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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大国和地区势力的微缩博弈场简介

时间:2023-07-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机场周边仅有约2公里半径的区域纵深由政府军掌控,反对派可以轻易攻击到临近降落的民航。机场周边很大一片区域属于大马士革郊区省的东胡桃区,过去一个多月里,这里聚集了数千名反对派武装,成为大马士革近郊争夺最为激烈的战场。激烈争夺后的东胡桃地区杳无人烟,房屋被打得千疮百孔,路边还有被击毁的装甲车残骸。来自哈马的穆罕默德一直负责我的防卫工作,他从军两年来,在战场上击毙过四个反政府武装人员。

世界大国和地区势力的微缩博弈场简介

(一)

我们经过了一些分散的村庄和城镇,除了士兵已经看不到人烟,建筑有一半被轰塌,另一些则布满枪眼和大片被黑烟烧过的痕迹,走在其中就像穿行在鬼城,满目疮痍。

政府军每天都在行动,可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到前线看看真实情况,而不是待在被打得遍地开花的城里?在朋友的介绍下,我拜访了叙利亚军队政治局,这里是叙利亚的军事中枢,他们负责的一个重要项目就是安排战地采访。苏莱曼准将专门负责新闻工作,他告诉我,只有军队自己的记者和叙利亚国家媒体才能参与报道,外国记者不在召集之列。在我的再三请求下,他答应,如有适宜的采访行动,会邀请我参加,并欢迎我随时来他这里做客。后面一句话,等于给我开了通行证,从此只需要“刷脸”,便可以自由出入叙利亚的核心军事重地。

从那以后,我只要没写作任务,起床了便梳洗出门,泡在政治局里一整天。苏莱曼和他的副手们对我很热情,每天茶水咖啡招待,我们谈天说地,很快结成了很好的朋友。但我发现他们不吃午饭,于是我每天也都要在饥肠辘辘中度过。但是,我的精神是充实的,密集的交谈让我对叙利亚的历史社会宗教文化等都有了深入的了解,这里就像一个知识的宝库,把我从一个外国人熏陶成了一个沙姆人(地中海东岸居民)。所谓滴水穿石,随着感情的增进,我也水到渠成地进入了战地采访名单,可以跟着政府军上前线了!

我在国防部政治局院内,接受叙利亚方面的采访。(新华社张迺杰 摄)

 第一次的前线采访,通知来得很早——“塞米,7点钟到政治局来,我们出去采访”。当时是早晨6点半,我从睡梦中醒来,带上全套的摄影摄像器材和头盔、防弹衣,奔赴政治局。到达的时候,当地电视台的人已经在等候了,军方让我自己开车,跟着引路车前往阵地。苏莱曼本人不去,他特地叮嘱随行的共和国卫队士兵,“照顾好中国朋友塞米”。

我们首先要通过机场路。大马士革机场作为战略要冲,在东、北、南三个方向陆路交通受干扰的情况下,成了大马士革及农村省异常重要的交通与补给通道。机场周边仅有约2公里半径的区域纵深由政府军掌控,反对派可以轻易攻击到临近降落的民航。或许是从人道主义的角度考虑,或许是“9·11”事件的记忆仍在隐隐作痛,美国不允许盟友给反对派配备能打飞机的导弹。临行前,政治局特地给我们上了一课——机场路周边藏有反对派狙击手,开车最好靠近路中央,坐在外侧的人须佩带防弹衣和头盔,“假如路上听到枪响,只管踩油门冲过去,不可观望,开道和断后的军车会进行火力压制”。

一路上,我的车紧跟着一辆载有多名共和国卫队机枪手的敞篷皮卡,以平均10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行进在机场路上。机场路上有零星的汽车驶过,路两侧密布的树林让人无法看清外面的景象。因为出发时间早,我们一路并未遭受狙击手攻击,据说反对派一般都从中午开始活动。经过了几个检查站,我进入大马士革国际机场。从外表看,机场与去年我来时的状况并无大异,还是普普通通、杂草丛生。只是停机坪上的飞机寥寥无几,并且都是叙利亚航空的航班,我来时乘坐的卡塔尔航空已经停飞大马士革航线了。叙利亚机场运行官法赫德告诉我,大马士革国际机场每天还有十余架飞机起落,航线只有往来莫斯科、德黑兰、巴格达开罗和除阿勒颇之外的国内主要城市,这也说明阿勒颇的情况比较糟糕。我在机场周边看到了不少装甲车、载有火箭弹重机枪的皮卡,士兵倒是看起来一脸轻松的样子。

机场周边很大一片区域属于大马士革郊区省的东胡桃区,过去一个多月里,这里聚集了数千名反对派武装,成为大马士革近郊争夺最为激烈的战场。在机场停留不久我们就接着出发了,皮卡前又增加了两辆坦克开路,在沙漠里颠簸穿行。随军记者阿里在路上告诉我说,虽然清剿工作顺利,但东胡桃的主要公路都不安全,还是走沙漠里更保险些。

在军车开道下,我们驶过激烈争夺后的东胡桃地区。

清真寺也没能躲过一劫。

在东胡桃地区采访期间,我跟着政府军士兵一起吃着霍姆斯酱蘸大饼。这是一种在当地很普遍的吃法,深受军人喜欢。(央视王薇薇 摄)

在东胡桃地区,坦克为我们开道。

路上,我们经过了一些分散的村庄和城镇,除了士兵已经看不到人烟,建筑有一半被轰塌,另一些则布满枪眼和大片被黑烟烧过的痕迹,走在其中就像穿行在鬼城,满目疮痍。行进中,一个四壁损毁却依然耸立的清真寺让我颇感惊心,民众心中圣洁的宗教场所也未能逃过战火的浩劫。士兵穆罕默德说,这里所有的建筑都曾被武装分子用作战斗工事,有可能是他们在撤离前毁坏了尚未被破坏的所有建筑。

最终,我们在一个防空阵地落脚,东胡桃战区指挥官马哈穆德上校迎接了我们。他说,该地区的武装分子多来自约旦边境一侧,几天来政府军截断了其向叙利亚境内运送弹药和补给的线路,反对派武装陷入重围。

我躲在战壕后亲见政府军动用坦克、装甲车、重机枪以及狙击手等手段对反对派武装控制区发起全方位攻势。虽然因为距离较远看不到隐藏在树林里的武装分子,但能看见从阴暗的树林间射出的火舌。政府军坦克用大炮猛轰丛林,腾起的浓烟和飞沙遮蔽了半边天空。反对派也用迫击炮还击,一枚炮弹就落在距离我百余米远的地方,震得地面都在颤抖。士兵穆罕默德拍着我的肩膀安慰说,“不要怕,他们打不准”。虽然已是困兽犹斗,但战场上还是危机四伏,来不得半点大意。

激烈争夺后的东胡桃地区杳无人烟,房屋被打得千疮百孔,路边还有被击毁的装甲车残骸。

我与政府军士兵在一处临时指挥所外休整。(新华社张迺杰 摄)

坦克兵从车辆内爬出,庆祝他们在东胡桃地区的军事行动取得成功。

一位军官从一辆四管高射机枪装甲车旁走过。叙利亚战争期间,很多防空武器也用于地面作战,这类高射机枪的穿甲效果非常好。

战斗持续了四个多小时,最终反对派被歼灭。我们去到交火的地方,看到了方才被击毁的皮卡车,以及武装分子逃走时遗弃的大量轻型装备——反对派在装备和火力上明显处于下风。这也是西方虚伪冷血的地方,他们向反对派提供资金和武器,让他们打代理人战争,但又有所保留,不提供最好的武器,这直接导致了反对派伤亡惨重,只能牵制骚扰,无力正面对抗。

来自哈马的穆罕默德一直负责我的防卫工作,他从军两年来,在战场上击毙过四个反政府武装人员。他说,很多被击毙的武装分子来自国外,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被打死之后还会被同伙用刀子把脸刮模糊,以防政府确认身份。他也实事求是地告诉我,击毙每一个武装分子都要耗费大量弹药,政府军方面的伤亡也很大。

几名士兵在战壕一侧准备射击。



(二)

相对于30年无战事的叙政府军,黎巴嫩真主党的战斗力高出许多,虽然其部队总人数只有约三万人,但真实战斗力足以战胜黎巴嫩和约旦两个国家的军队总和。

大马士革的天气逐渐暖和了起来,就像人们的心情。政府军下属的、拥有伊拉克什叶派背景的“艾布·发道尔·阿巴斯旅”宣布,已经解放了大马士革郊区距离最近且幅员辽阔的达拉亚,这将有效缓解城内被迫击炮弹袭击的现状。这同时暴露了,大马士革已经在悄无声息中变成了多国部队的混战场。

支持叙利亚政府的黎巴嫩真主党第一个全面介入叙利亚内战。聊起这个组织的历史,就不得不回溯叙利亚与黎巴嫩这两个国家的恩怨。从地图上不难发现,黎巴嫩面积很小,和叙利亚的边境线犬牙交错,融为一体,历史上两国也长期是一体的。直到1943年,法国结束对叙黎的委任统治,两个国家才分开并先后建国。1975年起,叙利亚将3.5万人派驻黎巴嫩调解内战,并在战后保持军事占领。2000年巴沙尔上台后,叙利亚逐步从黎巴嫩撤军,至2005年全部撤离。但在这29年驻军期间,在叙利亚支持的阿迈勒运动的基础上,产生了黎巴嫩真主党。黎巴嫩实行联合政府制,基督教伊斯兰教逊尼派、什叶派各占1/3的议席,这就导致政府主导的军队各有所属,很不团结,没有稳定的战斗力,而其境内唯一存在的民间武装——黎巴嫩真主党,战斗力远在黎巴嫩政府军之上。叙利亚《复兴报》副社长萨哈尔告诉我,相对于30年无战事的叙政府军,黎巴嫩真主党的战斗力高出许多,虽然其部队总人数只有约三万人,但真实战斗力足以战胜黎巴嫩和约旦两个国家的军队总和。

这支部队在危机之初只是在边境线黎巴嫩一侧策应叙政府军,防止武装人员通过叙黎边境进入霍姆斯作战。但进入2013年后,叙土和叙约边境成了武装分子疯狂偷渡的口岸,黎巴嫩一侧的压力减小。为了进一步缓解巴沙尔的压力,真主党武装开始进入与黎巴嫩临近的霍姆斯省作战,我记得在一次新闻发布会上,有人质问黎巴嫩真主党为何出兵叙利亚?真主党的回答是:“霍姆斯省的民众在亲缘上与黎巴嫩人很近,我们出兵,为的是保护我们在叙利亚居住的亲友。”于情于理都无可挑剔。

真主党这些久经战场的兵油子一介入,立刻展示出了高于叙常规军的战斗力(巴沙尔最精锐的共和国卫队、第四师、特种部队等主要都在守卫大马士革,其他省份的部队战斗力偏弱),霍姆斯战况瞬间扭转,反对派节节败退。这也是促成巴沙尔可以集中精力解除大马士革围困的一个重要原因。

当然,战争的影响总是双向蔓延,黎巴嫩也因叙利亚内战而动荡不安。我也曾短暂前往黎巴嫩,好在有央视好友刁正丽为我当向导,姜铁英还特地从大马士革驱车前往贝鲁特陪我一起返回。我们在那里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真切感受到了脆弱的和平与涌动的暗流。

在叙利亚北部山区采访期间,与黎巴嫩真主党武装人员合影。(同事宦翔 摄)

撕裂的社会没有未来

仲夏夜的贝鲁特橄榄湾,红霞满天,光影迷人。湾里静静停泊着上百艘豪华游艇,与远处城市的灯光交相辉映,宛如镶嵌在地中海东岸的颗颗宝石。黎巴嫩人悠闲地漫步于海湾栈道,一大块草坪上还在举行露天婚礼。一对年轻情侣请笔者为他们合影,小小的取景框里,是他们甜蜜的表情,以及黎巴嫩无愧于“中东巴黎”美誉的浪漫风情。

然而,从贝鲁特出发,向南或向北,不出几十公里,却是完全不同的图景。北部城市的黎波里,爆炸与枪战已持续数月,政府军与安全部队最近不得不向冲突两派的火力点开火,以制止冲突。南部城市赛达,在数天前萨拉菲派武装与政府军发生冲突、并造成上百人死伤后,一直气氛紧张。这些冲突,有的是根深蒂固的教派分歧、家族纷争,有的却是言行过激或流言蜚语招致的血案。在周边国家局势动荡、地区安全形势下滑的背景下,黎巴嫩变得“易怒”了。

首都贝鲁特周边的地区几乎都陷入了冲突泥沼,安宁与暴力仅一步之遥。黎巴嫩真主党日前称,该组织武装介入叙利亚,是为了阻止战火向黎巴嫩蔓延。英国经济学家》杂志分析认为,黎巴嫩局势的动荡是邻国叙利亚教派冲突的反映。

黎巴嫩曾是一个被宗教派别深深撕裂的国家,20世纪70年代中期后持续15年的内战,造成10余万人死亡。《塔伊夫协议》签署后,黎巴嫩短暂走出战争阴霾,国内的政治、宗教与民兵派别在实际人口比例基础上的权力分配方式,为化解教派冲突提供了新思路,也打破了“多宗教国家无法在中东持久存在”的魔咒。然而,邻国危机的外溢,大国政治的博弈,国内日趋复杂的政治环境以及教派、家族间千丝万缕的利益纠葛,再次让黎巴嫩的和平面临严峻考验。

橄榄湾畔,两座千疮百孔、满是弹痕的老楼突兀地矗立在现代化楼宇中间,显得格外刺眼。入夜,昏暗的灯光从破损的窗户中透射出来,宛如哀悼逝者的烛光,传递着凄凉。在贝鲁特市区,这种历经战火却不再修复的楼房有很多,它们矗立在现实生活中,时刻提醒民众不忘战争的血泪历史,警示世人不要重蹈覆辙,再陷泥潭。

飞往贝鲁特的航班上,小孩子尤其多,很多旅居海外的黎巴嫩人希望孩子能够回到祖国长大。然而,一下飞机就面对的严格安检,街头上时常出现的装甲车与荷枪实弹的军人,令这些父母们踌躇。黎巴嫩的安宁已经岌岌可危,它面临着抉择的考验,理性抑或冲动,和解抑或冲突,发展抑或倒退……危机的暗潮在橄榄湾的浮光掠影下涌动,饱经战祸的民众再也不想战争重演。

位于黎巴嫩比布鲁斯海湾畔的“红房子”。

位于黎巴嫩北部的巴尔贝克古神庙遗址。

贝鲁特市中心的星光广场,遗留着法国殖民者的建筑风格。图为新华社记者陈聪陪我在当地采访。

位于贝鲁特市中心的大清真寺。

位于黎巴嫩北部的巴尔贝克古神庙遗址。

在贝鲁特郊区,有形形色色的难民营,专门接纳从叙利亚出逃的难民。

(三)

这个聪明的国家始终很好地把握着尺度,既对威胁其安全的叙境内目标进行有效打击,又不扩大打击范围,避免引发周边阿拉伯世界的警惕和敌对。

在萨达姆政权被推翻后,伊拉克诞生了一个亲伊朗的什叶派政权,这令美国始料未及。虽然表面上还保持着与美国的合作,但伊拉克已然偏离了美国为它预设的轨道。

叙利亚危机中,伊拉克意外成为叙利亚东部方向上阻止外部入侵的屏障,马利基政府虽然能力有限,却没有让叙伊边境为极端分子敞开大门,起到了闸门作用。3月份,叙反对派武装围攻边境口岸亚鲁比亚,眼看就要失守,40多名叙利亚边防士兵索性逃向伊拉克一侧寻求庇护。

此外,伊朗作为巴沙尔最大的援助国,大量物资都通过伊拉克陆路运抵叙利亚,支撑着数年来的内战消耗。伊拉克政权并未鲜明、直接介入叙利亚作战,但是通过民兵的形式,鼓励自发入叙作战,这些士兵主要分布在大马士革周边郊区和叙伊边境省份,人数和影响力不及真主党,却也是巴沙尔友邦军团中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南方邻国约旦扮演的角色与伊拉克相似,但阵营相反,它在政治上保持中立,但行动上服从美国的整体安排,是向南方战区反政府武装提供物资和培训的主要渠道。然而,鉴于约旦国小人少,《戴维营协议》后一直奉行和平外交政策,无论官方还是民间都缺乏作战意愿和经验,所以无力在叙利亚战场投放兵力。比起伊拉克之于巴沙尔,约旦对反对派的支持作用小很多。

以色列是一个重点要说的国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这个国家几乎吸收了全球一半的火力,五次中东战争,以及数不尽的局部冲突,都是围绕以色列占领阿拉伯国家领土问题展开的。本来,以色列是乐见叙利亚陷入内战的,坐山观虎斗。但随着危机的持续深入,尤其是极端组织坐大和黎巴嫩真主党、伊朗革命卫队等反以兵团加入战场,以色列感受到了威胁,开始有限参战。

2013年5月5日,以色列发动了危机以来第一次大规模袭击,也是1973年以来对叙利亚的第一次导弹袭击。当天凌晨2点钟,一阵猛烈的冲击波震得酒店大楼都在晃动,随即大马士革全城停电。我当时还没睡,能够清晰分辨出这次爆炸的强度绝非一般的恐怖袭击所能及。酒店北边的卡松山火光熊熊,照亮了大马士革半边天空,楼下救护车飞驰而过。火焰升腾的方向是叙利亚的军事重地,反对派武装火力覆盖不到那里,我判断这次爆炸绝非一般的恐怖事件。果然,在两个多小时之后,叙官方发布消息,称以色列的18架战机在凌晨袭击了位于大马士革郊区的军事研究中心、共和国卫队、特种部队、情报院校等八个军事目标。燃烧起来的地方,是政府军的一个武器库。随后,反政府武装向大马士革及郊区的安检站发动了一波集中攻势。有趣的是,叙利亚反对派“全国联盟”发表声明,既谴责以色列空袭叙利亚的侵略行为是为了达到私利,又指责叙利亚政府把军队投入内战,应该承担全部责任,好像只有他们是置身事外的正义审判官。

5日下午,我驱车十余公里前往以色列空袭地点——大马士革郊区扎玛拉亚查看。该地区处于以卡松山为主要山峰的重山之中,全境均为军事禁区,禁止拍照。事件主要发生地——军事科研中心方圆一公里大小,大量建筑被摧毁,时隔轰炸12个多小时,依然有许多白烟从场地内冒出。负责守卫的士兵在公路每100米处即部署两个警戒岗哨戒备,我不能抵近。

两天后,在任东风武官的协调下,我们终于进入遭袭的研究中心。虽然距离袭击过去了一段时间,但被炸的楼房废墟依然矗立在大山中,地上散落的子弹也来不及清理。实地看不出被袭的科研中心有什么高科技。以色列方面称,这次打击的目标是巴沙尔向黎巴嫩真主党运送的导弹,这倒是可信。大马士革外交圈的朋友告诉我,以色列军事和科技力量高于叙利亚不止一代,对叙利亚发动类似的低空夜袭,叙方基本上无法防御。

几天后,叙政府军又从反对派武装手中缴获了安装着以色列通信设备的军车,此后又陆续曝出以色列暗地接收南方战场上受伤的反对派成员,其参与危机程度之深昭然若揭。但这个聪明的国家始终很好地把握着尺度,既对威胁其安全的叙境内目标进行有效打击,又不扩大打击范围,避免引发周边阿拉伯世界的警惕和敌对。

我在位于大马士革郊区扎玛拉亚的以色列空袭现场采访拍摄,当时地上散落着大量子弹,被炸的建筑应该是一个小型弹药库。(新华社张迺杰 摄)

(四)

叙利亚全国的反对派武装人数已经由此前最高峰的近20万人,下降到了10万余人。显然,反对派最强势的时期已经过去,但政府军杀敌一千,也自损八百。

政府军5月份起集中兵力猛攻中部省份霍姆斯。从地图上不难发现,霍姆斯西通黎巴嫩,东插沙漠腹地,从地理上完全把叙利亚分割成了南北两半,是叙利亚实实在在的中部枢纽,得霍姆斯者得叙利亚天下。与此同时,黎巴嫩境内的极端派别萨拉菲和自海陆而来的“圣战”分子主要从霍姆斯入境叙利亚参战,控制住霍姆斯省等于关闭了反对派武装渗透的大闸,战略意义重大。所以,自危机爆发以来,对这里的争夺就没停过。

战斗最激烈的时候,霍姆斯省重镇古赛尔“每分钟会落下50枚炮弹,每小时还会遭受三至四次空袭”,反对派祭出了“死亡之墙”行动,依托民用设施负隅抵抗,以惨痛的伤亡代价有效拖住了政府军的攻势。4—6月的三个月时间里,反对派武装超过3000人在古赛尔阵亡,平均每天战死超30人。反观叙利亚政府一方,虽然有重型火力掩护,可一旦进入巷战就会遭受重创,就拿反对派方面5月19日一天的统计来说,当天他们打死了50名叙利亚军人和23名越境作战的黎巴嫩真主党成员。

士兵们在霍姆斯老城内巡查,经过激烈战斗,哈利迪亚区基本收归政府军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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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体现了叙利亚军方战略的转变。叙利亚国防部少将格桑在接受我采访时说,危机以来,叙军队的战术是限制反对派的行动范围,以控制伤亡、减少破坏为优先。但两年过去,限制战术非但无法奏效,还助燃了日益猖狂的恐怖主义。所以,在开打霍姆斯战役时,叙军明确开启决战模式,以在战场上消灭反对派有生力量为目标,不计成本予以杀伤。

古赛尔在7月被攻下,政府军打进了霍姆斯城,叙利亚第三大城市的易主具有明显的标志性意义。“数千颗导弹和炮弹对哈利迪亚的地毯式轰炸,导致反对派无法支撑,已经失去了对区域60%以上的控制权”,7月28日,新闻里这样描述反对派在霍姆斯老城内的生存状况。我敏锐地意识到,按照政府军的节奏,随时可能宣布霍姆斯老城解放,于是将所有装备准备到位,与政治局保持联络,一有消息立即出发。

果然,30日清晨,政治局来电,说霍姆斯老城哈利迪亚区已经初步解放,基本具备了记者前往的条件。我第一时间开上车,以100多公里的时速飞奔向霍姆斯城。路上,因为速度太快,在一处安检岗哨没及时停住车,撞上了油桶做的掩体,好在车辆受损不大,我可以继续前进。

亲政府的车辆在霍姆斯老城内巡查。

这是在哈利迪亚区建筑废墟中遗留的儿童玩具。

士兵们在霍姆斯老城内巡查。

一个多小时的功夫,我就开到了距离大马士革以北150公里的霍姆斯城。霍姆斯城的外围早已在政府军的控制之下,这里的人们几乎在正常地生活,但风声鹤唳。越往城里走,局势越紧张,很多路口已经被封闭,一圈老城实际上只留下了两三个经过层层安检才能出入的通道。这也是过去一年多,政府军围而不攻战术下应运而生的工事。

在作战部队的引路下,我进入了老城,景象就完全不同了——整个城市都呈现灰色调,建筑被打得七零八落,路上布满炮火过后遗留的尘土,街道上零零散散停放着被焚毁的车辆,居民早已没有影踪,只有军人穿梭来往。在一个楼房改造的前线指挥部里,我看到了一张霍姆斯地形图,图中央区域颜色泛绿,形状犹如一个口袋,四周用红色填充。指挥官埃米尔准将告诉我,反对派武装已经被完全包围在了这个口袋中,政府军用了20天时间攻下哈利迪亚老城区,反对派的生存空间被压缩到了与此前相比约四分之一大小的地方。他表示,哈利迪亚区属于历史古城,建筑错落无序,反对派此前把弹药都存放在了哈立德·本·瓦利德清真寺内,并挖掘地道与周边地区连接,清剿难度最大。

哈利迪亚区的街道上,悬挂着巨大的布料,犹如一堵柔软的墙,阻挡着来自反对派的视线。

指挥部门外约20米宽的街道,被一块巨大的布料完全遮住,犹如一堵柔软的墙,阻挡着来自对面的视线。埃米尔告诉我,虽然哈利迪亚城内的反对派武装已经被清空,但区域周边地带仍有大量狙击手埋伏,人员行动面临严重威胁,除了个别街道已经被军方用幕布或者石砖垒住,剩余的开放式路口需要快速跑步通过,并特意叮嘱士兵,不让我穿越超过10米宽的路口。

在士兵的前后保护下,我进入哈利迪亚城区,眼前尽是被炸塌的楼房、破碎的家具、焚毁的汽车,以及被战火一遍遍掀起又落下的尘土。脚下踩过的地方,有一家人散落的鞋子、儿童的娃娃和还没有写满的作业本,身着军服的人在街头巡逻查看,累了就跨过一面坍塌的矮墙,到不知是哪户人家的沙发上坐着休息。所有住户的房门几乎都被损坏,入室可见散落满地的衣物,不知是原住户走得匆忙,还是被后来者洗劫至此。古城内的标志性建筑哈立德·本·瓦利德清真寺位置空旷,我不能靠近,但远远地看见这座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建筑圆顶被炸出了很多个洞。

圆顶建筑就是哈立德·本·瓦利德清真寺。

虽然哈利迪亚区已经基本收归政府军所有,但一些路口依然暴露在反对派狙击手的视线内,采访期间,我们需要跑步快速通过。(新华社张迺杰 摄)

这是我在哈利迪亚区一栋破损的楼内拍摄采访。(新华社张迺杰 摄)

每经过一个路口,士兵都会引领我奔袭而过,直到跑到对面有建筑做掩护的位置。采访期间,枪声始终就没停下,来自叙利亚政治局的军官马基说,这些枪声有的是军队发现可疑人员后的示警,有的就是远处的狙击手。他提醒我听仔细,假如枪声过后很快传来炮声,那就是政府军发现了狙击手的位置,并通过炮火还击。“假如没有这么多狙击手,霍姆斯在危机开始四个月之内就恢复太平了”,他说,面对藏在暗处的狙击手,军方只能推测其大概位置,并用威力巨大的坦克、大炮等进行“面杀伤”。

我沿着破损的楼梯,爬上了一栋一面墙已经被炸塌的五层高楼,楼顶平台上散落着几个水箱,密密麻麻都是弹孔。放眼眺望,霍姆斯老城还有四五处地点冒着烟,显然政府军的清剿行动还在继续,“快下来,别抬头!”一位士兵在背后叫住我,告诉我在房顶上最容易成为狙击手的目标。我低头往下走的时候,就听见油桶“铛”的一声,应该是被一枚子弹击中。

采访中我了解到,解放霍姆斯老城的部队并非黎巴嫩真主党武装,也不是叙利亚政府军,而是支持政府的民兵组织——民防军。这个组织之前有一个绰号,叫“沙比哈”,在阿拉伯语里面的意思是“跟随的小鬼”,最早的组成人员以阿拉维派男性为主。他们忠于巴沙尔政权并拥有武器和特权,其中有些人骄横跋扈、欺压民众、虐待俘虏的视频被上传网络后,成为西方攻讦巴沙尔的软肋。但这支部队战斗力强,是巴沙尔政府掌控局势不可或缺的力量,所以后来被巴沙尔整编为民防军并实行近似于军事化管理,军风军纪才有了明显改善。特别是一些反对派武装投降后,都由民防军收编,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和规模与日俱增,成为政府一方不可或缺的武装力量。埃米尔就说,战场上,正规军主要在军事上做统一的指挥,并调动重型武器,民防军则负责封锁各条要道和检查哨所,在炮火掩护下身先士卒,挨家挨户展开清剿。当时,霍姆斯城内的民防军数量就有逾1.7万,远超在当地的政府军人数。

那天,我们能到的地方,也只占哈利迪亚区的四分之一不到,其他区域因为距离反对派控制区太近,仍不安全。就在我们离开后的第三天,武装分子袭击了霍姆斯城内的一处弹药库,巨大的蘑菇云从十几公里外都能看得清楚。反对派称,巴沙尔一方40多人遇难,120余人受伤。与此同时,反对派在阿勒颇省坎阿萨地区处决了51名叙利亚政府军成员以及部分民众,几天内在坎阿萨被杀的政府军人数总计超过了150人。

据传,叙利亚全国的反对派武装人数已经由此前最高峰的近20万人,下降到了10万余人。显然,反对派最强势的时期已经过去,但政府军杀敌一千,也自损八百。

沿着破损的楼梯,爬上了一栋一面墙已经被炸塌的五层高楼,楼顶平台上散落着几个水箱,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弹孔。

采访中,我和新华社记者张迺杰留下珍贵合影。

在哈利迪亚区为人民网的电视新闻作出镜报道。(新华社张迺杰 摄)

(五)

但终归,事情的发展还是一如西方和反对派联袂策划的那样,虽然很生硬,但是很顺利。

8月18日,联合国化学武器调查小组抵达大马士革,开始在叙利亚为期两周的调查,主要地点集中在大马士革郊区、拉塔基亚和阿勒颇。第一个点是反对派指认政府军使用化武的地区,后两个反之,这一安排体现了一定的公平性,否则叙利亚政府是不会同意国际组织人员在叙利亚境内穿梭的,因为他们还承担了给西方提供情报、给反对派传递信息的双重使命,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随着化武调查小组的抵达,大戏拉开序幕——21日,反对派传出消息,政府军使用化武,在大马士革郊区东胡桃地区造成1300人死亡,逾6000人受伤。每次国际组织到访,反对派武装都会发布类似“大屠杀”的消息,人数少则数十,多则上百,在叙记者们早已习以为常。但此番“化武袭击致死”人数创历次之最。于是,当天许多地区和世界级媒体都以这则消息为头条,大肆解读报道,配合着政治上推翻巴沙尔的企图。就比如卡塔尔半岛电视台和沙特阿拉比亚电视台,反复播放一群孩子灰头土脸、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画面,看不出是在哪里,也看不出是什么人,解说说是政府军化武袭击之后的现场。这样的新闻,做的其实已经很劣质了,且不说有没有新闻性、真实性,就是哪怕一点逻辑性都没有,跟演话剧一样,盖一间小屋,找一帮演员,给观众一个结论。

大马士革街头,经常有各界民众自发组织起来,声援巴沙尔。

我刚去过东胡桃,知道那里的情况,全镇的妇孺加起来也就几十人吧,这么集中地死在一起,除非是被人为聚集起来。况且,反对派说死了1300人,就看到了这几十具 “尸体”被反复播放,其他人都哪去了?化武袭击的话,尸体都是完整的,不会灰飞烟灭。另外,依照当时在东胡桃的军力对比,政府军在战场占优的形势下还大规模使用化武、启用这玉石俱焚的方案,必然招致国际社会谴责。什么样的智商才能做出这种事来?巴沙尔说,西方的报告是“对正常感官的侮辱”,我赞同。

一位叙利亚安全机构的朋友告诉我,21日那天使用的化学武器是一种由印度生产的手雷式轻型化学武器,它在印度生产,并由土耳其获得后交给反政府武装。这种手雷化武的特性在于,投放至露天区域会快速消散,不会要人性命,但在室内的封闭空间里则会致人死亡。从反对派于化武疑似攻击地点拍回的图像可以看出,死者死亡时并无外伤,明显不是由所谓导弹袭击造成的。而当天救援者抵达后,也没有穿着必要的防化服,说明化武的药力微弱,或已经散尽,这在逻辑上是通顺的。

美国却说,他们监听到了巴沙尔军队官员之间的通话,上级军官询问前线为何使用了化武。虽然各种情报犹如罗生门,让人好似雾里看花,但终归,事情的发展还是一如西方和反对派联袂策划的那样,虽然很生硬,但是很顺利。英国外交大臣黑格当天说,将在安理会授权之外组建攻击联盟,已经有三十六七个国家有加入的意向了。法国外长法比尤斯也说,“(打击)不会太迟,且将是严厉的”。“军事打击是一个可能的选项”,只有奥巴马的话模棱两可,作为刚上任就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他陷入了纠结,小布什的教训历历在目,但整个西方和阿拉伯世界都在跃跃欲试地等着他吹响进攻号。

虽然嘴上还在扛,叙利亚政府军其实已经在为防空袭做准备了。从28日夜间开始,从大马士革市中心卡松山及马扎军事机场发射的炮火基本停止。反对派称,叙利亚军队已经将卡松山上的炮兵阵地撤离,并完成了第104、105师和精锐第四师的换防。卡松山连绵数个山峰,连接大马士革东、北、西三个方面,是战略高地,也是交通要道。因此,该地区的山脉基本都被挖空,用做防空洞、武器库和其他军事用途。由于常年与邻国以色列处于敌对状态,叙利亚的战争储备充足,并且地下掩体牢固可靠、位置不易锁定,防空袭能力较强。

30日,叙利亚新闻部和军方政治局共同组成了战时媒体委员会,要求对在叙利亚的所有新闻媒体实施新闻监督,防止敌对国势力利用媒体资源窃取战略情报。几乎与此同时,叙利亚的各大电视台中,以往的电视剧、电影等娱乐节目纷纷取消,全天候播放专家解读抵抗侵略的对话栏目,以及军队的宣传片。值得注意的是,当时叙利亚尚未获得来自俄罗斯方面的S-300型防空导弹,但宣传片却把它放在了杀手锏的环节,说叙利亚可以从250千米远的地方监控并准备拦截来袭导弹。

大街上,民众草木皆兵,尤其入夜后,本来熙熙攘攘甚至拥堵不堪的街道,一下子就全无人烟了。这一切,都源于联合国化学武器调查小组31日清晨将离开,西方媒体把这当作是美国开战的前兆。

反对派早已急不可待。大马士革在8月底遭受了反对派一轮极为密集的迫击炮弹袭击。叙利亚《我们的国家报》形象地称,“迫击炮弹、火箭弹和子弹就像下雨一样毫无区别地落入大马士革每一个区,这已经成为一种生活的气候,人们活在死亡的游戏中,唯有刻意淡忘死亡才会找到一丝快乐”。

大马士革老城里,民众从有着悠久历史的拱门下穿行而过。

入夜,迫击炮弹落入大马士革的景象。



(六)

压抑之下,普通民众的求生欲超出了我的想象。一场战争阴云下的婚礼,深深震撼着我的内心。

距离奥巴马做决定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国内部署各家单位撤离或减员。而实际上,那时在叙利亚的中国人只剩下46人。张迅大使来电话问:“焦翔,你撤不撤?”我说:“不撤,等到最后再撤。”张大使说:“好,那我就陪你到最后,你走的时候给我来个电话,我一定陪你走出叙利亚国境。”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这位法语大使,能够在战火纷飞的叙利亚坚守两年,始终保持学法语的人特有的浪漫风格,笑看风起云涌,运筹帷幄之中,为中国外交抉择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虽然有时觉得他不拘小节,甚至玩世不恭,但危难之时的担当和镇定,让我感到这才是一个有血有肉、顶天立地的人,一个值得我尊敬的共和国外交官。

一阵喧嚣过后,北约、英国、德国、意大利立场纷纷退让,只有法国还坚定支持、怂恿美国动武。在阿拉伯世界,约旦、阿尔及利亚、埃及、黎巴嫩和伊拉克也旗帜鲜明地反对武力干预。虽然美国一家足以打垮叙利亚,但奥巴马不想置美国于风口浪尖,不想陷入战争泥沼,他十分爱惜自己的羽毛。

31日晚间,大马士革大街小巷上空无一人,所有人或通过电视,或通过广播,密切关注着大洋彼岸,来自美国总统对叙利亚的“裁决”。“攻击或许在明天,或许在下周,或者要等上一个月”,“最好还是要有国会的授权”……据说,奥巴马在发表演讲前,自己一人在白宫踱步长达40分钟,当时他内心的挣扎,恐怕是平生都不曾有过,也难再有的。当场,酒店安全人员萨米尔兴冲冲地跑过来握着我的手说,美国又退缩了!大马士革的大街小巷也顿时出现了很多奔驰而过的汽车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城市仿佛从冬眠中醒来。埃及《金字塔报》的评论庆幸地说,这是整个阿拉伯世界,乃至全世界的胜利。今天美国能打叙利亚,明天就能打埃及,所以这个决定胎死腹中再好不过。

叙利亚人的爱国热情,在美国退让的脚步声中熊熊燃烧,他们自发地以各种形式,表达对政府的支持和对西方的痛恨。

“假如美国的导弹要打到叙利亚的土地,那就必须先经过我的身体”,21岁的大学生艾哈迈德·哈姆德与众多叙利亚年轻人静坐在卡松山的山顶上,这里是城市的中心,也是大马士革的战略制高点。

从9月1日起,叙利亚民间开始出现“平民人盾”的组织,社交网站上收到了超过一万叙利亚人的响应,这些人陆续从全国各地聚集到大马士革,用身体保卫可能受到美国打击的目标。这些民众或身披国旗,或高举横幅,静坐在山腰和山顶上,抗议美国可能发动的侵略。“踏过我死去的身体”“叙利亚的侵略者就是人命的践踏者”“假如我们不剿灭恐怖主义,恐怖主义就会剿灭美国”……横幅上的口号尖锐、极富煽动性,民众表情严肃、目光如炬。

压抑之下,普通民众的求生欲超乎我的想象。一场战争阴云下的婚礼,深深震撼着我的内心。

2013年9月,叙利亚民间开始出现“平民人盾”组织,他们聚集到卡松山顶,用身体抵挡美国可能打来的导弹。

采访“平民人盾”组织。

战争阴云下的婚礼

下午6点,大马士革老城又停电了,但漆黑的巷子里却是人挤人。“注意弹坑”,一个叙利亚人拿着手机,照着地上一周前被迫击炮打出来的大坑,提醒后面的人不要摔倒。两天前,美国总统奥巴马的讲话,透露出对叙开战或将推迟的消息,大马士革民众于是井喷一样走出家门,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一座老建筑里传出的歌声在老城延绵的巷道回旋,一场婚礼正在热闹地进行着。婚礼现场嘉宾近百人,他们身着晚礼服,在拥挤的餐桌间扭动身姿、翩翩起舞。一个不大的舞台上,新郎新娘享受着亲朋好友的祝福。

新郎乔治和新娘克里斯汀当晚显得有些憔悴,因为在一周前,他们刚被一颗落在停车场的迫击炮弹炸伤,身体尚未恢复。“听了奥巴马的讲话,全家都觉得最近两天不会开战,所以赶紧把婚礼办了”,新郎的父亲说。此时记者突然注意到,餐厅播放的曲目主题是赞美叙利亚国家。新娘的朋友卢比说,内战两年多来,民间创作出了30多首赞美国家的歌曲,祝福叙利亚能够在内战中挺过来。这些歌曲现在已经家喻户晓,大马士革老城里的每一场聚会,都会播放这些歌曲。

对于这场婚礼,卢比觉得虽然热闹,但比她以往参加过的婚礼要平淡太多。“内战前,我们的婚礼都要去郊区办,至少请八百或上千人参加,不热闹到第二天凌晨三四点不会结束,现在只能算是迷你版了。而且,从安全的角度出发,必须在夜里12点左右结束。”她依然很羡慕这对新人能够步入婚姻殿堂,在莫测的时局中相依相伴。卢比也有未婚夫,但今年4月便逃至黎巴嫩定居,至今没有回来。虽然关系还保持着,但他们的未来充满变数。卢比家境很好,有足够的经济能力移居海外,但她不舍得离开家乡,未婚夫多次邀她去黎巴嫩成婚,都被她拒绝了。“我能等他四年甚至更久,直至危机结束的那一天,但我不会离开叙利亚。”她提到,未婚夫出国是为了逃避兵役,“现在参军太危险,我理解他的决定”。据联合国统计,因内战死去的叙利亚人目前已超过10万,其中军人占很大比例。一位军官此前曾告诉记者,危机以来,仅在中部省份霍姆斯一地,阵亡的军人就已超过5000人。

因为战争,叙利亚的家庭数目正在急速缩减。据叙利亚官方统计,目前叙利亚已经有150万座住宅因战火被毁,各种原因导致叙利亚每天的离婚家庭超过100个,而青年人登记结婚的数量较危机前锐减。参加婚礼的一位男嘉宾艾弗里德告诉记者,大马士革大部分家庭的收入也就仅够最低生活开销,结婚需要买房、买车,年轻人多数都失业,不可能承受得起。而美国现在又可能军事打击叙利亚,这让更多年轻人对前景失去希望。“已经有叙利亚人组成团体,用身躯昼夜保护国家战略目标,但我不会去,假如美国打来,我只能在家坐着,听天由命。”

艾弗里德说,现在很多叙利亚人为了把孩子送去国外安全的地方,不惜变卖祖产,但他最大的愿望却是留下来,做未来叙利亚的教育部长,教育人如何生活。“革命应该带来进步,而不是厮杀。”

当晚参加婚礼的嘉宾,算得上是大马士革中产以上的阶层,就像卢比,她的月收入是大马士革普通人的四倍。更多老百姓现在根本不会去谈感情,活下去是他们的唯一期待。联合国9月3日的统计称,叙难民人数已经达到700万,相当于叙利亚全国人口的近三分之一。(载于《人民日报》2013年9月4日21版)

美国空袭威胁下,一场大马士革平民的婚礼正在热闹进行中。

2013年底,在大马士革文化中心,一场祈福活动正在进行,一位小朋友手捧蜡烛,期盼着危机尽早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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