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之子的野性血统与丹麦人的关系

在先知老人和渡鸦旗的例子中，很难确定克劳兰编纂者可能会以何种形式遇到这些关于在英格兰的丹麦人的叙述——如果它们是流传在东米德兰的传说，无论是口头还是书面文本，很可能无法确定任何特定的来源。这与另一个西沃德故事中最引人注目的斯堪的纳维亚元素不同：熊之子的家谱，这一章将从这里开始。熊的后代是一个广泛流传的民间故事，它以各种形式出现在斯堪的纳维亚传说中。例如，这个故事的一个常见版本讲述了一个男人神奇地变成了一只熊，他以熊的样子拥有了一个儿子；或者，一个被熊绑架的女人生下了一个熊的孩子。故事通常是熊被杀害，熊的儿子为父亲复仇。我们已经看到，这个故事的一个变体出现在关于洛德布罗克之子的一系列英格兰传说中。托马斯·埃尔姆15世纪的故事讲述了圣埃德蒙通过迎娶丹麦公主，从而成为熊的儿子们的继父。该故事版本与这个故事的通常形式有一些相似之处，比如熊的儿子们向杀死他们父亲的凶手报仇。

在克劳兰的文本中，除了她出身高贵外，我们没有听到任何与这个女人有关的信息，但我们得到了西沃德的父亲——“熊之子”比约恩的家谱。克劳兰对这一家谱的叙述是混乱的，因为厄尔苏斯和比约恩显然是同一个人：两个名字都是“熊”的意思，这是这类故事中熊的儿子通常使用的名字。只有比约恩有熊的耳朵，这是他熊血统的标志（在古英语中，beorn的意思是“人，勇士”，但在古诺尔斯语中，björn的意思是“熊”，相当于拉丁语中的ursus）。克劳兰的《瓦尔塞奥夫传》为西沃德的祖先增加了两个额外的人，但德拉普雷的文本有一个更简单同时也可能是正确的家谱：熊—比约恩—西沃德，没有另外的斯普拉特林格斯与乌尔夫。《瓦尔塞奥夫传》中增加的部分是从另一个斯堪的纳维亚贵族家族的一个家谱中抄写过来的。相反，这个家族比西沃德的无名父亲的家族更为出名和有影响力。家族中的乌尔夫·索吉尔松（Ulf Thorgilsson）是11世纪的贵族，他通过联姻与克努特和戈德温伯爵建立了联系。他娶了克努特的妹妹为妻，同时他的妹妹吉莎嫁给了戈德温，是哈罗德、托斯蒂格·戈德温森及其兄弟的母亲。乌尔夫和吉莎的家谱在英格兰和丹麦的资料中都有记录，萨克索·格拉玛提库斯在《丹麦人的事迹》中讲述了他们的熊祖先的故事。他讲述了一个瑞典农夫的女儿如何被一只熊俘虏，并给他生了一个儿子——“野性血统被赋予了人体的特征”。这个儿子以他父亲（即比约恩）的名字命名，后来成为索尔吉斯（Thorgils Sprakalegg）的父亲，索尔吉斯是乌尔夫和吉莎的父亲。萨克索说，乌尔夫在他的性格中背叛了他的野兽血统，显然是对主题的合理化，这使得这只熊的后代具有属于其祖先的身体特征，如熊的耳朵。

萨克索建立了家谱与“熊之子”主题之间的联系，虽然《瓦尔塞奥夫传》是唯一与其相一致的文献，但这一家谱在英格兰很出名。伍斯特的约翰在描述比约恩是如何在1049年被他的表兄斯韦恩·戈德温森谋杀的时候，记录了乌尔夫的儿子比约恩的祖先的家谱（没有熊）。约翰认为，比约恩是“丹麦乌尔夫伯爵的儿子，Spracling的儿子，Urse的儿子，丹麦国王斯韦恩的弟弟”。乌尔夫的父亲在这里被称为“fillii Ursi”，这可能是比约恩这个名字的翻译，也可能是一个绰号——“熊的儿子”。这个家族的命名传统表明他们与熊祖先的传说有联系：乌尔夫有一个儿子名叫比约恩，另一个儿子名叫奥斯本，意思是“上帝般的熊”。

很明显，这是《瓦尔塞奥夫传》中额外名字背后的家谱。《瓦尔塞奥夫传》对它的描述是不准确的，因为西沃德和乌尔夫是同代人，乌尔夫的儿子比约恩当然不可能是西沃德的父亲。有人认为西沃德与乌尔夫家族有关，虽然没有资料记载，但可能西沃德的父亲也叫比约恩，尤其是因为西沃德也有一个名叫奥斯本的儿子，他在1054年与麦克白作战时被杀。《瓦尔塞奥夫传》的抄写员可能是从伍斯特的约翰的一篇文章中抄写了这一家谱，从而把不必要的几代人引到了西沃德的家族中，结果混淆了西沃德的父亲比约恩与乌尔夫的儿子比约恩。

在创造西沃德获得亨廷登伯爵的历史的过程中，为什么要为西沃德借用这一家谱呢？乌尔夫和他的家族与英格兰有着密切的联系，他们在11世纪英格兰和斯堪的纳维亚的政治危机中发挥了突出的作用。尽管曾在克努特统治时期短暂地担任过英格兰伯爵，但乌尔夫在英格兰的生涯并不长。他参与了对英格兰的征服，目睹了1020年至1024年的几次权力易主，但在1024年后不久便回到了丹麦，1027年，在克努特的命令下被杀。在克努特的统治下，他的哥哥埃拉夫（Eilaf）在格洛斯特郡担任伯爵，是他们的妹妹吉莎在英格兰产生了最持久的影响。吉莎大约于1020年与戈德温伯爵成婚，她的丈夫和儿子在11世纪中叶统治着英格兰的政治。她的侄子，乌尔夫的儿子比约恩和奥斯本也在英格兰任官。奥斯本在哈撒克努特统治下的英格兰任伯爵，但在“忏悔者”爱德华即位后被流放。1045年，爱德华授予比约恩伯爵爵位，他一直担任伯爵，直到1049年被他的表兄斯韦恩·戈德温森杀害；这一伯爵领地包含麦西亚东部，还包括林肯郡以及亨廷登郡的一部分。

1047年，长兄斯韦恩成为丹麦国王，依靠他与叔父克努特的关系，他的后代统治着丹麦，直到15世纪。1066年，索尔吉斯的两个孙子——吉莎的儿子哈罗德和乌尔夫的儿子斯韦恩——短暂地统治了英格兰和丹麦。征服后，家族仍与英格兰保持着联系，他们参加了英格兰反抗诺曼人的行动；1069—1970年，丹麦舰队前来帮助英格兰的反叛者（包括瓦尔塞奥夫），这艘舰队由乌尔夫的儿子斯韦恩派遣，由另一个儿子奥斯本率领，斯韦恩的三个儿子也参加了当时的行动。马姆斯伯里的威廉和伍斯特的约翰声称，“征服者”威廉贿赂奥斯本，让他离开英格兰，这激怒了斯韦恩，也最终使他从丹麦被流放。1075年，斯韦恩的两个儿子回到英格兰，支持“伯爵的反抗”，一场叛乱活动，最终导致瓦尔塞奥夫被处决。由于他们家族与戈德温伯爵的关系以及他们参与了11世纪70年代的多次叛乱，乌尔夫的儿子在英格兰一定相当有名，特别是在东盎格利亚和芬兰区。(www.xing528.com)

还有一些证据表明，有关乌尔夫和戈德温的传奇故事在盎格鲁-斯堪的纳维亚传说中流传，其中类似的故事被加在两个伯爵身上或是从一个转移到另一个身上。例如，沃尔特·马普（Walter Map）讲述了戈德温如何通过骗国王的封印从而迎娶克努特的妹妹，这个故事与萨克索·格拉玛提库斯写的关于乌尔夫的故事有极为相似之处。沃尔特讲述了克努特是如何密谋杀害戈德温的：克努特以想让戈德温和自己的妹妹共治为由，将戈德温送到了丹麦，但在途中，戈德温打开了装有克努特命令的密封信件，发现了对他执行死刑的命令。他修改了这些信，他被交给了丹麦政府并被安排与国王的妹妹结婚。这个故事以一种非常相似的形式出现在《哈罗德传》中，该故事利用一个熟悉的主题，对文字作了巧妙的修改。它也出现在萨克索·格拉玛提库斯关于安姆莱特的故事中，这个故事的背景是丹麦与英格兰之间的一段旅程。《哈姆雷特》就是从这个故事中发展出来的。到12世纪时，戈德温已是许多此类传奇故事的主题，其中一些故事也出现在北欧资料中。13世纪的《克努特后裔萨迦》中有一个故事。1016年舍斯顿战役后，乌尔夫在父亲的家中避难时遇到了威尔特郡（Wiltshire）一个农民的儿子戈德温。这位丹麦伯爵对这个男孩的殷勤款待印象深刻，他带着戈德温加入了克努特的舰队，安排他娶了自己的妹妹，并安排授予他伯爵爵位。如果不是因为沃尔特·马普也讲述了一个关于戈德温出身非常相似的故事，上面的故事可能会被认为是一部晚期小说，尽管沃尔特说，是埃塞尔雷德国王发现了戈德温的潜力。很有可能是《克努特后裔萨迦》保留了先前的故事，在英格兰传说中的某个时候，埃塞尔雷德的名字取代了不太熟悉的丹麦伯爵的名字；这个故事可能源于解释戈德温是如何与乌尔夫的妹妹成婚的。

戈德温和乌尔夫之间的联系，除了伍斯特的约翰，在英格兰资料中没有被很好地记载下来。即便是《爱德华国王传》，尽管它是受戈德温和吉莎的女儿艾蒂尤斯的委托，而且是在吉莎活着的时候被撰写的，但书中也没有提到乌尔夫，并称吉莎为克努特的妹妹。但是，在伍斯特的文本中似乎可以找到关于戈德温和他家族的一些信息，并且伍斯特的约翰在他这段时期的编年史中有更多关于一些盎格鲁-丹麦家族的信息，其中出现了乌尔夫的家谱。约翰是唯一一个注意到斯韦恩父母身份（戈德温和吉莎的儿子），以及在比约恩被谋杀的叙述中关注比约恩家谱的人。他解释了二人的表亲关系，以及比约恩与丹麦国王斯韦恩的联系。该家谱出现在一个背叛的故事背景下，在这个故事中，斯韦恩·戈德温森从丹麦流亡归来，不诚实地承诺对国王保持忠诚，他谋杀了他的表弟，后者曾替他向国王爱德华求情。以上的一些元素在《瓦尔塞奥夫传》关于西沃德和托斯蒂格的叙述中得到了再现：西沃德因为被侮辱而报复托斯蒂格，并利用国王无意的许诺获得了他的伯爵地位。由于克劳兰的作者显然可以接触到伍斯特的约翰的《编年史》，他可能在这方面也受到了这部书的影响。

并不奇怪的是，因为他们大量相似的名字，克劳兰作家混淆了这两个丹麦家族。但有趣的是，他选择通过这样一个著名盎格鲁-丹麦王朝详细阐述西沃德的家谱。这表明，在为西沃德创作其出身的叙述时，《瓦尔塞奥夫传》的编撰者刻意选取11世纪历史上的名字，将他的故事定位在“忏悔者”爱德华的统治时期以及一段盎格鲁-丹麦频繁互动的时期。这或许也解释了为什么他用托斯蒂格这个名字来称呼西沃德的丹麦前任者，西沃德是用诡计谋杀了托斯蒂格——这个故事令西沃德打败了托斯蒂格，它将西沃德描绘成比戈德温森家族的成员更勇敢、更聪明、更忠诚的人，同时还借用了他们的家谱。

这为西沃德的祖先和冒险故事的叙述提供了一个重要的背景。这种叙述提供的不仅仅是一个大胆的维京定居者的故事，而是一个盎格鲁-丹麦贵族王朝的起源神话。熊的血统通过瓦尔塞奥夫的后代得以延续，他们伯爵领地的联系也得以延续——这也是西沃德被超自然地引导取得的。这也解释了西沃德的故事如何与同一手稿中的其他文本相契合，从而提供了家族史与亨廷登封号的叙述。《瓦尔塞奥夫传》中对西沃德获得亨廷登伯爵的强调像是后来德桑利斯伯爵和苏格兰皇家血统历史之前的一篇序言。西沃德的故事为王朝提供了一个基本的神话，暗示了瓦尔塞奥夫家族与亨廷登之间起作用的一些超自然因素。通过引用“英格兰人古老历史”中的一个预言，熊的祖先的故事也与上述目的相同。这个预言说，一个出生于理性和非理性的人将保卫英格兰免受敌人的伤害。这个斯堪的纳维亚传说为瓦尔塞奥夫和他的后代（包括苏格兰的皇室家族，后来通过他们，也包括英格兰的皇室家族）提供了无与伦比的出身——一个卓越的祖先血统，拥有比人类更强大的力量，也更加凶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