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最后一年,我的学习成绩非常差,和同班同学相去甚远,社会交往也差到了不能再差的地步。在最后一学期的一次家庭晚餐上,父母宣布了一个决定,“这是我们共同商定的结果”,他们通常用这句话来宣告一件事情再无商量的余地。他们决定送我去一所与我的初中同学不同的高中。我当然免不了要做做抗议的样子,但心里觉得,也许换个地方反倒更好,在新的地方我可以摆脱僵局,重新开始。
我已经知道,老成持重风在初中的社交生活中已然被证明无效,我不会再为高中的社交生活做那种傻帽准备了。和许多社交尴尬的孩子一样,我对高中的新社交生活充满了期待:绝对不要让自己受欺负,还要交一些可信的朋友。后来的进展比我预期的还要好,因为我抓住了一些先机。在这里,我遇到了一个以前和我一起被人欺负的儿时好友,虽然我们才刚满15岁,但他已经长成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大男孩,现在是校足球队的明星后卫,他有意保护我,他球队里的朋友们就也效仿他,对我相当友善。我的运气突然就好了起来,从一个毫无社交资本、备受欺负的瘦小男孩变成了依然瘦小,但由于借助了一些社交资本而备受呵护的人。用高中生的眼光来衡量,这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改善。
在高中里,虽然我社交领域的一切都进展顺利,但各门功课依然很差。不过这并没有引起绝大多数老师的注意,因为我的表现还算乖巧,而老师们显然有更头疼的事情需要关注。但我最终还是没能逃脱化学老师——Z先生的法眼。开学第一天他就说,因为受不了学生们总是读错他的东欧姓氏,让我们以后都叫他Z先生。传说Z先生在这所高中执教化学25年以来,打扮一直不曾变过:毛背心、浆洗过的衬衫、卡其色裤子、擦得铮亮的棕色皮鞋。他很准时,上课认真负责,曾是科罗拉多州顶尖的铁人三项运动员。他用“呆瓜”来称呼自己,用这种富含贬义的词语来进行自我介绍的人,实在不常见。他是个很尴尬的人,只不过这种特征被他对自己和对学生的严苛要求——学生们却都觉得没有那个必要——所掩盖,显得不那么明显了而已。
有一天Z先生告诉我的父母,说我“在化学上已经相当危险了”,虽然我其实只是中下水平,远不像他说的那么差。好吧,我成绩不好,但我还不是差生啊。所以,当Z先生通知我放学后必须去找他补习家庭作业本上没有做完的题目,直到我的化学有明显改善为止,我感到非常不爽。错过课外社交对我来说简直不可想象,我的社交生活刚刚开始有向好的苗头,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的留置势必会阻碍我的社交发展势头。
第一天去Z先生那里补习时,我发现班上只有我一个人受到了这种惩罚。当我在黑板上解答一道题目时,因为愤怒,手都快攥不住粉笔了。在匹配方程式的时候,我写字的力道之大使得粉笔末四处飞溅,然后我就出错了。Z先生像往常那样说我“粗心大意”,并叫我停下来。我十分不满地把头扭向一边,感到自己的脸都发烫了。(www.xing528.com)
一个周五下午,朋友们要去一位住在山上的同学家里过周末,而我因为要补习化学没法去。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错失这样的社交机会,那感觉犹如世界末日。父亲去学校接我的时候看到我一脸的怒气,就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了:“要不是Z先生的话,这种事根本就不会发生。”父亲是我们学校的副校长,他和Z先生已经认识多年了。他觉得我需要一些背景信息以便更好地了解Z先生的意图。他问我:“在Z先生十几岁之前,他的生活里既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Z先生的其他学生也是除了知道他是福音派信徒以及他自称呆瓜之外,别的什么也不知道。父亲解释说,Z先生是一个东欧孤儿,在3岁左右被一个美国家庭收养,几年之后,养父母觉得无法再抚养他,于是他接下来的童年岁月就在多个临时寄养家庭的转来送去中度过。直到13岁那年,一对老夫妻长期收养了他。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科学家,他们并不把Z先生看成有问题的人,而是把他视作一个极具科学天分的男孩,认为他只是对学校功课有些厌倦而已,只要给予恰当的引导,他的能量就能朝向积极的方向发展和释放。
Z先生的养父母持有一种系统化的生活理念,这对于他来讲实在是迫切需要的。他也非常喜欢父母在晚餐时不经意间讲的一些有关科学探索和科学家传奇经历的故事。到Z先生高中毕业的时候,他的成绩在班上已经非常拔尖了,同时他还成了州长跑冠军,同年被海军军官学校录取了。毕业之后,他很快脱颖而出成了一名军官,在一项重点军事项目中担任工程师。在服役期结束以后,他可以留在部队里继续发展,也可以去报酬丰厚的公司,但他都没去,最终他考取了教师资格证,选择成为一名老师,去激励像我这样在学校里昏昏度日的孩子。
在告诉我Z先生的故事之后,父亲这么猜测我为什么会被叫去补课:“Z先生对你很严厉是因为他在意你的将来。我知道你不喜欢化学,也不喜欢科学实验和统计,但你得知道,对Z先生来说,正是科学让他有了更好的生活,所以他是在用自己认为最好的方式帮助你。”连着好几周,我都在思索这番关于Z先生的对话,对于补课,我的敌对情绪减少了很多。我开始去想,为什么像Z先生这样长大的人能取得这么优异的成绩,达到这么高的人生境界?在Z先生身上,到底是先天还是后天在起作用?内在天性与后天收养家庭对他的影响各有几分呢?多年之后,作为一名心理学研究生,我发现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非此即彼的,在个体的成长过程中,来自基因遗传与后天养育之间的作用是动态交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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