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里克与丹麦人：揭秘《盖伊》的秘密

历史上丹麦有权统治英格兰的观点也出现在以英雄沃里克的盖伊为中心的传奇文集中，以盎格鲁-诺曼人重述盎格鲁-撒克逊为历史背景。尽管盖伊的冒险故事表面上是以一个名叫埃塞尔斯坦的国王统治时期盎格鲁-撒克逊的英格兰为背景的，但盖伊无法被证明与任何真实的人物有关；他的英勇事迹本质上是虚构的，他将一名诺曼骑士置于一个盎格鲁-撒克逊过去的想象版本中。盖伊是中世纪传奇中最著名的英雄之一，他的故事化身为多个典型例子。最早的是一部盎格鲁-诺曼诗体传奇——《沃里克的盖伊》（Gui de Warewic），写于13世纪头几十年的英格兰；这部作品可能是由牛津附近奥斯尼修道院（Osney Abbey）的一名咏礼司铎创作，赞助人是沃里克伯爵家族。在14世纪和15世纪的手稿中也留存着该传奇的一些中古英语版本，它们在很多方面都有所不同，但总体上与盎格鲁-诺曼诗歌有着密切的关系。除了盎格鲁-诺曼和英语中的诗体传奇，在14世纪的一些编年史中也有关于盖伊传说的记载，这些记载为盖伊在10世纪埃塞尔斯坦统治时期的冒险找到了一个存放的位置，它调和了传奇故事与背后的来源之间的关系，虽然没有任何当代的历史记录记载盖伊的功绩。沃里克伯爵将盖伊视为其祖先，他开始以其认为的10世纪的祖先之名为他的儿子们命名。随着时间的推移，盖伊传奇的历史真实性被他存在的物证加强：有人指出，沃里克的“盖伊峭壁”是他隐居的地方，在14世纪的温彻斯特大教堂里据说可以看到他击败的敌人科尔布兰德（Colbrand）的斧头。盖伊传说的历史真实性直到17世纪才开始受到质疑，在那时，盖伊已经成为英国文学中最著名的英雄之一。

盖伊的基本故事讲述了一个年轻的骑士的经历。他试图通过一系列冒险来赢得他所爱的女人，最终为自己年轻时的功绩忏悔。他放弃骑士的生活，成为一个朝圣者和隐士，为自己的罪行赎罪。在他漫长的生涯中，盖伊有很多在国外冒险的经历，但我们在这里关注的是故事里的两节，从盖伊生命的开始和结束，这两节都发生在英格兰。两节都涉及他代表英格兰国王埃塞尔斯坦作战，第一节是对抗一条威胁诺森伯里亚的爱尔兰龙，第二节是对抗一支入侵的丹麦军队。在第二节，盖伊因国家的迫切需要而结束了自己的赎罪生活，他与丹麦勇士科尔布兰德进行一对一较量，并且击退了丹麦的入侵。

盖伊为埃塞尔斯坦而战的两节：对抗龙和丹麦人，在很多方面与他其他的功绩不同。它们代表了传奇对以征服前为背景的故事的特别兴趣，这一故事借鉴了本国历史书写的发展思想，第一节有时被当作第二节的预兆。尽管这两个英格兰小节只占盖伊众多冒险的一小部分，但它们成了盖伊最著名的功绩：在《哈姆图恩的贝夫斯》（Beves of Hamtoun）中，他因在诺森伯里亚战胜了龙而被称为著名的屠龙者，随后的故事版本重点提到了他与科布兰的战斗。由于盖伊故事中的国王被称为埃塞尔斯坦，这两节通常与10世纪叫那个名字的国王的统治联系在一起：中世纪的编年史家——那些为盖伊在盎格鲁-撒克逊历史上找到一席之地的人，通常将其置于埃塞尔斯坦时代，龙之战和丹麦入侵都被解读为937年埃塞尔斯坦在布鲁南伯尔的胜利的小说版本（尽管盖伊的决斗实际上是以温彻斯特为背景）。布鲁南伯尔战役中的一名参战者是都柏林和约克的国王奥拉夫·古什弗里森，这个名字是盖伊入侵丹麦的首领的名字（安拉夫，北欧名字奥拉夫的一个版本），并且还有一个事实，即威胁诺森伯里亚的龙来自爱尔兰，它使得人们猜测，这两节背后一定藏着关于布鲁南伯尔的故事。

确实，布鲁南伯尔战役是无数传说的主题，我们已经看到了与之相关的一个故事——奥达与断剑，而这只是英国和挪威文学中关于这场战役的描述之一。埃塞尔斯坦的名声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个名字被选定为沃里克的盖伊传说中国王的名字，但事实上，盖伊传说中的埃塞尔斯坦与他盎格鲁-撒克逊的同名者几乎没有什么共同之处。就像14世纪传奇《阿瑟尔斯顿》（Athelston）的主人公一样，这里的埃塞尔斯坦是一个虚构的人物，其名字来源于当代对盎格鲁-撒克逊过去的看法，而不是与历史上的国王有任何相似之处。盖伊故事中，对国王和丹麦入侵的描述事实上都更让人想起中世纪历史学家对“决策无方者”埃塞尔雷德的描述——一个软弱被动的国王和一个在维京人入侵威胁面前束手无策的英格兰。在诸多传奇故事中，英格兰人整体被描述为胆小懦弱，国王则无法保卫自己的王国。在丹麦人第一次出现时，埃塞尔斯坦的顾问告诉他，他会找到许多勇敢的英格兰人为他而战，但当决斗的挑战书真正来临时，除了盖伊，没有其他人。总体印象是一个正在衰落的国家，不仅被外部攻击削弱，而且被贵族的弱点和懦弱削弱。没有人站出来回应埃塞尔斯坦找出一名勇士与科尔布兰德绝决斗的要求（他们都站在周围，尴尬地盯着地面），当盖伊在远行前询问他在英格兰认识的那些勇敢的骑士时，他被告知他们不在或者已经死了。埃塞尔斯坦绝望地得出结论：这些丹麦人很勇敢，而英格兰人很懦弱。

埃塞尔斯坦害怕失去对王国的控制，他担心要被迫逃离这个国家，并且叹惜如果他对他的骑士不那么吝啬，他们会支持他。我们很难认可马姆斯伯里的威廉和其他编年史作家对这个无助的国王英勇、果断和慷慨的描述；虚构的埃塞尔斯坦对政策错误的承认以及面对丹麦攻击时对英格兰贵族的可悲状态都更让人联想到征服后的历史学家（后来是《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所描述的埃塞尔雷德统治的最后几年。相比之下，丹麦人被描述成是骄傲自大的。我们看到了一幅生动的画面：丹麦人正在观看决斗，他们相互推搡，吹嘘英格兰将向他们进贡，永远服从他们。

这幅面对一支丹麦军队的大范围攻击时英格兰人束手无策的画面，与《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对1006年蔑视库克汉斯利土墩（Cuckhamsley Barrow）威胁的傲慢军队的描述（引自第二章）如出一辙。该条目中的许多元素与盖伊的叙述很相似：二者都提到盖伊的家乡沃林福德（Wallingford）和他在温彻斯特的战斗地点，这一点特别引人注目，两个文本中都出现了入侵造成的普遍恐惧和召集一支防御性英格兰军队的无效结果。埃塞尔斯坦的危机议会和国家的绝望处境让人想起了那些引起编年史家对1006年事件蔑视的努力，并且《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条目也包含了自负的吹嘘，尽管它是在英格兰方面。

在这种软弱的英格兰人和傲慢的丹麦人的背景下，传奇赋予诺曼英雄盖伊危急时刻救星的使命。由于埃塞尔斯坦的无助，国家保卫者的角色被委托给了盖伊；在表现诺曼骑士盖伊的个人胜利等同于英格兰的胜利时，传奇故事以一种当时一定特别适合13世纪盎格鲁-诺曼读者的方式，重新虚构了盎格鲁-撒克逊历史，但这种方式被带入了这个故事的英格兰版本中。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传奇引入了丹麦在历史上有统治英格兰权利的观点。这一观点第一次被提到是在盖伊外出时，埃塞尔斯坦举行了一次议会会议，讨论给英格兰带来威胁的丹麦安拉夫（Anlaf）的入侵问题。很明显，安拉夫的攻击并不是一种随意的侵略行为：埃塞尔斯坦告诉他的顾问，丹麦国王声称他有权统治英格兰，并且埃塞尔斯坦要求确保丹麦国王的这一说法是无效的。盖伊年迈的导师，也是埃塞尔斯坦最聪明的顾问之一的赫劳德（Heraud）回答了埃塞尔斯坦。在他的回答中，他描述了丹麦国王声称有权的历史。他承认，丹麦国王曾经有权统治这个国家，但很久以前，他们因为战败而失去了这一权利。他解释道：

我的长辈们说，我明白，毫无疑问，丹麦人在这片土地上曾享有权利……后来他们的确在战斗中失去了这一权利，他们的人也在战斗中丧命。

另一个版本的传奇则对这场决定性的战斗做了一些阐述：(www.xing528.com)

很久以前，他们在那里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他们中的许多人在这里被杀。后来，他们失去了他们的权利；他们在那场战役中被打败了。

丹麦人的挑战这一问题历史悠久：埃塞尔斯坦说，自他们第一次挑战英格兰以来，许多个冬天已经过去了。埃塞尔斯坦问他的男爵们，他们的长辈们告诉过他们关于丹麦人的主张的什么内容，赫劳德提到了他祖先传下来的口头传说——作为一名年长睿智的顾问，只有他才能把这一点告诉国王。这一说法的年深日久使得它模糊且不具体：不清楚诗人可能一直在想的是哪一次决定性的战役，可能在这里并没有任何确定的具体事件。这部传奇清楚地假想了这场发生在埃塞尔斯坦统治前某个时候的战役，其效果是将这场最近的攻击置于一个更长期的入侵、失败与回来的模式中。

但是盖伊的胜利，当然，会让丹麦人永远离开。盖伊朝圣归来后发现，拥有一支一万五千人军队的安拉夫摧毁了这片土地，直逼温彻斯特的城墙，占领并烧毁了城镇和城堡。安拉夫向埃塞尔斯坦提出挑战，要他找到一个可以打败他的勇士——巨人科尔布兰德的骑士。但是在另一场危机讨论会议后，国王却找不到任何一个能承担决斗的勇士。一个梦将他带到了盖伊身边。盖伊来到了城市的大门前，他作为朝圣者的打扮没有被认出来。在听了一些劝说后，盖伊同意与科尔布兰德战斗。在一群丹麦人和英格兰人的注视下，他奋力迎战并杀死了巨人。按照先前安拉夫与埃塞尔斯坦达成的协议，安拉夫承认战败。丹麦人离开了英格兰，并且承诺永远不会回来。盖伊最后一次与这个世界断绝联系，他成为一名隐士，不久后去世。

上述的一些似乎反映了对关于丹麦入侵历史叙述信息的使用，特别是与斯韦恩和克努特的入侵有着强烈的相似性，并且当它与出现在盖马尔的《英格兰史》中的背景相比时，这使得丹麦主权主张在这一叙述中的呈现特别有趣。书中克努特在一场决斗中描述了他祖先传下来的对英格兰的权利，这场决斗将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一问题。盖马尔讲的故事的某个版本可能是《沃里克的盖伊》中赫劳德言语背后的传说吗？在这部传奇中，安拉夫攻击英格兰的最终动机关乎政治：丹麦人曾经有正当的权利要求统治英格兰，而安拉夫正试图达成这一要求。因此，这些侵略者并没有被描述为不分青红皂白的掠夺者，而被描述为未来可能成为的征服者，他们有理由认为自己有资格索要这个国家。战争一结束，丹麦人就知道自己将被打败，并要履行他们离开这个国家的承诺；他们这样做，遵守了安拉夫与埃塞尔斯坦起誓过的条款。他们失败的结局不仅强调了盖伊胜利的荣耀，也强调了这场冲突是两个声称拥有正当理由统治英格兰的民族之间的斗争，而不是一个有土地的国王和一群机会主义的突袭者之间的斗争。

安拉夫的入侵被最终描述为非正当的，但这仅仅是因为他祖先的权利（赫劳德说）早就被推翻了。盖马尔没有像《沃里克的盖伊》中一样提到这一权利在战役中的损失；但很明显，克努特认为自己的权利即使到了他自己的时代也是有效的，埃德蒙也默认了这一点，他同意平分王国。然而，赫劳德故事中的前撒克逊时期非常符合埃塞尔斯坦关于战争发生在多年前的说法，并且也符合盖伊传说中的说法：在那里，丹麦人将被埃塞尔斯坦的勇士，光荣的民族英雄打败，永远从英格兰撤出。赫劳德对这个故事的描述意味着，如果上帝站在盖伊身边还不够的话，他也有历史来支持他；丹麦人已经多年没有权利统治英格兰，赫劳德的故事几乎是对盖马尔书中克努特所说的传统的反驳。

决斗想法的出现使盖伊和科尔布兰德的故事与盖马尔在1016年对克努特和埃德蒙的叙述有了进一步的联系。玛格丽特·阿什当（Margaret Ashdown）全面研究了中世纪文学中众多决斗的例子，包括盖伊—科尔布兰德和克努特—埃德蒙的决斗，并且她提出，其中许多可以用现存的奥拉夫·库兰（Olaf Cuaran）决斗的传说来解释，这一传说与布鲁南伯尔战役有关。虽然这可以解释盖伊传说与埃塞尔斯坦统治之间在其他方面模糊的联系，但在盖伊和克努特决斗的故事中出现的丹麦主权的主题表明，二者可能有更直接的联系。或许盎格鲁-诺曼传奇的创作者获得了一个资料，它包含了一个克努特与埃德蒙决斗的故事版本，这在《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中是找不到的，但从11世纪中期开始，这一故事出现在大量的资料中，这可能已经形成了一个更直接的模式，就盖伊与科尔布兰德的决斗而非在布鲁南伯尔发生的一场战役而言，特别是如果它像盖马尔的版本那样涉及丹麦人声称在英格兰拥有古老主权的观点的讨论时。温彻斯特和牛津的历史记载（盖马尔声称他有机会查阅）很可能包括这样一个故事；鉴于盖伊传说与牛津附近的温彻斯特和奥斯尼之间的联系，这些丢失的作品的可能内容特别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然而，不管确切的联系可能是什么，盖马尔和盖伊的故事都显示了有关丹麦在英格兰统治的众多故事是如何成为一个更长叙述的英格兰历史中的一部分的，这些故事将英格兰视为一方曾被多次征服的土地。在这种背景下，即使是维京入侵者也可以被理解为潜在的正当征服者，而不仅仅是掠夺者，因为他们有一个即使最终遭到驳斥但也可以辩论的主张。这种对英格兰过去的看法首先对盎格鲁-诺曼贵族读者特别有吸引力，但在盖伊传说中，这种观点很快就超出了最初的背景：盎格鲁-诺曼与中古英语的故事版本中都出现了丹麦主权的提法，而且随着盖伊传说广为人知，这一定有助于普及这一观念。这种方式对英格兰历史的解读赋予了丹麦人重要的作用，这种解读方式也可以在新的预料不到的背景下流传，在这方面最好的例子是我们的最后一章的主题——哈夫洛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