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迂纪传：揭露汉初君主劣行的掩盖手法

汉高祖刘邦，是司马迁当朝的第一代君主，如何忠于史实秉笔直书呢？ 稍有过失，就有杀头灭族的危险。因此，司马迁借助虚写神奇传说、掩饰真实事件，即“以虚掩实”的手法来撰写《汉高祖本纪》和汉初历史。

刘邦的母亲刘太婆在大泽岸边休息，睡着了，梦见同神人交合。刘太公在电闪雷鸣、天色昏暗中寻找刘太婆，看见一条龙伏在刘太婆的身上。从此，刘太婆就怀孕了，后来生下汉高祖刘邦。这样写，虽然渲染了高祖出生的神奇，不同凡人；但也未必很光彩，又有多少人相信呢？

刘邦少年时期，生性懒惰，不爱参加农耕和家务劳动，连他老子刘太公也不喜欢他。他没有任何可支配的钱物，司马迁却说他“仁而爱人，喜施，意豁然也，常有大度”。这是虚美刘邦少年时期的为人。

“及壮，试为吏，为泅水亭长。”秦代的地方机构分五级，郡、县、乡、亭、里，十里为亭。刘邦当上亭长以后，亭衙里的吏役，没有不受到他戏耍和欺侮的。司马迁说他“壮”年的时候，“好酒及色”，这是实写。他经常到王婆婆和武负的小酒馆去赊酒喝。喝多了，就睡在那里。这里，司马迁又对他进行虚美，说他睡了以后，武负和王婆婆常见到有龙出现在他身上，觉得很奇怪。他喝酒不给钱，到年终，武负和王婆婆要不到钱，只好把他的欠条撕掉了，不再向他要钱了。那么，他的这种流氓无奈的行为，就被那种神奇色彩掩盖过去了。

一次，刘邦到咸阳去服徭役，看到秦始皇出巡，甲士拥道，车马成群，前呼后拥，声威显赫，不禁感叹地说：“啊呀，大丈夫，不应当像这样吗？”这是说他胸怀大志，还是说他突发野心呢？

吕公同沛县令是好朋友，为了避仇，把家从单父（山东单县）迁到沛县来。县令设宴招待吕公，官吏和豪绅们都来祝贺。萧何主持收礼和安排宴席。他告诉客人们说：“送礼不到一千钱的到堂下去坐席。”刘邦身上一文钱没有，是打算来白吃的。他却在贺帖上谎称：“贺钱一万。”司马迁没有写他当场出丑，致使人格扫地，而是接着写吕公听说他“贺钱一万”，把他作上宾，“起迎之门”，观其形貌，“因重敬之，引入座”。这样，就把他那种卑鄙小人的谎骗行为掩盖过去了。

萧何看到吕公对刘邦如此殷勤，便插话说：“刘季这个人，会说大话，却少做成事”。刘邦毫不在意，他没钱送礼，还要蔑视其他宾客，自己跑到上席去坐着。此处，司马迁又进行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虚写，说吕公是一个善于看相的人。他看了许多人的相，没有一个比得上刘邦的。因此，酒后，他把刘邦留下来谈叙，希望他“自爱”，并把自己的女儿主动许给刘邦作妻，就是后来的吕后。这里，又一次以虚掩实，把刘邦的无奈行为掩盖过去了。

接着，司马迁又写一位高明的看相老父。他说吕后当为“天下贵人”，看孝惠的相，说：“夫人所贵者，乃此男也。”又看鲁元的相，说：“亦皆贵。”后来看刘邦的相，说：“君相贵不可言。”高祖谢曰：“诚如父言，不敢忘德。及高祖贵，遂不知老父处。”这种神奇的渲染，大约只有愚昧者才会相信。可惜，当时愚昧者大多不识字。识字者，如司马迁本人，也未必相信。尤其是最后一句“遂不知老父处”，更增添了叙事的神秘色彩。

高祖以亭长的职责，为沛县送刑徒到骊山，沿途多数人逃跑了。他料想：走不到骊山的时候，就都逃跑光了，自己的性命也难保。所以，到达丰邑西边的沼泽地带，他停下来饮酒，到了夜晚，把刑徒身上的绳索都解开，叫他们逃走。并说自己也要从这里逃走。这是实写，说明萧何说得对：“刘季固多大言，少成事。”(www.xing528.com)

刘邦把刑徒放走之后，有十多个身强力壮的要跟随他一路走。他带着酒兴，夜行在沼泽的小路上，叫一个人在前面探路。那人返回来说：“前面有一条大蛇横在路上，还是往回走吧！”他说：“壮士走路，怕什么？”就向前走，拔剑把蛇斩成两截，中问开了一条路，他继续向前走了几里路，因酒力发作，便倒下来睡了。后来的人经过斩蛇的地方，看见一个老妈妈在那里哭泣。问她为什么哭，她说：“我的儿子，是白帝子，化为蛇当道，被赤帝子斩了，所以哭。”人们不相信有这样的事，以为老妈妈说假话，不诚实，想用竹板子责打她，“妪因忽不见”。这件事本来就神奇，当时刑徒们不相信，以为老妪说假话。这里，司马迁又以“妪因忽不见”，再次增加事项的神秘色彩。刘邦酒醒以后，众人把事情告诉他，他独自心喜而自负。

司马迁还进一步渲染刘邦有“天子气”。“秦始皇常曰：‘东南有天子气’。于是因东游以厌（镇压）之。高祖即自疑，亡匿，隐于芒砀山泽岩石之问。吕后与人俱求，常得之。高祖怪问之。吕后曰：‘季所居，上常有云气，故从往，常得季。’高祖心喜，沛中子弟或闻之，多欲附者矣。”这里，虚写刘邦神奇的身世到了顶点了。这种渲染的材料，似乎来源于江湖人的骗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鄂州西山灵泉寺有位僧人善看相，远近几十里路的名人、官员也都来找他看相。他凭看相，收入了几十万元。有一天，某市的三位女士分乘两辆豪华轿车来找他看相。他同她们进行了一般性的交谈之后，便一个一个地看手相，又看面相，针对不同的人年龄、职业特点，说了很多恭维的话，她们都很满意，也都给他赠送了红礼。有一位随从人员说：“这三位女士，有一位是市长夫人，师父能看得出是哪一位吗？”僧人没有立即回答，却说：“能当上市长夫人，那不容易，那属于贵人。贵人的头上要冒热气。”旁边的人偷偷地把目光扫了一下市长夫人的头顶，僧人便得到了依据，知道哪一位是市长夫人了。《汉高祖本纪》中所使用的看相术材料，也无异于此。

接下来，司马迁在记述激烈的楚汉战争和大汉帝国建立的颂声中，穿插记述了刘邦为人的品德。

汉四年（前203），汉军在西广武（广武涧的西边）扎营，就近取敖仓的粮食做饭。项羽向东攻击彭越，打败刘贾，平定了东方，回头向西进军，在东广武（广武涧的东边）扎营，与汉军隔着广武涧各自坚守，持续数月。彭越断绝了楚军的粮道，项羽非常忧虑。他为了早日结束对峙，做了一个高脚的大案板，把刘太公放在上面，派人告诉刘邦，说：“如果不赶快来投降，就把你老子太公砍死烹了。”刘邦叫人回报项羽，说：“我和你都是怀王的臣子，同时接受怀王的命令，曾经约定结为兄弟，我的老子就是你的老子，如果你一定要煮死你的老子，希望你分给我一杯肉汤。”项王大怒，要杀太公。项伯劝他说：“刘邦为了夺取天下，不顾家了，你杀太公无益。”项羽才没有杀太公。汉六年（前201），高祖已经当皇帝了，每五日去朝见太公一次。他虽然从形式上这样做，但内心并不尊敬太公。一次，他去朝见太公，太公拿着扫帚，以奴仆的身份，迎接到门边，向后退着走，这才引起了刘邦的注意，怕影响皇帝的声誉，才尊太公为太上皇。汉九年（前198），未央宫建成，诸侯群臣都来朝贺。在前殿举行宴会，刘邦捧起玉盏，先向太上皇祝寿。在大庭广众之中，检举他父亲的过错，说：“开始的时候，你老人家常说我无赖，不能治理好家业，比不上二哥。今天，我的产业同二哥相比，哪个多些呢？”在这里，司马迁的下文，既不写太公的言辞和感受，又不继续写刘邦得意的狂态，却说：“殿上群臣皆呼万岁，大笑为乐。”他们笑什么呢？ 无非是顺着刘邦之意，笑太公不识人而已。这些，都说明刘邦是一个不讲孝道的儿子。

汉二年（前205）四月，汉军全部进入彭城，掳掠财物美人，大会宾客。项羽打到彭城，大败汉军，杀汉军十余万人。汉军向南逃走，楚军追击汉军至睢水，包围了汉军，汉军又十多万人掉进睢水，阻塞了水流。忽然，天起狂风，飞沙走石，扑向楚军，楚军大乱，汉王才带几十名骑兵逃脱。汉王在逃跑的路上，遇见了儿子孝惠和女儿鲁元，就把他们带在车上，一起向西逃跑。楚军骑兵快要追上来了，在紧急的情况下，汉王就把孝惠和鲁元推下车去，只顾自己逃命。滕公夏侯婴（曾任过滕县令）就下车去把孝惠和鲁元扶上车来。这样，推下去多次，都是滕公把他们扶上车来，带着逃跑。滕公说：“虽然情况危急，马也不能赶得太快，可是怎么能把他们扔掉呢？”在滕公的维护下，他们姐弟才得以脱险。这说明，在危难中刘邦对子女的情义还不如外人滕公，乃是一个不讲仁慈的父亲。

汉四年（前203），汉王派遣陆贾去劝说项王，要求放回太公。项王不听他劝说。汉王又派遣侯公去游说项王，约定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鸿沟以西的地方归汉，鸿沟以东的地方归楚。项王同意这个约定放还了汉王的父母妻子。项王信守约定，解除对峙的局面，引兵东归。双方约定不久，到了汉五年（前202），汉王背弃和约，引兵追击项王至阳夏（今河南太康县）的南面，并派人去邀约淮阴侯韩信、建成侯彭越，要他们到固陵来合力攻击项羽。汉王追项羽到固陵，韩信、彭越都没有应约前来。项王回兵击汉军，大败汉军。刘邦一计不成，又生二计。又派人去同韩信、彭越商量约定，集中兵力，在垓下（在今安徽省宿州市灵壁县内）围攻项羽，打败项羽之后，从陈（今河南淮阳）以东至海的地盘，都归齐王韩信；从睢阳（今商丘）以北至谷城（今山东平阴西南）的地盘，都归彭越。韩信、彭越都信以为真，引兵至垓下参战。项王兵至垓下，兵少食尽，被汉军包围数重，夜闻四面楚歌，误以为自己的楚地（江苏北部一带）已被汉军占领，因而歌者尽皆楚人，士兵已无斗志。垓下一战，项王兵败，至乌江（今安徽和县东北苏皖界上之乌江镇）自刎。项王已死，刘邦便当上大汉皇帝，分封功臣，并没有遵守诺言：“自陈以东傅（靠近）海与齐王，睢阳以北至谷城与彭相国（彭越）。”而是徙齐王韩信为楚王，都下邳（今江苏淮临县西北），立建成侯彭越为梁王，都定陶（山东济阴县城）。这些，实写了刘邦为人不守诚信。

汉六年（前201）十二月，“有人告楚王韩信谋反”。“有人”是谁呢？ 向谁状告呢？ 用什么方式状告呢？ 有什么证据呢？ 都没有。这也是一种虚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这不过是刘邦集团制造的一句谎言。刘邦借这句谎言，便出关伪游云梦，召约诸侯集会于陈（今河南淮阳），把韩信从下邳（今江苏睢宁县古邳镇）骗到陈来。刘邦到达陈的时候，韩信出来迎接，就把韩信抓捕了。十余日后，把韩信贬为淮阴侯（府址在今江苏淮阴市），将楚地一分为二，淮河以东为荆国，由将军刘贾为荆王。淮河以西为楚国，由其弟刘交为楚王。封长子刘肥为齐王，拥有齐七十余城，凡是说齐语的地方，都归属齐国。刘邦的这次行为，达到了削降韩信爵位，夺其封地，重用自己亲信的目的。但是，事情还不能到此为止。韩信名高天下，其勇敢、谋略使国君感到威胁，功高震主。这种人是不能存在的。在《汉高祖本纪》中说：汉十一年“春，淮阴侯韩信谋反关中，夷三族”。只作了这样简短的记载。在《淮阴侯列传》中则说，韩信“阴使人至豨所，曰：‘弟举兵，吾从此助公。’信乃谋与家臣夜诈诏赦诸官徒奴，欲发以袭吕后、太子”。吕后得到密报，与萧何商量，谎称高祖已平定陈豨叛乱，陈豨已死，要列侯群臣都来庆贺。吕后怕韩信不来，特地由萧何前去劝说韩信来贺。韩信一来，吕后就令武士捆绑了韩信，推至长乐宫钟室斩首，灭其三族。这说明，刘邦是一个不讲君臣恩义的人。

司马迁虚写种种神奇和某些疑似虚假的材料，作为掩饰，纪传出一个不孝、不仁、不义、不信的真实历史人物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