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夫洛克》：丹麦国王的复仇与维京人的形象

此时此刻，当哈夫洛克从丹麦返回英格兰代表妻子夺回遗产时，英格兰篡位者格德里克发表演讲，敦促他的手下与丹麦军队作战。他通过唤起一种熟悉的刻板印象来激励他们：丹麦人是毁灭者，他们对英格兰和基督教充满敌意。他告诉他们，哈夫洛克带来了“外国士兵”，他们占领了格里姆斯比的一个小修道院，并详细阐述了这些丹麦侵略者所谓的滔天罪行，声称他们正在焚烧教堂，抓捕牧师并且勒死修士与修女。哈夫洛克的手下人是贪婪的维京人这一描述纯粹是为了宣传，这也在诗中清晰地表达了出来：读者在之前不到50句台词被告知，哈夫洛克实际上在格里姆斯比建立了一座小修道院以纪念格里姆，这种对丹麦人扭曲的想象与哈夫洛克虔诚的真实之间的反差尤其具有讽刺意味。在《哈夫洛克》穿梭于丹麦和英格兰之间的人物中，没有一个是真的维京突袭者：他们是商人、渔民、定居者和国王。

然而，格德里克的话语表明，这首诗注意到了对发生在英格兰人和丹麦人之间的一场战役的历史特殊意义，并且能够利用与丹麦人相关的文学比喻来产生一个重要的反讽叙事时刻。格德里克的话提醒我们，这首诗的背景是盎格鲁-撒克逊人的过去。那时候，我们更希望王国的捍卫者对抗丹麦人，成为故事的英雄，而不是恶棍：格德里克的感染力使他与《马尔登战役》中的伯特诺斯一样，然而在这里他是一个叛徒，读者被鼓励尽情地享受他的失败。我们应该完全同情哈夫洛克和入侵的丹麦人（当然，入侵是代表戈德伯）：“是谁干的！”当格德里克最终被俘虏并且重伤致残时，叙述者惊呼道：“诅咒他，谁在乎呢！”没有谁同情英格兰伯爵。这种对期望的操纵暗示了英格兰读者如何看待诸如哈夫洛克的丹麦国王，并且似乎表明诗人对英格兰历史写作中常见的维京人形象有所了解。这首诗中一些丹麦人物的名字也证明了这一点，而这些人物在这一故事的其他主要版本中并没有使用。正如斯科特·克莱曼（Scott Kleinman）在研究哈夫洛克传说中的名字时所说，这首诗中的命名策略不应被理解为直接以历史为基础，而应被理解为以圣徒传记为基础，特别是以他所描述的“12—14世纪的编年史传统”为基础，“在这一传统中，作家们正在参与东盎格利亚的历史建构，这是一项需要学问和读写能力的事业，目的是建立这个地区的身份”。就像格德里克话语中对狂暴的丹麦人的刻板印象一样，使用明显的斯堪的纳维亚名字表明，作者意识到了关于盎格鲁-丹麦过去的编年史传统。最引人注目的例子是乌比这个名字，这是给回到丹麦后首次承认哈夫洛克身份的一个贵族起的。乌比这个名字在英格兰很少见，《哈夫洛克》的诗人似乎很有可能是从编年史或圣徒传记的资料中借用的这个名字——乌比，洛德布罗克的儿子，在圣埃德蒙的故事中所扮演的角色使他成为盎格鲁-撒克逊时期最著名的丹麦人之一，尤其是在英格兰东部的读者中。这个名字用在《哈夫洛克》中重要的丹麦人物身上不太可能是个巧合，但对于一个在诗中扮演重要和积极角色的人物来说，这似乎是一个非同寻常的选择：这个乌比强壮且令人敬畏，但他最终是哈夫洛克最忠诚和最有用的支持者之一。在这首诗的结尾，乌比被任命为丹麦摄政王，而哈夫洛克则与戈德伯统治英格兰，这与故事中的恶棍——两个奸诈的摄政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英格兰传说中，乌比似乎是一个残忍的入侵者，甚至是一个巫师，但这首诗似乎拒绝与这个名字有任何负面的联系。

正如我们所看到的，乌比经常出现在一个名叫伯尔尼的角色的身边，伯尔尼或被认为是斯堪的纳维亚传说中乌比的兄弟之一，或被认为是负责把丹麦人带到英格兰的人，要么是亲自把他们带到英格兰（就像布恩·布塞卡尔的故事一样），要么是通过杀死他们的父亲洛德布罗克。在《哈夫洛克》中，哈夫洛克回到丹麦后出现的第二个丹麦角色是伯纳德·布伦（Bernard Brun）：伯纳德为哈夫洛克和戈德伯辩护，使其免受攻击，并且通过他的支持，帮助持怀疑态度的乌比相信哈夫洛克的真实身份。当然，伯纳德这个名字比乌比要少见得多，但是除了哈夫洛克和格里姆之外，这两个名字作为最重要的丹麦人物在一起出现是很有暗示性的，因为它们经常出现在英语资料中。《哈夫洛克》中的乌比和伯纳德与关于洛德布罗克及其儿子的传说中有着相似名字的人物几乎没有共同之处，但是这些名字的选择（故事的其他版本中没有出现）表明，它们对于诗人来说并没有负面的含义。他们被选为《哈夫洛克》的人物可能是为了创造一种历史氛围，唤起人们对其他传说（如哈夫洛克的故事）的联想，这些传说显示，丹麦人起到了形成东米德兰历史的作用。(www.xing528.com)

在《哈夫洛克》结尾处建立的盎格鲁-丹麦王朝也是通过使用一个名字而被强调的，这个名字似乎将哈夫洛克的故事与后来在英格兰的丹麦统治者联系在了一起：格里姆的女儿甘尼尔德（Gunnild）的名字与丹麦王室一起出现在一些关于斯韦恩和克努特征服英格兰的故事中。甘赫尔德（Gunnhild）是“八字胡”斯韦恩妹妹的名字，根据一些英语资料，她在圣布莱斯节大屠杀中与丈夫和孩子一起被杀。几位中世纪作家声称，斯韦恩于1013年入侵英格兰是出于对甘赫尔德被谋杀的报复。甘赫尔德是一位勇敢面对死亡的美丽女子，她预言，她的流血将使英格兰付出昂贵的代价。克努特的女儿也被取名为甘赫尔德，她也是12世纪一个流行传说的主题。根据马姆斯伯里的威廉的叙述，这位甘赫尔德是“一个在她父亲的时代最美丽的女孩，许多追求者都为追而不得而叹息”，他讲述了这个女孩是如何与德国皇帝亨利结婚的。他声称，她婚礼的壮观“即使在我们自己的时代仍然是流行歌曲的主题”。她被诬告通奸，并在一次决斗中受到一个看门人（照顾她椋鸟宠物的人）的保护，并最终与她的丈夫离婚，余生做了一名修女。这个故事的由来（除了甘赫尔德于1036年结婚的事实之外）尚不清楚，但它以各种形式出现在了12世纪和13世纪的文本中。

因此，在《哈夫洛克》被写下时，流传着两个关于丹麦贵妇甘赫尔德的传说，其中任何一个都可能鼓励人们为这个角色选择这个名字。在这首诗的结尾，哈夫洛克安排甘尼尔德与切斯特伯爵结婚，这又是一次像哈夫洛克与戈德伯之间的一次盎格鲁-丹麦联姻。在这时，这首诗把她称为“格里姆斯比的甘尼尔德”，这似乎是为了强调她与她父亲创建的城镇的联系。与和哈夫洛克并肩作战的兄弟不同，格里姆的女儿们直到诗的最后才发挥作用；在哈夫洛克安排他们的婚姻之前，甚至连她们的名字都没有提。在这时，她们取代了哈夫洛克被谋杀的妹妹，她们单独被介绍，目的是他们的婚姻能够加强英格兰与丹麦之间的纽带。这些名字可能表明，这首诗是有意借鉴有关丹麦人在英格兰统治的叙述，以营造一种征服前背景的感觉，也许是为了表明哈夫洛克的传说有历史先例，而不是将故事与英格兰历史上的任何特定朝代或时刻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