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周报》上刊登了闻家驷教授的文章,标题是《当真是匪警吗?》,很醒目。我最喜欢他后面的几句:把青年学生集会讨论说成是“匪”,“这手法真够巧妙的了,因为只需要强加一个‘匪’字的意义,一切措施都可以合法化了。”最后他写道:“‘匪’是这样产生的,做‘匪’也就够光荣的了!‘匪’,我向你们致敬!”这真长了我们学生的志气,我要向他致敬!
昨天晚上不得不送姨父和玉珊表妹回后兴街。天色很晚了,他们不让我回去,就留下了。反正在罢课,回到学校不上课,也没有作业要做。玉珊表妹从联大回家的路上,显得闷闷不乐,没有说话,到家后就睡了。姨妈叫她起来吃晚饭,她也没有起来。
今天,她要我陪她一起去南强街基督教青年会,她要去那儿参加唱圣诗,赞美她的上帝。我没有兴趣,就在青年会走廊里的长木凳上等她。洪亮而柔美的管风琴声,为庄严虔诚的歌声作了很好的伴奏。男女合唱声,仿佛把人带进没有喧嚣,没有尘埃,明净无垠的宇宙里,这使我获得了难得满足的片刻宁静,我希望他们能一直唱下去,但不一会儿歌声却停了。开始了使人生厌的牧师说教。
我呆坐了一阵,感到无聊,就写了个字条,请人递给玉珊表妹,告诉她我先返回联大新校舍去了。当我走到南屏街,感到气氛有点紧张,几个联大和中学的学生,正在美国驻昆明新闻处附近的墙壁上刷写“要求美国政府立即撤退驻华美军”的标语,用的是工学院同学发明的办法,以镂刻好的字板往墙上一放,把颜料往上一刷,标语就现出来,而且十分醒目,特务也没法把它撕了。突然间蹿出三十多个暴徒,围住这些同学就打。十几个同学猝不及防,一个同学的胳膊被匕首刺伤,血流不止,有个坏蛋公然掏出手枪把一个同学打伤了,同学们只好躲进了美国新闻处。我看见美国新闻处的几个华籍员工,把同学们招呼进去以后,就关上大门,暴徒们这才悻悻离去。后来,我听说,那两个负伤的同学,幸好被送到惠滇医院,一个包扎了伤口,一个留在医院抢救。
这情景,给我一个不祥的预兆,我必须立即赶回西南联大。我加快脚步往前走,忽见前面有一个联大的同学正迎面向我跑来,后面有三个家伙紧追着他,嘴里还在喊:“抓住他,他是小偷!”可路上的人不但没有阻拦,反而给这个同学指路,叫他往一条小巷里跑。这时,正好一辆载货的十轮大卡车穿过马路,把那三个家伙拦在了马路那边。我乘机追上了这个同学,一看正是秦文良。他一见我,急向我示意,和他一起掺进拥挤的人群里。真是鬼使神差,在人群里我俩竟遇上了来找我的玉珊表妹。我忙把头上的呢子洋毡帽扣在秦文良头上,叫玉珊表妹挽住他的胳膊,两个人佯装得像一对夫妇一样,走进了一家卖金首饰的商店。
那三个追赶秦文良的家伙,赶到路这边,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恨恨地在那儿嘟噜,互相埋怨,这个秦文良竟然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了。(www.xing528.com)
我一直望着那三个家伙懊丧地走开以后,这才返身去找秦文良和玉珊表妹。此时此刻,我胸口像堵了一团乱麻,种种问题涌上心头:学生爱国有什么罪?要和平反内战有什么罪?为什么对手无寸铁的学生这么大打出手?用棍棒,还用刀、用枪,这成了什么世道!
我一面愤愤地想着,一面急往前行,忽然间,我又碰上一伙暴徒正在追逐殴打云大宣传队的同学。有个同学的脸被他们打得流血不止,不得不躲进路边的商店里,他们仍继续追进了商店。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一面跑,一面朝暴徒们叫喊:“快走,他们大批学生赶来了!”这伙暴徒毕竟心虚,听我这么一吼,也顾不上问我是什么人,立刻慌乱地散去了。
我不敢在这里多逗留,急着要去找秦文良和玉珊表妹,好不容易才在教子巷口遇上他俩。玉珊表妹挽着秦文良的胳膊,面颊泛出玫瑰色的光,显得分外娇艳和兴奋,一扫她在家时那无精打采的神态。胡玉珊一看见我,就指着我对秦文良说:“他把我丢在青年会里,倒叫我上街来找他!”
秦文良和我都无心和玉珊表妹多说,决定先把她送回家,然后我们就返回联大新校舍。我们都知道:形势对坚持罢课的同学来说,是越来越严峻了。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