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迂纪传手法之一：揭开暗雪韩信沉冤真相

韩信是秦代末年最著名的军事家、战略家。他在秦亡之后，诸侯逐鹿中，辅佐刘邦横扫诸王，击败项羽，建立西汉王朝，起到了重要作用。由于他谋略过人，功高震主，使刘邦感到威胁，遭到杀身之祸，成为千古奇冤。司马迁采取详真略伪的手法为他立传，暗雪其沉冤。

一、详尽真实地传述韩信从贫民到大将军的经历

韩信，淮阴人，出身贫民，生活窘迫。在无法维持生活的情况下，他多次到乡下南昌亭亭长家去吃饭，接连数月，亭长的妻子很厌恶他，就提早做饭，把饭拿到室内去吃。到开饭的时候，韩信去了，吃不到饭。韩信明白她的意思，一怒之下，离开了那里，不再去了。

韩信在淮阴城下钓鱼，有几位大娘在城池里漂洗絮棉。其中，有一位大娘看到韩信饿了，就拿出饭来给韩信吃，几十天都如此。韩信很高兴，对那位大娘说：“我一定重重地报答你”。大娘生气地说：“大丈夫不能养活自己。我是可怜你这位公子，才给你饭吃，难道希望你报答吗？”

淮阴屠市中有一位年轻人，侮辱韩信说：“你虽然长得高大，喜欢带刀佩剑，其实是个胆小鬼罢了。”当众羞辱他说：“你韩信如果不怕死，就用剑刺杀我；如果怕死，就从我胯下爬过去。”于是，韩信看着他思考了一会，就伏下去，从他的胯下爬过去了。市上的人都笑韩信，以为他胆小。

项梁率军渡过淮河，韩信持剑追随他。在项梁部下，没有名声。项梁战败，他又归属项羽。项羽让他做郎中官。他屡次向项羽献策，项羽没有采纳。

汉王刘邦入蜀，韩信逃离楚军归顺刘邦。因为没有什么名声，只做了接待宾客的小官。后来与同伙犯法要受斩刑。同伙十三人都被杀了，轮到要杀他了。他抬头仰视，正好看到滕公（此人当过滕县令故称），说：“汉王不想成就统一天下的功业吗？ 为什么要斩壮士！”滕公感到他的话不同寻常，又见他相貌堂堂，就放了他。和韩信交谈，很欣赏他。把这件事报告汉王。汉王任命韩信为治粟都尉。汉王并没有发现韩信有什么超人的才能。

韩信多次同萧何交谈，萧何认为他是一位奇才。到达南郑（汉中），各路将领在路上逃跑的有几十人。韩信揣测萧何等人已多次向汉王推荐过自己，汉王不重用，也就逃走了。萧何听说韩信逃跑了，来不及向汉王报告，自己追赶韩信。有人报告汉王说：“丞相萧何逃跑了”。汉王大怒，如同失去了左右手。过了一两天，萧何来见汉王。汉王又恼怒又高兴骂萧何道：“你逃跑，为什么？”萧何说：“我不敢逃跑，我去追赶逃跑的人。”汉王说：“你追赶的人是谁？”回答说：“是韩信。”汉王又骂道：“各路将领逃跑几十人，你没去追哪一个，却去追韩信，是骗人。”萧何说：“那些将领容易得到，至于韩信这样的人才，是国家级的人士，天下找不出第二个。大王如果要长期在关中称王，自然用不着韩信；如果一定要争夺天下，除了韩信，再没有可以和你计议大事的人了。但看大王怎么决策了。”汉王说：“我是要向东发展的啊！ 怎么能够郁闷地长期待在这里呢？”萧何说：“大王决意向东发展，能够重用韩信，韩信就会留下来；不能重用，韩信终究要逃跑的。”汉王说：“我为了你的缘故，就让他做个将军。”萧何说：“即使是做将军，韩信也一定不肯留下。”汉王说：“任命他做大将军。”萧何说：“好得很！”于是汉王想召韩信来拜他做大将军。萧何说：“大王向来轻慢别人不讲礼节，如今拜大将军如呼喊小儿，这就是韩信要逃走的缘故。大王如果一定要拜他做大将军，择良辰吉日，自行斋戒，设高坛广场，礼节完备，才可以。”汉王答应了萧何的要求。众将官听说要拜大将，都很高兴，以为自己可以做大将军。等到任命大将的时候，乃是韩信当了大将军，全军都感到惊奇。韩信由一个贫民当上了前汉的大将军。

二、谋高震主

韩信拜为大将军的仪式结束，汉王坐在君主的位置上对韩信说：“丞相多次称道将军，将军有什么计策指教我呢？”韩信谦让了一会，接着便对汉王说：“如今向东争夺天下，难道对手不是项王吗？”汉王说：“是的。”韩信说：“大王自己估计在勇敢、强悍、仁厚、兵力方面与项王相比，谁强？”汉王沉默了好久，说：“不如项王。”韩信拜了两拜，赞成地说：“我也认为大王比不上他呀。然而，我曾经侍奉过他，请让我说一说项王的为人吧。项王发怒呼喊，千百人不敢稍动；但他不能放手运用有才能的将领，这不过只是匹夫之勇罢了。项王待人恭敬慈爱，言语温和。有人生病，他心痛流泪，将自己的饮食分给他吃，等到有人立下战功应该封爵，他把刻好的印放在手上磨损了棱角，还舍不得给人，这就是所说的妇人的仁慈。项王即使是称霸天下，使诸侯臣服，但他放弃了关中有利的地形，而建都彭城；又违背了义帝的约定，将自己的亲信分封为王，诸侯们都愤愤不平。诸侯们看到项王把义帝迁移到僻远的江南，也都回去驱逐自己的国君，占据好的地方自立为王。项王军队所经过的地方，没有不横遭摧残毁灭的，天下人大都怨恨，百姓不愿归附，只不过迫于威势，勉强服从罢了。虽然名义上是霸主，实际上却失去了天下的民心。所以说，他的强势很容易转化为弱势。

如今大王果真能够与他反其道而行，运用天下英勇善战的人才，有什么不可以被诛灭的呢？ 用天下的城邑分封给有功之臣，有什么人不口服心服的呢？ 以正义之师，顺从将士东归的心愿，有什么样的敌对军队不能攻击败散的呢？ 再说，项王封的三个王，原来都是秦朝的将领，率领秦地的子弟打了好几年仗，被杀死和逃跑的人多到没法计算，又欺骗他们的部下向诸侯投降。项王到达新安，狡诈地活埋了已经投降的二十万秦军，唯独章邯、司马欣和董翳得以留存，秦地的父老兄弟把这三个人恨入骨髓。而今项羽凭恃着威势，强行封这三个人为王，秦地的百姓没有谁爱戴他们。而大王进入武关，秋毫无犯，废除了秦朝的苛酷法令，与秦地百姓约法三章，秦地百姓没有不想要大王在秦地做王的。根据诸侯的约定，大王理当在关中做王，关中百姓都知这件事。大王失去了应得的爵位进入汉中，秦地百姓没有不怨恨的。如今大王发动军队向东进，只要一道文书三秦地方就可以平定了。”

汉王听到韩信的这一番议论和谋划，感到震惊，但又特别高兴，自认为得到韩信太晚了。就依从韩信的计谋，部署各路将领将要攻击的目标。

三、功高遭嫉

汉元年（前206），韩信当上大将军，兵权在握，辅佐汉王，兵出汉中，经过陈仓，向东挺进，平定三秦（今西安西部、东部和北部）。

汉二年（前205），出函谷关（在今河南灵宝市北），收复魏地（即项羽所封魏王豹的河东地区，都平阳，即山西临汾），河南王（项羽封张耳的嬖臣瑕丘申阳为河南王，都洛阳）、韩王（项羽封韩王成，都阳翟，今河南阳翟县）、殷王（项羽封赵将司马卬为殷王，都朝歌）也相继投降。汉王又联合齐王（项羽封齐将田都为齐王，都临淄）、赵王（赵王歇）共同攻楚军。四月，大军攻势迅猛，至楚都彭城。刘邦进入彭城后，不加防备，遍搜珍宝美人，日置酒高会。正在与齐交战的项羽，听说都城失守，率三万精骑星夜赶回，将刘邦打败，杀汉卒十余万人。韩信闻讯赶来，收集溃散的部队，同刘邦在荥阳会合，后来在京县、索亭之问，把楚军打得大败。项羽军队受挫，不能越过荥阳一线，未能继续西进。(www.xing528.com)

八月，刘邦封韩信为左丞相，领兵攻魏。魏王豹布重兵于黄河东岸的蒲坂。韩信将大量的船只集中在蒲坂的对岸临晋，假装从河对岸正面进攻的势态，暗中用木框扎瓦罐浮水渡河，从上游夏阳偷渡，袭击安邑（山西夏阳西北），从魏军背后攻击，大破魏军，俘虏了魏王豹，平定了魏地。

汉三年（前204）九月，韩信进兵阏与（今山西和顺），活捉代相夏说，收复代郡。这时，刘邦却命令急调主力至荥阳加强荥阳防备，因而韩信只带三万多人东下井陉攻赵。赵王歇和赵军统帅成安君陈余集中二十万兵力于太行山区的井陉口，占据有利地势，准备与韩信决战。韩信先以两千轻骑，乘夜晚迂回到赵军大营侧后方埋伏，天明率主力向前到河边背水列阵，诱使赵军出营攻击。汉军背水而战，无路可退，人人拼死战斗。预先埋伏的两千轻骑，见赵军倾巢而出，乘机攻入赵军大营，遍插汉军红旗，赵军见势，军心慌乱，韩信挥军奋击，大破二十万赵军，斩赵军统帅陈余，活捉赵王歇。接着，韩信用广武军之计，采用谋略，降服了燕国。

汉四年（前203），韩信出奇兵袭击，攻破齐国都城临淄。楚将龙且急领兵二十万来援，与败退的齐师会合于高密，然后与汉军隔淮水对峙。韩信秘密派人做一万个沙袋，乘黑夜堵住淮水上游，天明派部分军队过河，从侧后攻击楚军，接着假装溃败。龙且以为汉军胆怯，命令全军追击过河。韩信命令部属挖开堵塞的河坝，河水将楚军已渡和未渡的冲成两股，汉军运用半渡而击的办法，消灭已渡的一部分楚军，杀死主将龙且。未渡的楚军不战自溃，韩信挥兵乘胜追击，打败了残兵，俘虏齐王田广，平定了齐国。

汉五年（前202）十二月，楚汉两军在垓下（今安徽灵壁南）决战。项羽楚军十万，兵少食尽，从正面进攻汉军。韩信指挥各路大军三十万，运用侧翼攻击战法，先令中军暂退，由两翼展开侧击，然后令中军推进，形成合围，包围楚军数重。入夜，令汉军四面唱起楚地歌曲，楚军将士误以为老家楚地（以今徐州为都城的江苏北部等地）已被汉军占领，丧失战斗意志，被汉军大败于垓下。项羽见大势已去，慷慨悲歌，泣下数行，带领八百人，突围向南逃走，至乌江自刎。历时五年的楚汉战争结束了，汉王夺得了天下。

五年来，韩信指挥汉军，平定三秦，收复魏地和河南王领地，使韩王、殷王屈膝投降，攻下代郡，破赵降燕，出奇兵攻齐，杀楚将龙且，俘虏齐王田广，垓下一战，彻底打败项羽。韩信功高天下，威盛一时。韩信的存在，使刘邦十分畏嫉，感觉到不除此人，将来危及汉家天下。

四、千古奇冤

韩信忠于刘邦，虽死不变。

韩信占领齐国以后，项羽十分惊恐，派盱贻人武涉游说韩信。武涉劝韩反汉联楚，三分天下，齐、楚、汉三国鼎立。韩信说：“汉王推食食我，深亲信我，我虽死不变。”拒绝了武涉的劝说。

武涉去后，齐人蒯通也去劝说韩信，要韩信自立，使楚、汉“两利而俱存，三分天下，鼎足而居”。占据强齐，使燕、赵相从，为民请命，自立为王；并削强助弱，以立诸侯，让天下听命于齐。如果“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韩信说：“汉王遇我甚厚，载我以其车，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吾闻之，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吾岂可向利背义乎？”韩信以“死人之事”，即为人之事而死的决心，拒绝了蒯通的劝说。蒯通又以韩信自身的安危来劝说韩信。说：“今足下带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归楚，楚人不信；归汉，汉人震恐；你将身安何处呢？ 你身在人臣之位而有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而名高天下，我以为足下很危险。”韩信不以为然地拒绝说：“先生，你算了吧！ 我自决断。”

韩信自以为功劳多，汉王终究不会夺去自己的领地齐国。谁知项王一死，刘邦就袭夺了齐王韩信的军队。

汉五年（前202）正月，刘邦徙齐王韩信为楚王，都下邳，夺去了地位重要的齐地。

汉六年（前201）十二月，刘邦一方面申言：“有人上书告楚王信谋反”，一方面向诸侯发出告令，谎称到南方游云梦，要求诸侯聚会于陈（河南淮阳）。这是阴谋诡计，实际上是要把韩信从下邳骗到陈县来抓捕。刘邦到达陈的时候，韩信出来迎接，刘邦叫人把他绑了，载在车后，回到洛阳。十日后，贬韩信为淮阴侯，留在关中，防他反叛。刘邦夺韩信的楚地，把它分为二国，淮河以东为荆国，封刘贾为荆王；淮河以西为楚国，封刘交（刘邦异母弟）为楚王。

刘邦虽然夺掉了韩信的军队，夺掉了他的地盘；但是，韩信人还在，仍然感到威胁。汉十年（前197），陈豨在代郡（河北蔚县）谋反，说韩信同他有约，准备在关中响应。高祖前往平定陈豨叛乱，吕后谎称陈豨已死，要群臣都来庆贺，并担心韩信不来，由萧何亲自去劝说韩信来贺。韩信一来，武士们便把韩信捆绑了，推到长乐宫钟室杀了，留下了千古奇冤。

司马迁详细地说明韩信并不谋反。他身居齐国重地，在手握重兵的情况下，不谋反；在武涉、蒯通以前程命运的开导劝说下，不谋反；他自己一再表示对刘邦“虽死不变”“食人之食，死人之事”，不谋反；他坚信自己“功劳多”，能力强，会成为汉王的依赖，汉王终不会夺掉他的领地齐国，他不谋反。对韩信的谋反，司马迁写得很简略。在《汉高祖本纪》中有两处。一是汉六年“十二月，人有上变事告楚王信谋反”一句，一是十一年，“春，淮阴侯韩信谋反关中，夷三族”一句。而在《淮阴侯列传》中，写韩信谋反也只有两处。一处是“汉六年，人有上书告楚王信反”一句；一是汉十年，写陈豨谋反，说韩信与他有约，为内应。此时，韩信已是孤家寡人了，说他把家人和官奴组织起来，要袭击吕后和太子。这是为杀害韩信制造借口。韩信自己也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杀。他曾经说：“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烹！”司马迁写韩信的谋反，极其简略，为后人留下了想象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