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勋墓志：伟业三年精彩纪录

姚勋墓志2011年7月出土于礼泉县城，旋即入藏昭陵博物馆。《乾陵文化研究》第六辑发表了胡元超《隋姚勋墓志勘误》一文[1]，文章未作考释，仅就志文做了迻录标点并就其文字指出了四点勘误。有鉴于斯，笔者特将墓志拓本图版予以披露（图1、图2），并将志文内容要点节录如下而略作研读。

图1　大业三年姚勋墓志拓本

大隋上开府左备身骠骑将军宁陵县开国子姚府君墓志

君讳勋，字定国，冯翊莲夕人也，晚居夏州朔方郡。……祖，魏大都督十二州诸军事、夏州刺史。父昙，周仪同三司，追赠虽州刺史。……（姚勋）周天和三年，因荫出身，蒙任二命士。五年，补夏官二命士。建德三年，授承御二命士。四年，简入长上。其年，从征河阳。周武帝以三分斯在，一戎未定，兴西伯之师，问东秦之罪。其年，从平相州，……陪侍銮舆，亲承庙略。公首启戎麾，躬当矢石，迁承御上士。大象二年，大丞相初建宰朝，授帅都督。开皇九年，奉敕随宜阳公南征，于蕲口与吴人苦战，公独挥长剑，身接短兵，既斩颜良，又擒孟获，蒙授上仪同三司，封宁陵县开国子。……十年，诏授车骑将军，领右武卫右十五骠骑左车骑兵。……大业元年，诏授上开府仪同三司。……以大业三年二月十八日薨于豫州河南县恭安乡之第，春秋五十有五。……夫人且渠氏，次夫人颍川陈氏，粤以其年十月九日合葬于澧泉县豊泉乡礼也。世子新成等……

案：由志文可知墓志为姚勋暨妻且渠氏陈氏合葬焉。姚勋与其父昙、子新成，史传皆无载。志云“冯翊莲夕人”，莲夕，应为“莲勺”之形近而讹。东汉延熹五年《苍颉庙碑》题名人有多位籍贯署为“莲勺”者[2]。又见隋仁寿三年（603）《苏慈墓志》云“归葬于同州莲芍县崇德乡乐邑里之山”[3]，则莲勺又作莲芍。莲勺县始设于汉，后秦姚苌时废，后魏太和三年复旧，隋开皇十年罢郡，以莲勺属华州。大业二年省莲勺入下邽。其地当今陕西渭南市临渭区。《隋书》卷二九《地理志上》冯翊郡下邽县小注云：“旧置延寿郡。开皇初郡废，大业初并莲勺县入焉。”[4]隋代夏州朔方郡治所当今陕西靖边县统万城遗址，所谓“晚居夏州朔方郡”，盖指姚勋祖父任夏州刺史，故在魏时始徙居夏州焉。而其父所“追赠虽州刺史”之“虽”盖亦“遂”或“随”字之讹，北周有遂州（今四川遂宁）与随州（今湖北随县）而无虽州，参详王仲犖《北周地理志》。

图2　大业三年姚勋墓志盖拓本

姚勋于北周天和三年“因荫出身，蒙任二命士。五年，补夏官二命士”。建德三年，“授承御二命士”。建德四年，随申国公李穆征河阳，即北周攻打北齐的战役。关于这次征战的起因，《周书·武帝纪》记载颇详，建德四年秋七月丁丑，武帝下诏：(www.xing528.com)

高氏因时放命，据有汾、漳，擅假名器，历年永久。朕以亭毒为心，遵养时晦，遂敦聘好，务息黎元。而彼怀恶不悛，寻事侵轶，背言负信，窃邑藏奸。往者军下宜阳，衅由彼始；兵兴汾曲，事非我先。此获俘囚，礼送相继；彼所拘执，曾无一反。加以淫刑妄逞，毒赋繁兴，齐、鲁轸殄悴之哀，幽、并启来苏之望。既祸盈恶稔，众叛亲离，不有一戎，何以大定。

并任命和派出各路征齐的主帅：

以柱国陈王纯为前一军总管，荥阳公司马消难为前二军总管，郑国公达奚震为前三军总管，越王盛为后一军总管，周昌公侯莫陈琼为后二军总管，赵王招为后三军总管，齐王宪率众二万趣黎阳，随国公杨坚、广宁侯薛回舟师三万自渭入河，柱国梁国公侯莫陈芮率众一万守太行道，申国公李穆帅众三万守河阳道，常山公于翼帅众二万出陈、汝。壬午，上亲率六军，众六万，直指河阴。[6]

由知彼时姚勋乃随李穆守河阳道，为三万军兵之一员。同年，姚勋又随李穆“平相州”。因其能“陪侍銮舆，亲承庙略”，又能“首启戎麾，躬当矢石”，而“迁承御上士”。志云“大象二年，大丞相初建宰朝，授帅都督”。大丞相即隋国公杨坚。《周书》卷八《静帝纪》载大象二年夏五月庚戌，“柱国、汉王赞为上柱国、右大丞相，上柱国、扬州总管、随国公杨坚为假黄钺、左大丞相，柱国、秦王贽为上柱国。帝居谅闇，百官总己下听于左大丞相”[7]。《隋书》卷一《高祖纪上》亦曰：大象二年五月“庚戌，周帝拜高祖假黄钺、左大丞相，百官总己而听焉。以正阳宫为丞相府，以郑译为长史，刘昉为司马，具置僚佐”[8]。志云“开皇九年，奉敕随宜阳公南征，于蕲口与吴人苦战，公独挥长剑，身接短兵，既斩颜良，又擒孟获，蒙授上仪同三司，封宁陵县开国子”。宜阳公者即王世积，姚勋跟随王世积南征，是参加隋伐陈的战役。《隋书》卷二《高祖纪下》载开皇八年冬十月“甲子，将伐陈，有事于太庙。命晋王广、秦王俊、清河公杨素并为行军元帅，以伐陈。于是晋王广出六合，秦王俊出襄阳，……宜阳公王世积出蕲春，……合总管九十，兵五十一万八千，皆受晋王节度”[9]。又，“于蕲口与吴人苦战”之事，亦载《隋书》卷四〇《王世积传》：“高祖受禅，进封宜阳郡公。……未几，授蕲州总管。平陈之役，以舟师自蕲水趣九江，与陈将纪瑱战于蕲口，大破之。”[10]则知这场“苦战”是与陈将纪瑱在蕲口（今湖北蕲春蕲州镇）展开的一场水战。姚勋于开皇“十年，诏授车骑将军，领右武卫右十五骠骑左车骑兵”，此条史料可资探讨彼时十二卫中左右卫统领的外军宿卫的建置规模、类别与兵种。志云“以大业三年二月十八日薨于豫州河南县恭安乡之第”。恭安乡，为隋代文献所仅见。大业九年（613）《赵朗暨妻孙氏墓志》载赵朗仁寿二年“卒于河南县劝善乡恭安里私第”[11]，然仁寿二年洛阳新都尚未修建，故此恭安里当为北魏旧城里坊名，则与大业三年姚勋卒所“恭安乡”盖无乡里辖属关系。志云“其年十月九日合葬于澧泉县豊泉乡礼也”，“澧泉”与“豊泉”皆当为“醴泉”之别写。据《隋书》卷二九《地理志》京兆郡醴泉县小注云：“后魏曰宁夷，西魏置宁夷郡。后周改为秦郡，后废，又以新畤、甘泉二县入焉。开皇十八年改县名醴泉。有甘泉水、波水、浪水。有九嵕山、温秀岭。”[12]志曰“夫人且渠氏”，且渠，传世文献多作“沮渠”，北朝胡姓，旧居张掖、酒泉，原为匈奴治下之月氏族，先世任匈奴左沮渠，因以官为氏，入塞后，从汉征战，号“义从胡”，以世居卢水，又号卢水胡，实即五胡中之羯胡。五胡十六国之北凉政权即为沮渠氏建立，参详《魏书·沮渠蒙逊传》。《元和姓纂》卷二“沮渠”曰：“本临松卢水人，先为匈奴官号沮渠，因氏焉。吴有沮渠万，为张掖王。晋末沮渠蒙逊僭称西河王，号凉，都张掖，二主，三十九年，为后魏所灭。”[13]而至隋代尚有沮渠氏在中原生活者，实为少见。

隋墓志所见姚姓志主又有大业十年（614）《姚太暨妻袁氏墓志》，为河南人，且卒葬于洛阳；又有大业七年（613）《姚辩墓志》，为武威人，卒葬于长安，似皆与此冯翊莲勺人姚勋非属同一宗支。然姚勋卒于豫州河南县，郡望在冯翊，又晚居夏州，何以葬在醴泉？是否与合葬之且渠氏或陈氏有关，尚难考实，暂付阙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