子会在父母和老师也给不出问题的答案时心烦意乱，于是他们会自行到图书馆或网上搜寻答案。智力超常的成人则会在面对胜任力不足的同事或老板，以及事情不能如预期那样顺利推进的时候失去耐心。当智力超群个体那征服的愤怒受挫，他们的躁动不安就会显而易见，就像明知哪里痒痒却不能伸手去挠一样难受。

当征服的愤怒受阻时，他们的感受不只是遇到了个小小的麻烦那么简单。劳伦·卡斯波森（Lauren Cuthbertson）是伦敦皇家芭蕾舞团的首席舞蹈家，她曾经在一次采访中非常精妙地表达了这种感受。在2014年，她遭遇了一次几乎断送职业生涯的脚伤，这让她一连好几个月都无法跳舞。这段没有训练的日子也成了她平生经历的最为难熬的岁月。值得一提的是，真正让她怀念的并不是在舞台上表演所带来的兴奋与荣耀，而是那精益求精的反复训练，以及沉浸在雕琢技艺中的那种感觉。待到终于能够恢复训练之时，卡斯波森说那感觉就像自己“突然可以呼吸了”一样。

来自国王学院精神病学研究所的研究者佩德罗·维陶（Pedro Vital）想要考察那些传统智商测试之外的能力。他调用了来自6000对双胞胎的资料，其中包含了来自智商测试、人格测试以及父母对双胞胎的观察数据。其中有一个向父母询问的问题是：与年龄更大的儿童相比，你的孩子是否在某些方面表现出了更为突出的能力。在这里，“突出的能力”是一种有意模糊的提法，以便在传统的语言和数学智商测试之外，收集一些范围更广的能力类型。(www.xing528.com)

维陶发现，在这些儿童中，有17%的孩子的父母报告，与年龄更大些的孩子相比，自己的孩子在某些地方具有突出能力。在这些有突出能力的孩子当中，有33%的儿童对于自己的兴趣领域有着高度的着迷。而在那些兴趣领域狭窄且对兴趣高度着迷的儿童中，有61%具有突出能力。也就是说，在能力突出（天才）和对兴趣高度着迷（社交尴尬）这两种特质之间，具有相当程度的重合。

征服的愤怒从童年期开始表现出来，然后在整个成年时期将一直持续。它主要受两种动机的驱动：对平庸的不甘和对完美的渴望。有天分的人讨厌做不好某些事情的感觉，这到底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可能要视具体的情况而定。当他们的不甘平庸恰逢适宜的外界支持，他们就会不安于现状，想尽办法成就更好的自己。但是一种更为现实的可能性却是，有天分的人可能做什么都不擅长，由此会给他们带来一种深层次的焦虑，关于这一点我们将另找机会详加探讨。

天才儿童非常容易被挑战所吸引，最初可能表现为尽最大努力达到老师或教练的最高标准，但到了后来，这些有着征服的愤怒的儿童常常会讨厌别人用传统的“优秀标准”来衡量自己。天才儿童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特征是，他们对于自己所感兴趣领域的历史发展有着别样的痴迷，这些领域中卓有成就的先行者也常常能赢得他们异乎寻常的尊重，但同时他们会寻求相对不同的方式来成就自我。在缺乏充分挑战以及兴趣所在领域的事情无法正常开展的情况下，天才个体会有一种非常憋闷的感觉。

他们这种征服的愤怒同样受做喜欢的事情时那份内在的快乐所驱动。经常听到他们这样说，“我就是愿意集中精力在这个事儿上。”天才个体非常喜欢一心一意地做事，当他们编程、打游戏、作曲、绘画的时候，不相干的打扰很容易激怒他们。假想一下，当一首交响乐在你笔下徐徐展开，或者你正跟着节律忘我吟唱之时，那种完全陶醉在想象之中的沉浸感是多么的舒畅，如果被无端打断，又该是多么的恼人！尽管天才个体常常因为卓越的能力和出众的表现而备受赞誉，但是他们仍然会魔鬼般无情地打磨自己的技能，即使明知没有人在看也依然如故，也正是这精心的训练与打磨带给了他们由衷的快乐。

这种出众能力、征服的愤怒和自愿自发的艰苦训练三者之间的不寻常组合，一方面给了他们解决困难、应对挑战的完美条件，但在另一方面，同样是这三者，也会给天才个体在社交生活方面带来困难。征服的愤怒使得他们很难形成有意义的社交联结，从而使他们面临非凡潜能难以充分发挥的风险，当然还有其他各种有关社会和情感问题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