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考虑的最后一个故事也许是所有中世纪关于在英格兰的丹麦人的传说中最受欢迎的一个。这是林肯郡自己的维京英雄,丹麦王子、英格兰和丹麦国王哈夫洛克的故事。哈夫洛克的故事最早出现于12世纪,并且有各种存在形式,包括盖马尔的《英格兰史》(属于盎格鲁-诺曼诗歌)和一部始于13世纪末的中古英语诗体传奇。法语、英语和拉丁语的历史和编年史中也大量提到哈夫洛克,这表明这一传说众所周知,但它尤其与格里姆斯比有关,据说孤儿哈夫洛克是由一个救了他的渔夫格里姆在格里姆斯比抚养大的。这些文本都呈现了这个故事不同的版本,但大多数都有共同的必要细节:在流亡中长大的年轻丹麦继承人,他与英格兰公主的婚姻以及与格里姆斯比的关系。
我们可以从总结英格兰传奇中讲述的故事开始,它是所有这一传说版本中延伸最广的。正如这首诗所展现的,它讲述了丹麦国王的儿子哈夫洛克与英格兰国王的女儿戈德伯(Goldburh)平行交织的命运。戈德伯的父亲阿瑟沃德(Athelwold)和哈夫洛克的父亲伯卡宾(Birkabeyn)都在他们孩子还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们把他们的继承人交给值得信赖的摄政者照顾,但两名监护人都是叛徒,他们虐待孩子,篡夺他们的王位。奸诈的监护人格德里克(Godrich)将戈德伯囚禁在多佛城堡(Dover Castle),剥夺了她的皇室身份。而哈夫洛克的命运更糟:他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妹妹们被摄政者杀害,摄政者随后命令一个名叫格里姆的渔夫带走哈夫洛克并淹死他。但格里姆承认这个男孩是丹麦的合法继承人,他救了男孩的命,并且和他一起逃到了英格兰。格里姆和他的家人在林肯郡的亨伯附近定居下来,他们建立了后来的格里姆斯比镇,哈夫洛克就是在那里长大的。他是一个开朗、幽默的男孩,但是他长得太快了,格里姆根本养不起他,于是他离开了格里姆斯比,开始在林肯以当厨子为生。在那里,他非凡的力量和在投掷石头比赛中的胜利引起了英格兰篡位者格德里克的注意。格德里克强迫哈夫洛克迎娶戈德伯,想用令她嫁给一个厨房男孩来羞辱她,然而这对最初不愿结合的一对不久就坠入爱河。当戈德伯得知她的丈夫实际上是皇室出身时,她敦促他返回丹麦,重新夺回他的王国。他们前往丹麦,在那里,哈夫洛克的真实身份被一束神奇的光束揭示,这束光在他睡觉时从他嘴里射出,这是他皇家本性的超自然象征,它在诗歌的关键时刻重现。在夺回他的王国并为被杀害的妹妹们报仇之后,哈夫洛克率领一支军队回到英格兰,代表戈德伯征服了它。这首诗的结尾是哈夫洛克和戈德伯幸福地结婚,统治着和谐统一的英格兰和丹麦。
与《沃里克的盖伊》和其他几部中世纪传奇一样,《哈夫洛克》以虚构的盎格鲁-撒克逊英格兰为背景,但它对这一时期的再现是不寻常的:哈夫洛克没有关注英格兰国王和英雄们如何应对丹麦入侵的威胁,而是向我们介绍了一位丹麦主人公,他是可爱又富有同情心的英雄,也是为正义而战的侵略者,还是一位受欢迎的英格兰国王。这一对比如此鲜明,以至于早期的诗歌评论家经常为这一传说寻找斯堪的纳维亚起源,这显然是为了解释这首诗中对丹麦人和丹麦异常正面的描写。各种各样的历史典型被认为是哈夫洛克的原型,其中包括奥拉夫·库兰,他是10世纪都柏林和约克的北欧国王(哈夫洛克在这个故事的一些版本中有“库兰”的绰号),以及挪威国王奥拉夫·特里格瓦森(Olaf Tryggvason)与克努特。然而,哈夫洛克的传说和任何历史人物的生活没有直接的相似之处,即使有,这也不能真正解释为什么哈夫洛克是以如此英雄的姿态出现的;到13世纪这些名字,除了克努特的名字外,其他的对英格兰读者来说都没有太大意义。
另一种解释《哈夫洛克》中丹麦元素的方式是由埃德蒙·赖斯(Edmund Reiss)提出的,他试图确定这部传奇的神话起源。他把哈夫洛克养父格里姆看作是奥丁遥远的再现:格里姆在一些古诺尔斯语的文献中被记为奥丁的一个名字,奥丁有时充当年轻勇士的保护者和向导(正如我们所看到的,这一角色也许可以追溯到西沃德传说中的预言老人身上),几乎没有迹象表明,任何讲述哈夫洛克传说的中世纪作家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在大部分文本中,格里姆被描绘成一个善良、勤奋但本质上非常普通的渔夫。然而,我们将在本章末尾研究一些后来民间传说印象中的格里姆。
不管这个传说的起源是什么,理解哈夫洛克故事中丹麦元素的一个更好的方法是把它放在中世纪维京入侵和定居的叙述中。正如我们所看到的,这些叙述对丹麦人在英格兰历史上的角色提供了不同的解释。尽管哈夫洛克与任何历史人物都没有必然的联系,但人们普遍认为这个故事基于事实:在这个故事最早的版本中,正如盖马尔的《英格兰史》所呈现的一样,哈夫洛克被认为是丹麦在英格兰统治的悠久历史的一部分,他的统治只是几个世纪以来盎格鲁-丹麦共治历史中的一个片段,而这段历史可以追溯到亚瑟王时代。对盖马尔来说,哈夫洛克是在英格兰统治过的众多丹麦国王之一,他的故事支持了上一章讨论的丹麦对英格兰世袭主权的论点。两个主要的盎格鲁-诺曼版本的故事与英国诗歌有很多不同之处:盖玛将故事设定在亚瑟王的侄子君士坦丁的统治时期,并且他的故事发生在东米德兰邻近的小王国,而不是将英格兰和丹麦看作两个截然不同但最终联合的国家。其他资料以不同的方式将哈夫洛克置于英格兰历史当中,例如让哈夫洛克成为阿尔弗雷德大帝的对手古特仑的儿子,又或是克努特的父亲。这首英国诗歌没有试图将哈夫洛克置于英格兰或丹麦王朝的历史中。在诗的结尾,据说哈夫洛克的15个儿子和女儿都成了国王和王后,但没有一个被提到名字。然而,戈德伯父亲阿瑟沃德的名字清楚地表明,这首诗是以盎格鲁-撒克逊人的过去为背景的,它的主要城市温彻斯特的位置也是如此。
哈夫洛克传说的不同方面或多或少都是与盎格鲁-丹麦历史的联系——无论在什么时候,他们把哈夫洛克放在英格兰或英国的历史上,除了最简短的故事外,所有提到这个故事的书都将他视为丹麦国王。他们接受那些丹麦统治英格兰或英格兰一些地区的重要时期,将它们作为征服前历史公认的一部分。然而,令中古英语传奇与其他版本不同的一个重要特征是,它不仅关注丹麦人的统治,而且还关注丹麦人在英格兰的定居。这首诗把丹麦移民作为地方和民族历史的一个形成过程,在讲述哈夫洛克、格里姆和戈德伯的故事时,也讲述了一个新城镇和一个新王朝的建立。有人认为,特别是最具影响力的托拉克·图尔维尔·佩特(Thorlac Turville Petre),这代表着诗人试图将盎格鲁-斯堪的纳维亚遗产——林肯郡与发展中的民族认同概念结合起来,这是受到丹麦人定居在该地区早期历史中所起作用的意识的影响。图尔维尔·佩特认为,这首诗应该在维京人突袭的编年史叙述的背景下进行解读,并且这首诗提供了一个带有自我意识的叙述,取代了丹麦人作为暴力入侵者的熟悉故事:“编年史只讲述异教徒团伙的强暴与掠夺,哈夫洛克提出了关于维京人的修正论观点,带来了公正、和平与社会融合。”然而,除了强暴和掠夺之外,我们还看到了中世纪历史作品的一些传说如何为丹麦人的入侵和定居英格兰提供了更广泛的叙述,它们承认盎格鲁-丹麦互动史的复杂性,并且讲述了关于丹麦人如何以及为什么定居英格兰的其他故事。在这种更广泛的传说背景下阅读哈夫洛克有助于解释这首诗在讲述丹麦王子成为英格兰国王故事中采用的一些独特方式。
编年史家劳夫·德布恩(Rauf de Boun)在1309年的《小传闻》(Le Petit Bruit)中对哈夫洛克的故事做了一个简要的总结,并评论说,在一篇他称之为《格里姆斯比的历史》的文本中可以找到更全面的信息。他可能说的是中古英语诗歌,他对它的描述集中在这个故事的一个重要方面:哈夫洛克传说与它的背景、它在林肯郡历史上的地位的联系。《哈夫洛克》的诗人清楚地知道这首诗所处的地理位置,并且仔细地,几乎是亲切地,唤起了它的具体细节。他曾多次自豪地将林肯称为“好城市(the good city)”,并且在这个城市里找到了一些遗迹,如诗末中叛徒格德里克被处决的绿色地带。作为一个厨房男孩,哈夫洛克从桥边的市场上提着装满鱼的篮子来到城堡,穿过繁忙的街道,这些街道呼应着中世纪林肯郡的真实叫卖声。这些细节将这首诗定位在一个不受时间限制的物理空间中;尽管时间上可能很遥远,但熟悉这些地方的读者可以很容易地想象到格里姆和哈夫洛克生活和工作的世界。
哈夫洛克的避难所——格里姆斯比没有像林肯郡被描写得那么细致,部分原因是这首诗把它想象成一个新的地方——还不是一个人口稠密的港口,而是格里姆和他的家人的一个小定居点。对格里姆斯比建立的描述是在格里姆来到英格兰定居之后,在此之前他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孩子哈夫洛克的命。格里姆和他的家人逃离了丹麦,被一阵强风带到了英格兰海岸;这首诗中萦绕着这股强劲的北风,也许这暗示着是天意的安排,是超自然力量介入的时刻,它驱使哈夫洛克和格里姆走向他们的命运。诗人以其特有的对细节的关注,描述了格里姆为他的家建造的居所:
格林在林齐最北端的亨伯登陆。他的船停在岸边,但格里姆将船开到了陆地上,他在那里为自己和他的旅伴造了一个小的住所。为了住在那里,他开始用泥土建造一座小房子,这样他们就可以在那里得到庇护。(www.xing528.com)
“litel”这个词的重复强调了格里姆设法建造的住所临时、粗糙的特性,它坐落在英格兰的边缘,这是他的家人抵御海风的唯一庇护所。但这首诗告诉我们,这个临时的住所是一个将永远存在的小镇的开端:
因为格里姆拥有那个地方,所以这座城市的名字来自格里姆,所有提到它的人都称它为“格里姆斯比”,从现在起一直到世界末日,这个城市都会被这样称呼。
这一刻的命名充满了预见性——从故事的时代到今天诗人和他的读者的时代,再到未来。取一个名字和对未来展望的结合对于一个定居或入侵的时刻来说是合适的,而正是在这些初次相遇的时刻,土地和定居者之间关系的性质才得以确定。我们可能会想到西沃德被预言自己命运的老人以其名字相称,或者是《海明斯·帕特尔》(Hemings þáttr)中,哈罗德·哈德拉达与托斯蒂格在克利夫兰登陆时,两人讨论伊瓦尔坟冢的名字以及在那里登陆的意义。
在《哈夫洛克》中,这种定居叙事也是格里姆斯比镇的一个起源神话,并且在这首诗的开头提到,格里姆新定居点的永久性预示着英格兰和丹麦王国之间最终的幸福联合,而这一切是由哈夫洛克与戈德伯的婚姻带来的。
叙述完格里姆斯比的建立之后,紧接着描述了为了在刚定居后养家糊口,格里姆是如何努力工作的:这首诗用了近40行来讲述格里姆如何建立起了他的捕鱼业,其中包括他捕获的鱼的一个清单(鲟鱼、鲱鱼以及更多种类的鱼)和一段故事——他去农村卖这些鱼,把赚来的钱换成了他用来做网的麻绳。艰苦的工作给格里姆带来了富足与成功,由此也带来了与他同名的城镇。人们似乎再次感觉到,命运或天意站在格里姆一边:富饶的大海将它的恩赐给了他,而他也知道如何充分地利用它。
这种对普通工作生活细节的迷恋令《哈夫洛克》与其他传奇不同,后者讲的都是被驱逐的王子的故事。哈夫洛克是中世纪传奇中唯一的英雄,他的才能包括他知道如何剥鳗鱼皮。这也表明,到了13世纪,关于英格兰东北部丹麦遗产的想法是如何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其他方面的接触(特别是贸易)联系在一起。与英格兰东海岸的许多其他港口一样,格里姆斯比在整个中世纪时期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有着紧密的贸易联系。东北海岸的渔港与丹麦和挪威以及远至冰岛都有着繁荣的贸易往来。船只和商人经常往来于英格兰和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之间,格里姆斯比的一位历史学家评论说,中世纪的林肯郡似乎是“挪威的一个偏远郊区”。亨伯河对岸赫尔的街道据说在中世纪晚期用冰岛的鹅卵石铺成,这些鹅卵石是作为船只的压舱物运到那里的。所有这些都是《哈夫洛克》想象中的世界的一部分,它不仅对国王感兴趣,对商人和渔民也一样感兴趣:格里姆繁荣的捕鱼业为格里姆斯比镇提供了基础,哈夫洛克首次从英格兰返回丹麦时也伪装成了一名商人。哈夫洛克和格里姆的传说不仅是这座城市的起源神话,也是其当代商业身份的表达。
这里必须补充一个事实,林肯周围的地区,丹麦法区五个大区之一,确实是维京时代斯堪的纳维亚人广泛定居的地区。正如哈夫洛克所说,格里姆斯比这个名字实际上是这个定居点的地名证据:格里姆斯比很可能是从一个斯堪的纳维亚定居者或土地所有者格里姆那里取的名字。哈夫洛克的诗人意识到语言史上的这一事实,中世纪的北欧作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13世纪的冰岛历史学家斯诺里·斯图鲁松在谈到斯堪的纳维亚的统治对英格兰这一地区的影响时,准确地评论道:“这个国家许多地方的名字都是北欧语言,如格里姆斯比、豪斯克弗约特(Hauksfljót)以及其他许多地方。”
尽管格里姆斯比在地理上是英格兰的一部分,但它在《哈夫洛克》中被当作英格兰和丹麦之间一块无人居住的土地——不完全是哈夫洛克祖国丹麦的郊区,可能是一块殖民地。与林肯不同,格里姆斯比是一个新地方,它由一个丹麦人在英格兰的土地上建立,并且由他的丹麦家庭居住。在这个地方,哈夫洛克和格里姆家族盎格鲁-丹麦的双重身份相互交叉:在这个精心组织和模式化的叙述中有几个关键时刻,在这些时刻,人物在英格兰与丹麦之间穿梭,并且这些时刻总是涉及穿过格里姆斯比。首先,当然是最初的定居。在这之后,快速成长的哈夫洛克从格里姆斯比来到林肯,在此过程中,他进一步进入英格兰的领土。在那里,议会吸引整个英格兰的人民,在那里,他可以开始证明自己有权成为两个王国的国王。他正是在林肯郡娶了他的英格兰妻子,但他们很快回到格里姆斯比,正是在那里,哈夫洛克开始接受他作为丹麦国王的身份:在格里姆斯比,格里姆的孩子欢迎他为国王。戈德伯了解了他的皇室身份,他们着手夺回他的王国。不幸的是,这首诗中关于哈夫洛克返回丹麦的章节已经丢失,但在他返回英格兰时,哈夫洛克领导的丹麦人和格德里克的英格兰军队之间的决定性战斗发生在格里姆斯比附近。在这场战斗中,哈夫洛克的丹麦出身首次成为诗中冲突的起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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