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善无畏、金刚智和一行等人对密宗有奠基之功,那么密宗作为独立的佛教宗派正式确立并发扬光大,则主要归功于不空了。汤用彤先生有言:“隋炀帝之尊智者大师,唐太宗、高宗之敬玄奘三藏,武后之于神秀,明皇之于金刚智,肃宗之于神会,代宗之于不空,佛教最有名之宗派均因之而兴起。”[32]
不空早在开元初年即已来华。然而开元时期,他年纪尚小、修为尚浅,所以其事业鼎盛期是在中晚年,即肃、代时期。不空在开元年间,一直跟随金刚智,学习印度密教经典和仪轨等。开元二十九年(741)金刚智去世后,刚刚传入中国、立足未稳的密宗,几乎陷入了后继无人的危险境地。为了不让密宗法脉中断,也为了自身发展,天宝元年(742),不空毅然携弟子数人前往狮子国留学。天宝五载(746),不空学业有成,载誉而归,受到玄宗礼遇,“他日有诏,请大师入内,建立曼荼罗,为玄宗皇帝,五部灌顶”[33]。玄宗为密宗大师建立内道场,这并不是第一次,善无畏和金刚智,都曾享受过这一待遇。然而接受灌顶形式,对于玄宗来说,却是首次。此事或可理解为玄宗对于密宗的崇信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其后,不空开坛灌顶、译经弘法,颇有重振密宗之势。然而好景不长。天宝八载(749),突发变故,不空被玄宗驱逐回国[34]。
直到安史之乱的爆发,不空的人生与事业再次迎来重大转机。不空与玄宗的皇太子李亨有交情。李亨监国后,于天宝十五载(756)夏天,从河西召还不空,将其安置在大兴善寺。此后,直至圆寂,不空一直驻跸于此。大兴善寺后来发展成为密宗祖庭之一,正是不空在此多年传教打下的基础。不空在平定安史之乱的过程中有襄助之功,史称“至德中,銮驾在灵武、凤翔,大师常密使人问道,奉表起居,又频论克复之策”。由此可知,不空在安史之乱中虽然身处“沦陷区”,但仍然忠于李唐王朝,积极主动地联系身处朔方镇的肃宗新朝廷,并为肃宗君臣早日收复长安出谋划策。我们甚至可以进一步推测,不空很有可能利用其身处长安之便以及“出家人”的特殊身份,担负起了为肃宗君臣刺探并汇报长安安史叛军军情的重任。因此,肃宗收复两京后,对不空更加崇信,“乾元中,帝请大师于内建立道场及护摩法,帝受转轮王七宝灌顶”[35]。
代宗即位后,对不空的亲信与尊崇更进一步。永泰元年(765),肃宗“制授(不空)特进试鸿胪卿,加号大广智三藏”[36]。“特进”一职,在唐代是正二品的文散官。唐代朝廷对僧人授予官职,始于武周时期。自此之后,僧人授官蔚然成风。然而,不空所接受官职的品位之高,在有唐一代的僧人中,可谓空前绝后。大历九年(774),不空圆寂,肃宗“诏高品刘仙鹤就寺置祭,赠司空”[37]。有唐一代,佛教徒中享有如此高政治待遇的人,寥寥数人而已。据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不空在代宗朝受尽恩宠,连赞宁也不得不承认:“生荣死哀,西域传法僧至此,今古少类矣。”[38]
纵观不空一生,对密宗的贡献不可谓不大。先谈弘法。不空传教,以金刚乘瑜伽密教为主,辅之以持明诸部和经法部,以及陀罗尼、胎藏部密教。值得一提的是,护国护法思想贯穿于不空理论体系之中。这也是其备受肃、代二朝恩宠的重要原因之一。再说授徒。不空弘法数十年,足迹遍至长安、岭南、河西一带,弟子不计其数。他在遗书中自述道:“吾当代灌顶三十余年,入坛授法弟子颇多。”其中,得到他真传的只有六个人——“金阁含光,新罗慧超,青龙惠果,崇福惠朗,保寿元皎,觉超”[39]。更值得一提的是不空的译经成就。据吕建福先生统计,不空“前后共译一百一十一部、一百四十卷。其中显教经典十三部、二十部,密教经轨八十八部、一百二十卷”[40]。不空译经之广,种类之多,实在是密宗诸大师之首。不空对于密宗在唐朝的立足、发扬光大乃至远播海外,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巨大贡献。
综上所述,印度密教在开元初年传入中国,历经半个世纪,在善无畏、金刚智、一行和不空等诸大师的共同努力下,终于在唐朝落地生根,形成汉化佛教新宗派——密宗,发扬光大并远播海外。这与唐玄、肃、代三帝宽容的宗教政策是分不开的,更离不开玄、肃、代三帝对密宗诸大师弘法、授徒和译经等一系列传教活动的有力支持与赞助。
注释
[1]宁欣:《唐史识见录·序》,商务印书馆,2009年,第2页。
[2]汤用彤:《隋唐佛教史稿·绪言》,中华书局,2016年,第1页。
[3](宋)赞宁撰,范祥雍点校:《宋高僧传》卷二《唐洛京圣善寺善无畏传》,中华书局,1987年,第17页。
[4]《宋高僧传》卷二《唐洛京圣善寺善无畏传》,第19页。
[5]《宋高僧传》卷二《唐洛京圣善寺善无畏传》,第20页。
[6]前一说是金刚智的俗弟子吕向,在为其师写的行记中提出来的;后一说则是赞宁在为金刚智所写的传记中提出来的。吕向的活动时代早于赞宁,并且吕向能接触到金刚智本人。除此以外,他为其师写行记时,还可以从同门师兄弟或金刚智的故交好友中获得更多一手信息。因此,关于金刚智的籍贯,吕向的记载更加可信。
[7]《宋高僧传》卷一《唐京兆大兴善寺不空传》,第6页。
[8]吕建福:《中国密教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第248页。
[9](宋)王溥:《唐会要》卷五十《尊崇道教》,中华书局,1960年,第865页。
[10]《唐会要》卷五十《尊崇道教》,第859页。
[11]《旧唐书》卷六《则天皇后本纪》,中华书局,1975年,第123页。
[12]薛平拴:《论唐玄宗的宗教政策》,《兰州大学学报》2001年第4期,第50——57页。
[13]《旧唐书》卷九十六《姚崇传》,第3023页。
[14]《唐会要》卷四十九《僧尼所录·杂录》,第861页。
[15]《资治通鉴》卷二一一,开元二年二月条,中华书局,1956年,第6814页。
[16]以上未注出处者,均见《宋高僧传》卷一《唐洛阳广福寺金刚智传》,第5页。
[17]《宋高僧传》卷一《唐京兆大兴善寺不空传》,第7页。
[18](唐)李华:《大唐东都大圣善寺故中天竺国善无畏三藏和尚碑铭并序》,《大正藏》应安三年(1370)写观智院藏本,第47983页。(www.xing528.com)
[19]吕建福:《中国密教史》,第212——214页。
[20]以上未注出处者,均见《宋高僧传》卷二《唐洛京圣善寺善无畏传》,第22页。
[21](唐)圆照:《贞元新定释教目录》卷十四《金刚智行记》,《大正藏》应安三年(1370)写观智院藏本,第78123页。
[22]《隋唐佛教史稿·绪言》,第2页。
[23]《宋高僧传》卷一《唐洛阳广福寺金刚智传》,第4页。
[24]吕建福:《中国密教史》,第222——224页。
[25]以上未注出处者,均见《宋高僧传》卷一《唐洛阳广福寺金刚智传》,第6页。
[26]《贞元新定释教目录》卷十四《金刚智行记》,《大正藏》应安三年写观智院藏本,第79654页。
[27]《宋高僧传》卷一《唐洛阳广福寺金刚智传》,第6页。
[28]以上未注出处者,均见《旧唐书》卷一九一《一行传》,第5112页。
[29]《宋高僧传》卷二《唐洛京圣善寺善无畏传》,第20页。
[30]《宋高僧传》卷一《唐洛阳广福寺金刚智传》,第6页。
[31]吕建福:《中国密教史》,第228页。
[32]汤用彤:《隋唐佛教史稿·绪言》,第2页。
[33](唐)赵迁:《大唐故大德赠司空大辨正广智不空三藏行状》,《大正藏》应安三年写观智院藏本,第64318页。
[34]据吕建福先生考证,这是因为不空的灌顶弟子、时任南海郡太守的刘巨鳞贪赃事发被处死,不空受到牵连,因此被逐。后来,事情有所转机。不过,不空自此失宠,天宝后期先后流落于韶州、河西一带。参见《中国密教史》,第252页。
[35]以上未注出处者,均见(唐)赵迁:《大唐故大德赠司空大辨正广智不空三藏行状》,第64319页。
[36]《宋高僧传》卷一《唐京兆大兴善寺不空传》,第9页。
[37]《宋高僧传》卷一《唐京兆大兴善寺不空传》,第11页。
[38]《宋高僧传》卷一《唐京兆大兴善寺不空传》,第12页。
[39]以上未注出处者,均见(唐)圆照:《代宗朝赠司空大辨正广智三藏和上表制》卷三《不空三藏和尚遗书》,《大正藏》应安三年(1370)写观智院藏本,第37654页。
[40]吕建福:《中国密教史》,第28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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