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货币危机的救助措施

（1）墨西哥货币危机的爆发。墨西哥作为拉美地区的经济强国之一，虽在1982年8月发生了严重的债务危机，但通过墨西哥政府的经济改革和对外开放，到20世纪90年代初的时候，其经济已经逐渐恢复，并获得了稳定的增长。而在其经济复苏，通胀率逐年降低的同时，墨西哥整体的经济制度也存在着诸多的问题。这些问题最终在1994年底爆发了出来，表现为严重的货币危机，墨西哥比索大幅贬值，经济重现衰退。

具体而言，墨西哥货币危机的根源在于其过度的资本和贸易开放。20世纪80年代末，墨西哥逐步放开了对外贸易的限制，并在1994年正式加入北美自由贸易区（North American Free Trade Area，NAFTA），对外贸易近乎完全开放。而墨西哥自身的商品没有很好的国际竞争力，导致进口量远高于出口量，贸易项目出现了巨额逆差。在1994年末，贸易逆差的数额已经达到了168.8亿美元。

在僵化的汇率制度下，墨西哥政府只能通过举债或是吸引投资来获得外国资本，防止国际储备大量流失。但墨西哥本身就是一个债务大国，在常年贸易赤字的影响下，1986年初至1994年末，墨西哥的公债已从438亿比索一路上升到4 747亿比索。因此，墨西哥放松了对资本项目的管制，在高利率的吸引下，大量外国资本流入本国。但问题在于，流入的资本多为短期资本，且大量投资于有价证券，没有给实体经济带来很大的帮助。

图9.1　1994—1997年墨西哥比索汇率和墨西哥国债收益率变化

[资料来源：墨西哥银行（Bank of Mexico）官网]

1994年初，随着大选的临近，墨西哥国内的各种矛盾开始显露出来。继1月帕斯州发生流血冲突后，3月革命制度党总统候选人克洛西奥又遭暗杀^[1]。政局的动荡加上墨西哥高额的外债使一些外国投资者对墨西哥的前景感到担忧，一部分短期资本开始流出，而这进一步加剧了投资者的忧虑。由于羊群效应的作用，大量的外国资本从墨西哥逃离，加上巨额的贸易逆差，墨西哥政府只能动用外汇储备。而墨西哥原有的外汇储备不足以应付如此大规模的资金流出，仅在1994年的最后两个月，外国储备就流失了61%，只剩65亿美元[2]。

1994年12月19日，墨西哥政府突然宣布比索的浮动范围扩大到15%，从而引发了市场大规模的恐慌。货币危机发生后，比索兑美元的比率从原本的3.4左右一路上升到了7.587 5，与此同时，随着投机资本的流出，墨西哥的股市也遭遇了大幅的下跌，随即危机传导至实体经济，墨西哥的经济重现衰退。

（2）墨西哥货币危机的救助方案。救助方案包括如下6个方面。

①干预外汇市场，放弃盯住汇率。在债务危机发生之后，为了抑制极高的通胀率，墨西哥政府曾一度实行严格的固定汇率制，将墨西哥比索与美元相挂钩。而到1991年，墨西哥政府将汇率制度改为爬行盯住制，即允许比索每日有20BP的浮动。到1992年，这一浮动范围扩大到了40BP^[2]，但即便如此，比索的汇率也只能维持小幅的持续贬值，这与比索强烈的贬值预期相违背。

1994年12月19日，墨西哥政府突然宣布将比索的浮动范围扩大至15%，贬值上限调至0.53比索。在市场强烈的贬值预期下，比索兑美元的比率迅速由3.47跌至3.925[4]，且以此为契机，大量资本迅速流出。由于外汇储备的剧烈消耗和大量外债到期的压力，12月21日晚，墨西哥政府宣布放弃比索和美元挂钩，比索汇率改为由市场决定，即实行完全的浮动汇率制。在此之后，比索进一步贬值，直到1995年3月9日，比索汇率已经跌至7.587 5，跌幅超100%。

汇率制度的转变为墨西哥接下来的经济复苏提供了基础：一方面，比索的贬值加强了墨西哥本国产品的竞争力，能有效改善贸易逆差；另一方面，浮动汇率制使墨西哥央行的货币政策得以独立，为之后的宏观调控提供了可靠的工具。

虽然已经转变为浮动汇率制，但墨西哥政府还是会在外汇市场剧烈变动的时候进行适时的干预，向市场抛售美元，回购比索。与此同时，墨西哥政府还发行了面值近百亿的政府财政债券，来获取资金以充实外汇储备，并提高国内外投资者的信心。此外，墨西哥政府还对外汇市场进行严格监控，防止虚假消息引发市场骚动^[3]。

②寻求国际援助。在这次的货币危机中，墨西哥得到了巨额的资金援助，这也是它能在危机中迅速恢复的主要原因。具体来说，在1995年1月3日，一个针对墨西哥货币危机的外汇稳定基金得以建立，总计180亿美元，其中美国政府提供90亿美元、以美国花旗银行和摩根保证信托公司为首的一些国际性商业银行提供30亿美元、西班牙等友好国家通过国际清算银行提供50亿美元，加拿大提供10.7亿美元（15亿加拿大元）^[4]。但随着墨西哥货币危机的加剧，这个援助计划的总额得到了进一步的扩充，达到了508亿美元。其中，美国政府的援助增加至200亿美元，其他国家的援助增加至100亿美元^[5]。此外，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提供了178亿美元备用信贷的支持，其中78亿（为墨西哥原有额度的300%）立即兑现，而剩下的100亿也在接下来的18个月内拨付。

除了单纯的资金援助以外，美联储还曾在一天之内应墨西哥中央银行的请求两次买入墨西哥比索，抛出美元，而加拿大中央银行也曾多次入市干预外汇市场，甚至导致了加元的大跌^[6]。

墨西哥之所以能获得如此强力的国际援助，主要在于美国的推动，而这又是因为墨西哥的经济发展与美国息息相关。一方面，在墨西哥加入北美自由贸易区后，墨西哥成为美国仅次于加拿大的第二大产品出口市场，墨西哥经济的萧条会给美国的出口业带来巨大的损失^[7]；另一方面，在流入墨西哥的外国资本中，美国的资本占了极大的比重，这其中又有大量的资本投入到证券市场和购买国债，墨西哥的货币危机使美国的投资者损失了近100亿美元^[8]。因此，在危机发生后，克林顿总统就紧急向国会提出向墨西哥提供250亿—400亿美元担保贷款的建议，但由于反对声音的影响，贷款总额最终降低至200亿美元^[9]。此外，这一担保贷款需要以墨西哥石油出口收入作为抵押，这一苛刻的条件是墨西哥到2月底3月初才获得这一紧急贷款的原因。

③整顿金融市场。在危机发生前，墨西哥国内的金融市场存在着过度发展的问题，仅1994年下半年，就批准外国在墨西哥设立了50多家银行、证交所、保险公司和其他金融机构，并有大量的银行私有化^[10]。在金融业迅速发展的同时，墨西哥政府还放松了对金融机构的监管，导致信贷过度扩张。因此，当货币危机发生后，墨西哥的金融业也遭受了巨大的打击，由于大面积的坏账以及清偿能力的不足，全国43家商业银行中有10家处于破产的边缘[5]。

为了防止这些银行的破产进一步加剧金融危机，墨西哥政府为这些商业银行提供了一系列的支持，1995—1996年共耗资430亿美元。具体而言，对于有困难的企业和银行，政府予以提供支持性信贷，收购其到期债务，帮助债务人与债权银行达成延期还债协议；对于濒临破产的银行，政府予以接管，并提供一定的资金维持其经营；若这些银行仍无法正常经营，墨西哥政府选择在危机缓解之后对其进行拍卖或进行兼并[5]。与此同时，墨西哥政府还对存款进行了全额的担保，以保障储户的利益，并为市场提供信心，防止挤兑出现。

在这次危机发生之后，墨西哥政府对本国的金融机构采取了更为严厉的监管，将原有的证券监管委员会和银行监管委员会合并，并提出了众多的限制，包括对关联方购买金融机构股票的限制，对银行间同业拆借活动进行限额管理，限制中介公司在证券交易所交易国债的额度等^[11]。与此同时，墨西哥政府致力于促进证券市场的完善，包括扩大交易品种，降低交易成本，强化监管等。

另一方面，为了建立更加稳定有效的金融市场，在危机发生后，墨西哥政府修改了一系列的法律法规，包括《信贷机构法》（Ley de Instituciones de Crédito）、《证券市场法》（Ley del Mercado de Valores）、《金融集团规范法》（Ley para Regular las Agrupaciones Financieras）等^[12]。在这些法规的修订中，主要着重于鼓励外国资本的注入，如减少外国资本持有本国金融机构股份的限制，允许更多的外国资本投资证券市场。(www.xing528.com)

④实行经济紧缩。对于货币危机的发生国，只有实行严格的通货紧缩，才能稳定物价，防止本币的进一步贬值，避免资金外流，而这也是IMF和其他国家或组织提供援助的前提。早在1995年1月3日，墨西哥政府就为获得相关援助，提出了一个紧缩方案，而随着货币危机的加剧，1995年3月9日墨西哥政府又修正了原有的方案。这份更为严格的紧缩方案，加上美国200亿美元的资金援助，使境内外的投资者们逐渐恢复了信心，阻止了比索的进一步下跌，墨西哥的经济开始复苏。

表9.1　1995年墨西哥两次经济稳定方案的主要目标

资料来源：The Caribbean和Central America。

墨西哥存在严重的债务问题，尤其是在货币危机的救助中又新增了很多负债。因此，墨西哥政府必须减少支出，增加收入，以应对大量债务的到期，而另一方面，财政盈余也会给投资者增加信心，以使墨西哥渡过这一难关。

在收入方面，墨西哥政府一是通过增加石油出口以及出售国有铁路系统来获得资金，甚至以石油出口收入做抵押获得了美国巨额的贷款担保；二是提升公共商品和服务的价格，如以每月2.5%的速度提升港口、机场、收费公路的费用；此外，墨西哥政府还积极使用税收政策：在危机发生后，墨西哥政府将增值税由10%提升到了15%，将公司所得税由34%提升至35%，对高收入人群征收更高的所得税，并提高对奢侈品的征税。在支出方面，墨西哥政府计划削减公共支持的5.2%，即180亿比索，或37.5亿美元^[13]。在严格的紧缩政策下，货币危机发生期间，墨西哥政府的财政仍然保持盈余，这也是墨西哥能从危机中迅速恢复的一个原因。

在1982年的债务危机后，墨西哥曾一度有极高的通胀率，而在之后的几年中，由于墨西哥政府的强硬手段，通胀率已经逐渐降低，但随着比索的大贬，高通胀的压力又重新出现。因此，在货币危机发生后，墨西哥政府就迅速利用冻结物价、紧缩信贷、限制工资增长等方式来避免通胀率的暴涨。

具体而言，墨西哥政府在宣布比索浮动范围扩大的同时，也将商品价格强行冻结60天，并将违令抬高物价的商家紧急关闭。在信贷紧缩方面，墨西哥政府大幅提升了商业银行的利率以阻止资金的外流，并要求放缓对开发银行的信贷贷放增速，并严格控制央行的对外再贷款，央行的信贷规模被限制在100亿比索以下（1月时的限制为120亿比索）^[14]。此外，墨西哥政府还严格控制了工资的涨幅，将其限制在7%以下，后来改为10%。

⑤进行经济结构改革。这次货币危机本质上是源于墨西哥贸易开放的程度与自身的发展水平不一致，从而导致开放后外国产品挤压了国内产品的空间，出现了巨额的贸易逆差。因此，在危机发生后，墨西哥政府也逐步进行经济结构改革，提升本国产品的国际竞争力，以从根源上避免货币危机的再次发生。

为了提高企业的劳动生产率，墨西哥政府对众多的国有资产实行了私有化，包括铁路、石化工厂、港口、卫星系统、发电厂和收费公路等。1996年5月31日，墨西哥贸易和工业发展部还颁布了《工业和外贸政策计划》，希望通过各生产部门的协调行动来提高工业产品的质量和技术含量^[15]。此外，墨西哥政府还大力鼓励出口，并使出口多元化，即除了美国和加拿大之外，积极推进与欧盟、日本、中美洲共同市场、南方共同市场等国家和地区的贸易往来[5]。

在这次货币危机的救助中，墨西哥政府实行了严格的紧缩政策。但与此同时，它也大力支持一些重要产业。具体而言，在《1995—2000年国家发展计划》中，墨西哥政府特别强调了发展制造业、矿业、旅游业和农牧业的重要性[21]。其中，比索大幅贬值给旅游业和出口业的发展提供了极好的机会，而制造业、矿业和农牧业是国家发展的基础。

紧缩性的政策会对民众，尤其是贫困阶层带来很大的冲击，从而造成社会的不稳定。为了缓和这种影响，墨西哥政府先后推出了紧急就业计划和社会救济计划：前者包括在城乡创造临时就业机会、帮助中小企业以创造长期就业机会；后者包括补贴和救济城乡贫困家庭、学生早餐计划、家庭食品和营养计划、玉米饼补贴计划、社会牛奶供应计划等。

此外，墨西哥政府一直存在着严重的腐败问题，造成了国内政局的不稳定，成为这次货币危机中资本大量流出的诱因之一。在危机发生后，墨西哥当局在恢复经济的同时，也注重于解决政府的腐败问题，包括加强财政纪律、削减公共财政支出等，并取得了良好的成效。

⑥墨西哥货币危机救助的效果。墨西哥对货币危机的救助主要分为两个阶段：一是从危机发生后到1995年3月初，这一阶段虽然墨西哥政府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但效果甚微；二是从1995年3月之后，墨西哥政府无奈之下以石油出口收入作抵押换取了美国的援助，并实行了更严厉的紧缩政策，这两个措施起到了明显的效果，给国内外的投资者提供了足够的信心，至此墨西哥的经济开始好转。

具体而言，在货币危机发生后，墨西哥政府被迫改变了汇率制度，并采取了一系列的政策和措施，以阻止比索的继续贬值，稳定国内的金融市场。但是由于此时墨西哥的外汇储备和财政资金有限，虽然获得了一定的国际援助，但仍不足以满足墨西哥应对货币危机的需求，例如对本国金融机构的援助。因此，在1995年第一季度，墨西哥比索仍处于快速贬值的阶段（图9.1），国内的经济数据也一路走低，通胀率不断高涨，第一季度的GDP同比增速降至-8.01%。与此同时，因比索的大幅贬值，墨西哥国内产品的竞争力开始增强：第一季度的出口增速达到21.74%，贸易收支开始出现顺差，经常项目赤字由1994年第四季度的844万缩减到了681万美元，这为墨西哥经济的复苏提供了基础。

由于国内经济状况仍不断恶化，墨西哥政府最终决定接受美国以石油出口做抵押的苛刻要求，并实行了严厉的紧缩政策。前者为墨西哥政府带来了美国200亿美元的援助，而后者使其获得了IMF178亿美元备用信贷的支持，此时国际上各方对墨西哥的支援已达到508亿美元。巨额的国际援助一方面使墨西哥政府有能力对金融市场进行援助并偿还将要到期的债务，另一方面使国内外的投资者恢复了信心，国内的经济情况开始向好发展。1995年第二季度，墨西哥比索不但停止了跌势，还在短阶段有所升值，GDP增速也开始回升，并于第四季度扭负为正，回到1.58%。

由于墨西哥政府的强硬手段和国际的大力支持，墨西哥的经济得以迅速恢复：到1996年，墨西哥比索的汇率已保持基本稳定；通胀率迅速下降，从最高点51.97%降到了1996年底的26.44%；同年实际GDP的增速也达到了5.9%，1997年更是达到了7%；墨西哥股市的大盘指数也从1995年年底的2 778.47点上升到了1996年年底的3 333.35点^[16]。可以认为墨西哥在1997年已经基本上走出了货币危机的阴影，追根究底，这源于国际社会对墨西哥的大力支持，巨额的援助使得墨西哥政府有资本进行全面的金融救助，从而渡过难关。

图9.2　1994—1997年初墨西哥通货膨胀率和GDP增速的走势

[资料来源：墨西哥银行（Bank of Mexico）官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